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微風(fēng)送爽,夜里十點,曾婉麗騎著她的小綿羊五十,奔馳在這條人煙稀少的產(chǎn)業(yè)道路上。
產(chǎn)業(yè)道路的兩旁都是荒廢的土地,土地上雜草叢生,也堆滿各種廢棄物,那年久失修的路燈更是昏暗不明。
這樣的景色讓這條連接臺北市及臺北縣的兩線道馬路,更是增添幾許詭譎的氣氛。
曾婉麗直視前方,雙手握緊車把,在這深夜時分騎車,得要有過人的膽識,幸好她從小就被生活所磨練,什么沒有就是有一顆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
此刻,不遠的前方有個十字路口,沒有紅綠燈,只閃著大大的黃燈,倏地她的頭皮發(fā)麻、雙眼瞪大,接著砰的一聲巨響,再發(fā)出“吱”的一大聲,慘事就在她的眼前活生生的上演──
她看見前方有輛囂張的轎車,連方向燈都沒打,也不管車側(cè)或者車后有沒有車子,連減速都沒有就這么直接右轉(zhuǎn),這時在轎車的內(nèi)側(cè)有一輛直行的機車,在閃避不及之下,硬生生的撞上轎車的右后車尾。
機車倒地,騎士摔飛出去,翻滾了兩圈才倒在路旁,然而肇事的轎車才稍微停那么一下,連下車查看都沒有,就立刻加速逃逸。
在曾婉麗前方的車子各個閃得遠遠的,從車禍現(xiàn)場加速離開,沒有人愿意停車查看,好像這件車禍被隱形了一般,就只有她一個人看見似的!
曾婉麗在騎士身邊停車,拿下安全帽掛在車把上,半蹲到騎士的身邊,看見男人已經(jīng)拿下安全帽,正努力掙扎想從地上爬起來。
車燈照亮眼前受傷騎士的面容,曾婉麗在心里直喊,是他!
濃眉、挺鼻、薄唇,她永遠都忘不了這張熟悉的俊容,這男人有著帥哥該擁有的一切條件,即便是受傷,他仍舊顯得從容不迫,沒有絲毫的慌張。
她的心里微突,還是立刻拾回理智,“你不要動,我?guī)湍憬芯茸o車!
她想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卻被男人出言制止。
“不要叫救護車!”男人的聲音很虛弱,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固執(zhí)。
“不行啦!你的脖子正在流血!毖獜哪腥说牟弊鱼殂榱鞒觯覃惪吹眯幕乓鈦y,不知道他的傷勢是否很嚴重。
“我沒事,我不想叫救護車!彼套⊥,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改變成坐在地上的姿勢。
“好,不叫救護車,那我攔出租車送你去醫(yī)院。”掏出口袋里的隨身手帕按壓在他的脖子上,暫時先幫他止血。
男人看她一眼,輕輕轉(zhuǎn)動四肢,痛意倏地竄上來,他不禁倒吸一口氣,“我也不需要去醫(yī)院。”
抬起右手按壓住脖子上的手帕,她只好放開手;看他還能跟她嗆聲,她的心頓時安了不少。
“雖然你有戴安全帽,但你的傷勢看起來不輕,萬一有個骨折或是內(nèi)出血,那要怎么辦?”
他瞪她一眼,使出全身的力氣吼道,“我沒有骨折,也不會有內(nèi)出血!”
“那至少得去醫(yī)院消毒傷口,你的血流不止,萬一傷到頸動脈怎么辦?”曾婉麗暗忖,這人怎么會這么盧?明明他就是個溫和恭謙的讀書人,怎會固執(zhí)得跟拉不動的牛一樣。
“不要!”他用盡力氣站起來,以自己的專業(yè)判斷,他不會有立即性的生命危險。
曾婉麗跟著站起來,見他跛著腳,身體搖搖晃晃,隨時有倒下的可能,她打開雙臂擋在他的身前;這男人比她記憶中還要高,她得往后退一步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她攏緊眉,那是她深思時慣有的表情,思忖了片刻,“好,不叫救護車、不去醫(yī)院,可是你的傷口得縫!卑言捳f得鏗鏘有力。
“你怎么這么愛多管閑事?!”他氣憤得扭曲五官。
“我就是愛多管閑事,我保證不帶你去醫(yī)院,不過你得跟我去縫傷口!”
他挑動著那好看的眉形,咬牙問道:“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她拿出手機,作勢威脅。“不聽我的,我就打電話叫救護車,讓警察來處理,再把你送去霍強綜合醫(yī)院!”
男人挑眉,痛得齜牙咧嘴──正常人遇到車禍這種事,不是都會避得遠遠的嗎?而他卻只能接受這個不正常的女人莫名其妙的威脅。
曾婉麗認識他,而他卻不認識曾婉麗!
她知道他叫霍達,他有著一個好記又特別的名字,更有著讓人永遠忘不了的俊帥五官。
她會認識他,緣自于小學(xué)──她小他兩屆,在她稍有記憶的四年級時,霍達這個名字可是如雷貫耳,她想記不住都很難。
霍達是品學(xué)兼優(yōu)的好學(xué)生,舉凡各式各樣的競賽、模范生選拔、學(xué)期成績,幾乎每次在升旗臺前頒獎時,都會有霍達這個名字。
照理說他畢業(yè)了,名字也該跟著自她的腦中消失,就像她把所有得獎常勝軍的名字都隨著時間過去而在大腦中消磁般,只是偏偏她就是忘不了他!
是因為他的人特別?還是他的名字特別?
由于是在同一個學(xué)區(qū),她和他家住得并不遠,只是隔著一條大馬路,但這條大馬路彷佛隔出兩個世界。
大馬路的那一區(qū)是高級別墅區(qū),出入的都是黑頭大轎車,門禁森嚴,有著警衛(wèi)二十四小時管理;而大馬路的這一區(qū)卻是舊式的公寓、低矮的平房,甚至是老舊的違章建筑。
升上國中后,她念的是市立國中,而霍達念的是只有菁英才進得去的私立中學(xué),她之所以會知道,是有好幾次她在大馬路上遇到穿著制服的他。
霍達在她青澀的少女時期,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讓她存在著幻想的美好,只要看見他,她的心中就有一股甜美的悸動。
當(dāng)然,霍達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有她這號人物的存在!
上了高中,她才明白什么是身分和地位的差異──原來那間鼎鼎大名的霍強綜合醫(yī)院,是以霍達的祖父命名,他們家不僅是醫(yī)生世家,還各個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當(dāng)然,以霍達的能力,他順利在高中考上第一志愿,而他仍如超級偶像般在她的腦海中根深柢固。
后來這一區(qū)大半的違章建筑都被拆除,改建成新式的七層樓電梯公寓,但還是改變不了天與地的距離,她仍只是遠遠的看著那屬于建中高材生的光環(huán)。
之后,她有好多年沒遇見霍達,就當(dāng)他在她的記憶中逐漸消退時,有一次她帶著母親去霍強綜合醫(yī)院看病,竟意外看見穿著醫(yī)生袍的霍達。
幼小、年少、青春的記憶全都回籠,她上網(wǎng)查詢有關(guān)霍強綜合醫(yī)院的信息,看見關(guān)于?漆t(yī)生的介紹,光是姓霍的就有十來位,而霍達已經(jīng)是婦產(chǎn)科的主治醫(yī)生了。
近一年,她在兼差當(dāng)服務(wù)生的飯店看過幾次霍達來用餐,她甚至還為他和他的女伴服務(wù)過。
兩人之間的距離就像是太陽和地球這么的遙遠,沒想到……
夜風(fēng)吹拂,帶來些許涼意,曾婉麗騎車載著受傷的霍達──她居然會跟他有正面接觸的這一天。
腿長手長的霍達坐在小綿羊的后座,畫面有些滑稽好笑。
雖然嬌小的曾婉麗屁股只沾到椅座的邊緣,但他那厚實的胸口還是緊貼在她的背后,這讓她心口感到萬分的怪異。
“真是可笑,我居然會坐上一個陌生女人的車子?”霍達說得有氣無力。
不過曾婉麗仍清楚聽見自頭頂上飄來的聲音,因為他實在是靠她太近了!澳闩卤晃屹u掉嗎?那現(xiàn)在還來得及,你可以考慮讓我直接送你去醫(yī)院,或者幫你打119!
霍達擰眉,只能抗議似的冷哼一聲。
曾婉麗猜測得出來,霍達之所以不想叫救護車,就是擔(dān)心救護車會把他送到最近的醫(yī)院,而最近的醫(yī)院應(yīng)該就是霍強綜合醫(yī)院。
曾婉麗暗忖,他應(yīng)該是怕家人擔(dān)心,更不想把事情鬧大。
畢竟被喔咿喔咿的救護車送到醫(yī)院,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恐怕還會引起很大的騷動,畢竟醫(yī)院里都是霍家的人,甚至還會有警察來做筆錄,搞不好會鬧上社會新聞!
只是以他的身分、地位,他應(yīng)該是坐黑頭車出入,為何會騎機車呢?
曾婉麗騎得極慢,就怕會讓霍達的傷勢變得更嚴重,平常只要五分鐘的車程,她騎了約十幾分鐘,才在一棟五層樓的舊式公寓停下。
她仍讓霍達靠坐在機車上。“你小心點,別站起來,等我一下。”然后她按下一樓的對講機。
許久許久,久到以為屋里沒人時,在她不死心的繼續(xù)狂按門鈴之下,對講機終于傳來老邁而不耐煩的聲音!罢l呀?這么晚了,吵死人!沒事給我快走,有事也不要找我!”
“華叔,是我,小麗啦!”
一樓大門嗶一聲的打開了。
“這是哪里?”就算霍達見多識廣,他也不得不問,雖然這里離他的住家不遠,但他從沒走進這塊區(qū)域。
“一個老醫(yī)生住的地方,我得讓他幫你檢查傷口。”
“你一向這么愛管閑事嗎?你不怕我是壞人嗎?”霍達戴著黑邊粗框眼鏡,身上流露出沉穩(wěn)的學(xué)者氣質(zhì),但此刻卻張揚著一股傲然的不屑神采。
在明亮的燈光下,霍達這才看清了這個女人的長相。
她穿著寬大的帽T,臉上沒有任何化妝品,留著一頭俏麗的短發(fā),襯托她那有型的五官。
濃眉大眼的她有著豐厚的唇瓣、麥芽色的膚質(zhì),說不上美麗漂亮,更談不上小巧精致,但她全身都洋溢著一股無法形容的青春活力。
“就算是壞人,我也不能見死不救,要是有人發(fā)生一個小車禍,只因沒人愿意伸出援手,害那個人到天堂做了小天使,你說是不是既殘忍、又悲哀?”
“就算最后你自己會受到傷害也無所謂嗎?”他的手仍按壓在脖子上,脖子上的鮮血也仍在流淌,但他似乎一點都不緊張。
幸運的是,他帶著防護力超強的安全帽;更幸運的是,他早幾秒鐘就透過后視鏡,發(fā)現(xiàn)到那輛像是得了失心瘋的轎車,所以他的車速已經(jīng)慢慢減速下來,只是沒想到那輛轎車居然會在沒打方向燈的情形下直接右轉(zhuǎn),才會讓他措手不及的撞上!
他的車速不快,才沒有造成更大的危險,而脖子上的傷不是被撞到,而是他在摔落地上時,被地上尖銳的石子給劃傷的。
他是個專業(yè)的醫(yī)生,雖然是婦產(chǎn)科,但他對身體構(gòu)造可是很了解,他很確定自己并沒有生命危險,所以才會堅持不上醫(yī)院,不想讓有心人看他的笑話。
曾婉麗來到他的身邊,“我會柔道、跆拳道、空手道!毖韵轮,她可不是好欺負的。
霍達冷笑一聲,完全不信她的話。
她把他的右手掛在自己的肩膀上,“我扶你下車,你小心一點!
他居然會讓這個陌生女人載到這個陌生的地方,看來剛剛那一撞,他鐵定是撞壞了腦,否則怎會神智不清的任她擺布?
不過應(yīng)該是說,他對接下來的進展有股好奇心──他倒想看看這個女人究竟想帶他到什么樣的地方?
他故意將全身大半的重量都掛在她身上,她也沒有哀個半句,只是努力撐起他,拖著他緩慢的走著,并一腳踢開一樓的鐵門。
一進門,就聽見一道蒼老又洪亮的嗓音吼叫,“小麗,你這次帶來的是阿貓還是阿狗?”
“華叔,這次不是什么阿貓、阿狗啦!是……”
被曾婉麗稱為華叔的是一名滿頭銀發(fā),身材瘦小的老爺爺,雖然看起來短小,聲音卻是十足洪量,但那一臉可以夾死蚊子的皺紋,感覺沒有九十歲,少說也該有八十了。
霍達心里微訝,難道她要帶他來讓這位老爺爺縫傷口嗎?
“是人呀!”華叔打量著被曾婉麗安置在沙發(fā)上的霍達!澳膩淼?該不會是在路上撿到的吧?”
還真的被華叔給猜中,不過曾婉麗可不敢承認!叭A叔,不是啦!是我朋友,我朋友啦!”心虛的對著霍達眨眼,希望他能看懂她所做的暗號。
華叔瞪著一臉心虛的曾婉麗,并未拆穿她的謊言!八趺戳耍俊
“不小心撞車了!
“那你該送他去醫(yī)院,送到我這里干什么?”
“這么晚了,你就幫他看一下嘛!”曾婉麗笑著一張臉,好聲好氣的求著。
“他該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徒,所以你……”
她急忙否認!八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