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入關(guān),將原先定居在北京內(nèi)城的漢人全趕到外城居住,八旗官兵居內(nèi)城,漢人不論是官民或是商賈都只能住在外城,徹底實行兵民分居政策。
北京外城分中東西南北五城,內(nèi)城則居住滿蒙漢八旗官兵及家屬,統(tǒng)歸八旗管轄。
即使旗人占據(jù)了北京大部分土地,京師最繁華的地區(qū)卻不是內(nèi)城,而是漢人居住的北城。整個北城區(qū)酒樓林立,商業(yè)活動活躍,舉凡吃的用的穿的玩的看的應(yīng)有盡有,相較于氣氛嚴肅的內(nèi)城,外城有趣多了,是以近年來不斷有旗人私自遷居外城,禁也禁不了。
丹倫也很喜歡到北城閑逛,比起悶得令人發(fā)慌的內(nèi)城,龍蛇混雜的北城更適合他。
「喲,這不是二爺嗎?」
他偕同喬妍一起上常去的茶館喝茶,店掌柜一瞧見丹倫,立刻跑到門口迎接。
「許久沒見您了,您還是坐老位子嗎?」掌柜一面領(lǐng)著他們往店里頭走,一邊回頭問丹倫。
「還是坐老位子!沟惢氐馈
「這邊請。」掌柜的將他們領(lǐng)到屏風后面的桌子,那兒夠隱密,只要不要大聲說話,還可以保有一些隱私。
丹倫和喬妍才坐下,掌柜便問。
「二爺,小店剛進了一批上等雨前,小的給您沏一壺來,您說好嗎?」店掌柜相當了解丹倫喜歡喝什么,畢竟是老客人,沒掌握口味還真不行。
「就由掌柜的自個兒出主意吧!我有好茶可喝就行!沟惡芎蒙塘,不挑。
「姑娘,您呢?」掌柜轉(zhuǎn)頭問喬妍。
「他喝什么,我就喝什么!顾膊惶,反正喝不到咖啡,喝什么都一樣。
「小的立刻給姑娘和二爺備茶去!沟暾乒癯慄c頭致意后,隨即退下。
喬妍好奇地左顧右盼,發(fā)現(xiàn)古代的茶館和現(xiàn)代茶館基本上沒什么不同,一樣賣茶點,連擺設(shè)都很雷同,大概和現(xiàn)代的茶館都以清朝的茶館作為設(shè)計基礎(chǔ)有關(guān)系,當然若是賣西式茶品的店會完全不一樣,但專賣中國茶的茶館就很像了。
「你在瞧什么,瞧得這么有趣?」他看她那對眼珠有如小老鼠亂竄,忍不住挑眉。
「沒瞧什么,只是好奇!棺屑毞治,還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光沒有冷氣這一項,就差很多。
「你沒來過茶館嗎?」他狀似不經(jīng)心地問喬妍,可眼睛始終緊盯著她。
「去過!顾淖⒁饬Ρ粔Ρ谏腺N著的價目表吸引,沒注意到自己回答什么。「但我不喜歡喝茶,我比較喜歡喝咖啡!
「咖啡?」又是一個聽都沒聽過的詞兒。
丹倫正要追問,掌柜的就把茶和他平時愛吃的茶點端來,他連忙住嘴,原先的話題也隨之中斷。
「茶來了!箚体淖⒁饬τ洲D(zhuǎn)回來,桌上有盤點心引起她的興趣,看上去有點像沙其瑪,但形狀都不太一樣。
「這是什么?」她手指著疑似沙其瑪?shù)狞c心問丹倫。
「搓條餑餑,咱們滿人最愛吃的點心。」他拿起筷子挾了一塊搓條餑餑放進她前面的小碟子,喬妍用筷子挾起來咬了一口——嗯,真的跟沙其瑪?shù)奈兜篮芟,恐怕是它的前身?br />
「好吃嗎?」他問。
「好吃,現(xiàn)做的就是不一樣!顾叧赃咟c頭!副却筚u場賣的好吃多了,我只吃過工廠做的——」意識到自己又不小心說出現(xiàn)代的事,喬妍真想把自己的嘴巴撕爛,恨自己這么多嘴。
大賣場、工廠,再加上前所未聞的咖啡。
看來他的妍兒不是普通人,所知道的事恐怕也不為這個世界所有,更甚者,不為這個時代所有。
「哈哈,喝茶。」喬妍怕丹倫追問,只好猛灌茶,嘴巴差點教熱茶給燙傷。
她做了一個痛苦的表情,丹倫也不安慰她,就當是隱瞞他的代價,活該!
「怎么這么燙?」她一邊用手朝燙著的嘴角搧風,一邊偷偷觀察丹倫的反應(yīng),看他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應(yīng)該是沒聽清楚她說的話。
太好了!
喬妍總算能放下心來好好品茗,丹倫把她的反應(yīng)都看在眼底,心想她也未免放心得太早,他可沒這么好唬咔。
不過既然大家都互有隱瞞,他就心照不宣,放她一馬,省得她被茶噎到,到時又怪罪到他頭上,他可吃不消。
他們開心地喝茶,喬妍正拿起筷子試另一盤點心時,門口傳來掌柜的嚷嚷聲。
「三爺,小的想法子給您騰出廂房,您別去那邊呀!」
店掌柜顯然是在阻止不識相走錯方向的客人,聲音忒尖拔,他們老遠就聽見。
「三爺我就想坐那兒,丁掌柜你別擋路,給我老實端茶來!」
來人不管店掌柜怎么勸,都硬要跟他們湊熱鬧,不肯坐滿人慣坐的廂房。
「三爺,那邊的位子不好,您還是坐廂房,廂房風景好,椅子上還鋪墊子,坐著也舒服!沟暾乒癫铧c沒跪下來懇求,來人還是執(zhí)意坐漢人坐的散座,管他店掌柜怎么苦口婆心。
「少啰唆,三爺要雨前,快去端茶!」來人推開丁掌柜,直往他們的方向走來。
由于對方的低吼聲實在太野性,喬妍不免被吸引,跟著轉(zhuǎn)頭看是何方神圣這么粗野。
迎面而來的男子,喬妍還未看清他的五官,首先就被他的身高震懾。他很高,以至于屈身挨在他身后走路的掌柜看起來就像個七、八歲的小書僮,而他偏偏也不是白面書生的類型,因為就算隔著一段距離,喬妍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威脅,對方活生生就是一頭野獸。
「三爺!」店掌柜一直跟在男子的身邊苦苦哀求,就連喬妍都不明白店掌柜為何要如此做,就算這兒是漢人慣坐的區(qū)域,也沒有規(guī)定滿人就不能坐吧!
喬妍之所以認定對方是滿人,是因為掌柜滿嘴三爺長、三爺短的,一副逢迎拍馬、畏縮懼怕的模樣,大概也只有滿族權(quán)貴可以讓他如此卑躬屈膝。
男子越走越靠近他們桌邊,喬妍終于可以瞧清楚他的身材與長相,這個男人完全就是她欣賞的一個韓國男演員——車勝元的翻版,除了五官、臉型不像以外,身高和身材都很像,都有一百八十八公分高,她打賭他那一身華麗的長袍馬褂底下,一定也和車大叔一樣,藏著六塊肌。
喬妍對長相秀氣的男人一向無感,丹倫是特例,她猜想應(yīng)該是自己幾輩子前有虧欠他,這輩子才會穿越時空回到清朝償還,完全是宿命。
話雖如此,喬妍對男子也只是止于眼睛吃冰淇淋,對他并沒多大感覺。
她忙著欣賞年輕十歲的車大叔,沒有注意到丹倫擱在桌上的手突然間握緊,身體變得僵硬。
「丹倫?」男子走著走著,忽地在他們的桌邊停下來。店掌柜躲在男子身后,朝丹倫擠眉弄眼一臉無奈,喬妍方才明白店掌柜為什么急于攔住男子,丹倫顯然不樂意見對方。
「嵐亦貝勒!沟惱涞鷮Ψ酱蛘泻,看起來像是熟人,他卻刻意表現(xiàn)出一副不熟的模樣,讓喬妍十分好奇。
嵐亦,這名字好熟……啊,是他!原來他就是名列四大貝勒之一,外號「野獸貝勒」的納蘭.嵐亦,屬正黃旗,也是滿清上三旗之一,武功極好,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被授予御前一等帶刀護衛(wèi)的官職,前景看俏。
在現(xiàn)代對八卦緋聞漠不關(guān)心的喬妍,回到清朝以后倒成了專家,實在是因為日常生活太無聊了,這些王公貴族便成了人們關(guān)心的對象,一舉一動都會被拿出來說嘴,熱絡(luò)程度不下于現(xiàn)代的新聞報導(dǎo),只是不靠影像傳遞,光用嘴巴說,卻也能在大街小巷繞個三圈,可見傳言的力量有多可怕。
「沒想到能在這地方遇見你。」相對于丹倫的冷漠,嵐亦多了份壓迫性的熱絡(luò),說是挑釁也不為過。
「我也很意外!沟惐M可能表現(xiàn)得不為所動,喬妍這時終于注意到他雙手握拳,他似乎很緊張。
「我聽說你身邊帶了個女護衛(wèi),本以為是傳言,看樣子是真的!箥挂嘧⒁獾絾体砩仙l(fā)出和他相同的氣息,因而對她特別感興趣。
「你還真有閑情逸致!沟惖氐。「成天打聽這些小道消息,不嫌煩嗎?」
「怎么會呢?」嵐亦挑眉!钢灰呛湍阌嘘P(guān)的事兒,我特別感興趣,就算聽再多閑話都不嫌麻煩!
兩個大男人就這么當著喬妍的面杠上,兩個男人的反應(yīng)都很奇怪,看在喬妍眼里尤其詭異。
這兩個男人之間……該不會有什么隱情吧?
喬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他們最好不要給她演出斷背山,她的觀念還沒有開放到可以接受雙性戀,特別是她和丹倫才剛有進展,不需要另外一個男人插進來搞破壞。
喬妍完全誤會他們的關(guān)系,丹倫和嵐亦兩人的氣氛之所以會如此緊張,丹倫要擔負絕大部分的責任,因為丹倫十歲以前,和嵐亦稱兄道弟。
兩人一起練功,一起玩耍,可以說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塊兒,然而自從丹倫十歲生日那天生了場大病后全變了,個性變得像另外一個人不說,連嵐亦也不認得。
同親王向嵐亦解釋,這是因為丹倫高燒不退,把腦子給燒壞了,導(dǎo)致丹倫性格大變、記憶錯亂,過一陣子便能記起嵐亦。
三個月后,嵐亦再去王府探望丹倫,丹倫記是記起他了,對他卻客氣生疏,態(tài)度完全不像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哥兒們,這讓嵐亦相當失望,卻只能告訴自己,丹倫也是身不由己,再過些時日,他一定能完全恢復(fù)到過去的丹倫。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丹倫變得越來越像另一個人。他生病前很喜歡學(xué)習武藝,大病痊愈后變得喜歡舞文弄墨,到最后還學(xué)起做生意,而且做得有聲有色。
立志習武的嵐亦當然無法忍受丹倫的改變,曾經(jīng)要好的兄弟自此漸行漸遠。十多年來,他們兩個人碰面以及交談的次數(shù)寥寥可數(shù),對此,嵐亦心中始終存有遺憾,丹倫則恰恰相反,對嵐亦避之唯恐不及。
嵐亦既憤怒又困惑,就算兩人相處已經(jīng)不如以往融洽,但畢竟兄弟一場,沒有必要躲他。
于是嵐亦開始對丹倫不客氣,處處找丹倫麻煩,搞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四大貝勒中的丹倫貝勒和嵐亦貝勒極度不和,所以店掌柜才會這么緊張,就怕他們見了面尷尬。
店掌柜眼看著攔人不成,干脆悄悄走人,讓丹倫和嵐亦自個兒去處理。
「那么你就坐下來好好喝口茶,豎起耳朵,多探聽些有關(guān)于我的小道消息!箖扇俗阕銓χ帕艘魂囎樱詈蟮惙畔虏璞鹕黼x開,喬妍理所當然跟著走人。
「我知道你帶著這個女人,只是想利用她反抗你阿瑪,但沒有用的,同親王不會當回事兒,你這么做只是白費心機!箥挂嘣诘愲x去前,規(guī)勸丹倫。
丹倫和喬妍的身體同時僵住,尤其是喬妍,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會被丹倫利用。她雖然不清楚這其中有什么原因,但她想有必要弄清楚,不過不是在嵐亦面前。
「告辭!沟惖娜^握得緊緊的,嵐亦提起他父親顯然讓他不快,臉色一下子往下沉。
「等一等,丹倫——」
「你想干什么?」
嵐亦本想跟丹倫和解,畢竟曾經(jīng)是兄弟,沒有必要鬧得這么不愉快,誰知道手都還沒有碰到丹倫的肩膀,就被喬妍扭成麻花。
他轉(zhuǎn)頭看喬妍,只見她冷冷威脅。
「別亂動,小心我扭斷你的手臂!估淇岬谋砬檎f明她不是開玩笑,嵐亦對喬妍瞬間由感興趣轉(zhuǎn)為激賞。
他笑笑,僅憑一個轉(zhuǎn)身便脫離她的掌握,喬妍在松手的同時意識到他是個練家子,這不令人意外,他那身肌肉不是隨便做幾個仰臥起坐就可以練成的,在這沒有健身器材輔助的時代,得每天不間斷操練,才能練就這般體格。
「看來你不只有花拳繡腿,而是有真功夫的!箥挂鄬τ趩体纳硎至粝律羁逃∠螅瑒e看她的身高不到他的肩膀,手勁兒可不是一般的強。
「好說!顾裘,勉強接受嵐亦的贊美。
「以你的武藝,留在丹倫的身邊太可惜了,不如換個主子!箥挂嘁浑p眼睛散發(fā)出找到同好的光采,眼珠子明亮得可怕。「你來當我的護衛(wèi),咱們閑來無事還可以切磋武藝,你意下如何?」
他的眼神熱切到擺顆蛋在上面都會煎熟,喬妍敬謝不敏,不明白這個時代的男人為何都一個樣兒,成天性騷擾。
「這就是我的回答!」她狠狠從他的小腿肚踹下去,因為太突然嵐亦無法避開,只能抱著被踢疼的腿演出金雞獨立。
「你——」
「你的提議不錯,等我把帳結(jié)清了以后再考慮。」她要和丹倫好好把帳算一算,這回他不要想再跟她打迷糊仗,她沒那么好騙。
「我們走!」喬妍撂完話便拉著丹倫走人,嵐亦都看不懂他們兩人誰才是主子,好像喬妍的氣勢更凌厲些。
他伸直被喬妍踢疼的腿,看著喬妍的背影猛笑。
她的腿可真來勁兒,他是練家子不怕她踢,就是不知道丹倫那個文弱的公子哥兒,受不受得了?
嵐亦光想丹倫苦苦哀求喬妍的畫面,就覺得很有趣,嘴角不由得往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