車隊一路從京城往南而去,估計約莫十來天可以抵達昆陽城。要是走水路的話,大概只需十天,可偏偏近來各地皆有雨勢,就怕遇上河水暴漲,只好一路走官道,住驛站,直到來到鼎通山。
一過鼎通山,離昆陽城就不遠了,可偏偏一上山,天空就開始下起綿綿細雨,教車速愈發放慢。
「大哥,你今兒個的臉色很奇怪。」
閉目養良的馮玉微掀眼皮!改氵@樣盯了我一路,不累嗎?」好歹也替他想想,老被人這樣盯著,實在坐方不安。
「不要岔開話題,你是不是身有不適?」
「我好得很!
「你說話很虛!
「……馬車就這么太,你是希望我吼你嗎?」等他養精蓄銳好了,就成全她。
關子悅不禁瞠他一眼!负美,就算不是不舒服,但至少是累了吧。」
「別把我想得那般不濟。」他不是累,只是體力到達極限,而如此虛弱的身子一再地警告他沒有愛人的資格。
―回京后,他得思考要不要將她送回攝政王別莊,雖然沒將她帶在身邊,他就掛念……
老天這不是在整他嗎,無端端給他找到個教他牽腸掛肚的丫頭。
關子悅本要再開口,可馬車卻突地停下來。
「怎么了?」馮玉問著負責駕馬車的止戈。
「不知道,前頭的停下來了!
馮玉掀開車簾往前看,雨絲如霧,教他看不清楚路況。
一會兒后,縱馬而來的湯茉停在馬車邊,道:「姑姑,前頭封路了,中間橫看一根大樹干呢,你想咱們要往哪邊走?」
馮玉疑惑地瞅他一眼,不懂他為何詢問她,畢竟她并不熟路況。
「你等等!龟P子悅掀開另一頭的車簾,不像在看路況,反倒像在找什么。
「找什么?」馮玉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不就是一般的山景。
「有了!咕鸵婈P子悅朝外招了招手,一會竟有只綠尾的鳥兒飛來停在她的指上,就在她大眼瞪小鳥好一會后,她才笑著對馮玉道:「大哥,讓湯榮和管爺先走,好不?」
馮玉聞言,不禁微瞇起眼,無法理解她怎么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
「姑姑,走哪條?」
「湯榮,把樹干拿開,你和管爺就走這條,咱們走底下那一條,屆時在昆陽府衙碰頭。」
「成,就這么著!箿珮s毫不羅唆,隨即調轉了馬頭離去。
「……大哥,你怎么這樣看著我?」放走了鳥兒,關子悅察覺他熾燙的目光,覺得頭皮有點發麻。
「沒事!共豢赡埽@是他的計劃,唯有他跟馮旺知曉,她不可能得知。
樹干是他要馮玨派人放的,那樹干還是特地挑的,哪怕擱到路邊也只能讓小輜車通行,他們后頭運糧的大輜車是過不了的,所以前頭那條路湯榮、管沁能走,他跟馮玉勢必要走下頭那條路,多繞點路,多給有心人一些下手的機會。
假如馮玨的庶兄馮瑜有意要搶奪家主一位,那么也不需要取馮玨的性命,只要栽臟他罪名就成了,好比賑災不力,又或者是賑糧短少,糧數不足等等,所以,他打算將計就計。
然而,她似乎全都看透了,她怎么能看透?
千萬別跟他說,是剛才她手上那只鳥透露給她的!
瞧他不發一語,關子悅也不敢吭一聲,等著湯榮帶人將最前方擋路的大樹干移開后,湯榮和管沁沿著原本的山道走,剩余的車隊則是往岔路走,由馮玨帶頭,馮玉殿后。
眼看著合該是日正當中,可是云層卻厚重得壓根不透光,哪怕雨早已停,但天色依舊陰霾得猶如夜晚降臨。
關子悅憂心忡忡地看著外頭,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到底對不對,但至少她確定自己已經改變了她所看見的畫面,接下來的也只能隨機應變了。
砰的一聲,轟然巨響伴隨著馬匹嘶叫聲,甚至是重物被撞落山谷的聲響傳入眾人耳里。
「你待在馬車里別出來!」馮玉開口的瞬間已經下了馬車,朝著止戈道:「看著她!
關子悅神色緊張地看向外頭,瞧見前頭有落石,砸中了中間幾輛輜車,馬匹和輜車一并擇落山谷,而最前頭的馮玨也聞聲縱馬而來。
正當他就近查看時,關子悅聽見止戈驚喊了聲爺,然而她的視力沒有止戈好,動作也沒有止戈快,他幾個箭步就飛奔到前頭去,待她跳下馬車時才聽見了怒斥聲,還有金屬撞擊的聲音。
難道是暗殺?
她不假思索地往前跑去,就見負責押輜車的侍衛已經在應敵,然而一陣兵荒馬亂之中,她卻看不見馮玉在哪。
想喊,卻不敢喊,怕自己一出聲會教他分神,她盡可能地離遠一點,整個人緊張到微微發顫,雙眼不住地在雜亂的人群里尋找他,最后,她在靠近崖邊的位置發現了他。
眼見他就快要被逼到落崖,她想也不想地朝他奔去,也不知道是從哪生的勇氣和力氣,竟教她一把抱住了持劍攻擊馮玉的男子。
馮玉喘了口氣,瞧清眼前情況時,心臟像是要凍結——
她以為她可以擒住那人,豈料那人不過是反身一揮就將她掃落在地,而且毫不留情地揚起長劍。
「不!」馮玉顧不得胸口像是要爆裂般,撲上前去,但馮玨的動作比他還快,一把將她撈進懷里,臂上替她挨了一劍,馮玉隨即趁機擒住那人,一個反轉搶了劍,反手往喉頭一挑,血濺了他一身。
「大哥、大哥,你不要緊吧。」當關子悅一抬眼時就見他滿身是血,嚇得想查看他的傷勢,才發覺護看她的馮玨上手臂被劃了道口子,鮮血直流。
她左右為難著,不知道該先查看誰的傷勢。
馮玉瞪著她,喊道:「馮玨這,帶她回馬車!」
「大哥!」
「子悅,他沒事,你先跟我回馬車吧,你在這兒只會教人分神!
關子悅猶豫了下,接受了他的說法,攙扶起他!笇Σ黄,都是我不好,害你受傷了!
「不礙事,小傷而已!挂稽c傷勢可以換來她的關注,怎么算都是劃算的。
所幸湯榮留了一支宮中禁衛護著輜車,才能教一行人免于暗殺的命運,可惜的是并無留活口,而且輜車也掉了三輛,眼看著天色已黑,馮玉和宮中禁衛商議后,決定繼續往前,找一片較廣的營地就地扎營,待明日天亮再進山谷尋找輜車。
等營帳扎好,備妥了膳食,天色早已經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咅營帳附近皆升起營火,宮中禁衛輪流值夜,以防暗殺再起。
其中一個營帳里,關子悅正在替馮玨上藥扎著布巾,然而她擔憂著馮玉,急著要見他,可她越是心急越是手忙腳亂。
「子悅,太過心浮氣躁了。」馮玨淡道。
關子悅吸了口氣!笇Σ黄。」
「我不是要你道歉,只是要你放定心,因為馮玉不會有事。」任誰都看得出她早已把心交給馮玉,要不那種危機時刻她怎么敢跟個高大的男人空手搏斗。
「可是大哥要是沒事定會來這兒瞧瞧的!咕蛶讉營帳,他不可能找不到的。
他一定是氣她不聽話,可那當頭,她哪里還管那么多?她硬是跟著前來,就是為了要阻止可能發生的劫數。
「你怎么對馮玉這般了解?」他真的不懂,他們不過才相處幾個月,怎能像是已經相處了幾十年。
「因為他是大哥。」
「為何你獨獨信任他?我與他明明如此相仿!
從小到大,他總是被拿來跟馮玉比較,壓根沒有占上風,更惱人的是,他們兩個一起遇見她,她卻毫不猶豫毫無根據地選擇了馮玉。
關子悅抬眼,頭一次仔細地打量他!鸽m然你們的面貌相似,但再相似的面容,也會因為不同的個性給人不同的感受,就如同湯顯和湯榮,就算是雙生子也不盡相同!
「既然每個人都是不同的,為何被舍棄的總是我?」馮玨突道,向來平靜無波的面具似乎出現了破綻。
關子悅定定地注視著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你說,你能在我身上瞧見什么?」他神色猙獰地問著。
「嗄?」
「你不是天官樂家后人嗎?」
關子悅抽了口氣,不能理解他為何會知道,這件事只要她不說,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的。
「果真是……」馮玨哼笑了聲,接手將布巾扎好。「你知道為何我和馮玉會出現在平川鎮?那是聽說有人預言了太山山崩,所以我倆才會特地走這一趟,想會一會預言之人,那黃天茂咱們一瞧就知道是個冒牌貨,繼而找著了你……你說,咱們找你做什么?」
「不知道!惯@就是一開始她為何覺得大哥對她有所圖的原因吧。
「你既是天官樂家后人,不是該擁有異能,不是能看見過去未來,怎會不知道?」
關子悅抽了抽眼皮!覆缓靡馑,我是能看見人的禍福,而且還不是每個人都瞧得見,更不是想看就能看,我不是你們想象中那么厲害的高手!顾嬲檬值氖桥c動物對話交談。
「那么……你看不見我的未來,你無法為我找到我想找的人?」
「我覺得,被你稱為蘇破的男人應該可以幫上你的忙吧!巩斈悄腥私涍^她身邊時,她有種觸電的感覺,事后想起,才發覺那是遇到同類的感應,就像幼時遇見其它樂家人時。
「他不行,他沒有辦法!固K破要是幫得上他的忙,他還需要找她嗎?
打一開始他就不是為鳳巡尋找樂家后人,他是為自己找的!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如果可以幫上忙,她肯定幫。
「但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身邊,也許哪一天就能看見了,對不!
關子悅神色戒備了起來。「你想做什么?」
馮玨沒有直接說出他的打算,反而說起另一件事,「當年馮家發跡,是因為鳳巡所助,如今馮玉想搶皇商的位置,勢必要討鳳巡歡心,幫鳳巡找到樂家后人……
關子悅,你把馮玉想得太好,他待你好,不過是想利用你,想將你獻給鳳巡,可鳳巡是個怪物,他能操控人心甚至是殺人無形,要是把你交給他,等同是獻祭,子悅,馮玉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
「鳳……」關子悅喃著。
為什么會有人尋找樂家后人?都已經是千年前的事了,而尋她之人又是姓鳳……難道會是鳳姓的皇族人?
不可能啊,人怎么可能活得過千年?
見她像是沒聽見他刻意的挑撥,馮玨不禁緊抓住她!缸訍,我不同,我不會將你交給鳳巡,我只是要你幫我瞧瞧我想找的人,不菅多久,我都能等!
關子悅直瞅著他,張口卻說不出話,她的天線真不是她能控制的啊,如果他的未來和他想找的人沒有半點糾葛,她是怎么也看不見那個人的。
「我沒有辦法,不是我不幫,實在要我……」她不想給他希望再狠心地戳破。
正想甩開他的手,她腦袋里浮現了彷佛壞軌了,模糊的電影畫面,她瞧見了在山道下,縱馬而來的馮玨撿著了一個姑娘,教她脫口道:「你要找的是你曾救過的姑娘嗎?」
馮玨聞言,不禁更加欣喜地握住她的手!改闱埔娏耍磕悄憧汕埔娏怂F在身在何處?」
「我不知道……我說過了,我能看見的有限,而且也不是想看就看得到!顾械目裣步趟能浻謨染危憛捵约喊胝{子的能力,幫不了人就罷了,連安撫人都有限。
「但只要與你多相處一段時日,也許你就會瞧見了!顾y掩狂喜地道。
這些年從父親手上接過皇商一職,他一直都很尖失,然而知曉有天官后人的存在之后,他開始整頓起家宅里的事,就盼有那么一日,他能透過天官后人找回所愛。
而關子悅瞧見了,她是真的樂家后人,是鳳巡口中擁有異能的天官后人!
如今確認了她的能力,他不會放棄的!
「我不知道,你不要抱持太大的希望。」
「你要待在馮玉身邊也無妨,只要你撥點時間在我身邊就夠了。」
「可是……」馮玉好像跟他處得不好,要是答應他,她怕馮玉誤解。
「子悅,你要記住,馮玉是要將你獻給鳳巡的,唯有我才能保護你,你要是不識好歹,我只好——」
驀地,帳簾被掀開,傳來馮玉冷冷的聲響——
「只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