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于惑一夜未眠,精神卻未顯委靡,雙眸炯炯有神,等不及上課時間,他提早到文學院教室等她。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的神經繃得越緊,腦海中不停練習看見她該說的話。
她來了!粉紅色的長袖襯衫搭了一條白色的牛仔褲,一直到現在,他才注意到她的穿著永遠搭配四季跟氣候,一身粉色系的她就像春天飛舞花叢間的小粉蝶。
她一路漾著笑容與同學打招呼,不管同班與否、不管男或女,似乎每個人都喜歡跟她打招呼,偶爾交頭接耳說了幾句悄悄話。
她的受歡迎程度,他以前從不曾發現。
于詠蓮走進教室,終于與他四日相接,沒有他預料的悲傷,也沒有他想像的驚喜,她仍然淡淡的漾著笑容,走到位子上,放下水藍色的背包。
\"我——\"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出乎意料的狀況讓他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她的樣子仿佛昨日種種,只是南柯一夢。
\"你早!\"于詠蓮坐下來,拿出課本,才轉頭面對他,\"怎么跑來文學院?你看起來精神很好,不像是想睡覺。\"
\"我來找你。\"
\"找我?什么事嗎?\"
該死!她的淡然讓他開始手足無措,如果是生氣,她大可對他盡情發放,但她一派溫和的模樣,實在讓他始料未及。
\"我……我想喝你以前泡的那種茶。\"
連子惑,你這白癡,那是什么理由!
\"你想喝薰衣草茶?可是我今天泡的是玫瑰花茶,玫瑰花茶主要功效是養顏美容,你可能不太適合喝。\"
\"我知道昨天……我說的話很過分……你在生氣嗎?\"他喏喏的說。
于詠蓮的雙眸避開他的,\"你想太多了,事情過去就算了,人總是要向前看才能創造未來。\"
\"你在生氣。你可以罵我甚至打我,我不會有任何不滿,這是我應得的報應!\"連子惑急得一把捉住她的手,\"我看了你留的紙條,不要放棄我!\"
\"教授來了,我想聽課。\"于詠蓮技巧的縮回手,脫離他溫暖的大掌。
看著她專注的聽課表情,他只覺得挫敗不已。
可惡!他從來沒這么討厭所有吸引她注意的人事物,包括現在上課的教授。
時間就像螞蟻橫越萬里長城這么漫長,好不容易,他終于等到下課鐘響。
連子惑把握時間的開口,\"詠蓮,我……\"
\"于詠蓮,法文教授要你到他研究室一趟。\"門外隔壁班的班代探頭進來大聲喊道。
她朝連子惑歉意的微笑,\"你要忙的話,就去忙吧。\"
\"我陪你去。\"連子惑跟著她站起來。
\"教授找我可能只是交代一些要同學準備的作業,你跟著去會很無聊,要不要去實習商業大樓那兒看看有沒有人找你?\"她邊說邊收拾好背包。
\"我要跟你一起去。\"他固執的重復。
\"你如果不覺得無聊就一起走吧。\"拗不過他的堅持,她只好勉為其難。
這是連子惑第一次來到教授的個人研究室,上等的紅檜木柜,擺滿了英、法文書籍,一名滿頭白發的男子,深邃的輪廓上刻畫著歲月痕跡。
他低頭不時推著鼻梁上的老花眼鏡,專注的看著手中的書籍。
\"教授。\"于詠蓮敲敲敞開的門板。
\"你來了,那邊坐。\"老教授指指辦公桌前的紅檜椅,小心翼翼的合上書本。
她示意連子惑坐在靠門旁的沙發,自己才在紅檜椅上落坐。
\"教授,你我我來有什么事吩咐嗎?\"
\"那小伙子是誰?\"老教授從老花眼鏡上緣瞧瞧連子惑,好奇的問。
\"他是實習商業的人,來問我一些文件卷宗放哪兒,我等一下要跟他走一趟實習商業大樓。\"
連于惑皺著眉,不悅她的輕描淡寫,她找的藉口仿佛在劃清彼此界線。
\"我還以為他就是你考慮要不要到法國當交換學生的主要原因。\"
\"你要到法國?\"連子惑大吃一驚,跳起身沖到她身邊質問。
\"小伙子,你叫這么大聲做什么?\"
\"我沒有大聲。\"
\"連子惑,你可不可以別打擾我跟教授的討論?\"老天!她的耳朵差點耳鳴,這樣還不叫大聲?
\"你沒有告訴我,你要去法國!\"
\"詠蓮,你確定這家伙不是你的男朋友?他表現得像你的丈夫了。\"老教授打越的說。
于詠蓮臉皮薄,小臉倏地漲得通紅,\"教授,我決定去法國當交換學生,還請您著手幫我申請安排。\"
\"詠蓮,你為什么答應?我不贊成你的決定,太匆促——\"
連子惑話還沒說完,她便拉著他沖出研究室。
來到人煙稀少的一角,于詠蓮才停下腳步說:\"我沒有勿促,我考慮很久了。\"
\"你之前沒向我提過。\"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如果在以前我向你提起,你一定會鼓勵我去。\"
去他的,該死地被她說中了。如果是在他沒有想通自己的感情之前,或許會很高興的讓她離開,但此一時彼一時,不能相提并論。
\"我的事對你來講向來不是最重要,你為什么突然表現得異常起來?\"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好奇。\"
于詠蓮轉過身背對著他,他突然的溫柔表情,讓她心為之撼動。
\"我昨天終于想通,為什么我對你總是帶著牽掛。在逛士林夜市時,我可以買一堆東西回來給你吃;去貓空喝茶,我想著回家你會不會因為我拋下你而生氣;聽見白云飛跟穆爾揚嘴巴上一直念你的名字,我會整天不高興。\"
她仍然背對他,為的是控制不停上揚的嘴角。
\"你認為這么說,我的反應是喜極而泣嗎?\"
\"我只是要告訴你,我真正的領悟,也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歸向。\"
\"我長得不及你的標準。\"
\"我的無趣也不及你的浪漫要求。\"
\"我的脾氣晴時多云偶陣雨。\"
\"跟我木納、冷漠又嘴硬的脾氣可以中和。\"
\"我已經決定不再對你付出,我想要多愛自己。\"
\"我可以幫你一起愛你自己,只要你給我機會表現。\"他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跳出來。就算面對商界大老,他也不會有這種毫無把握的感覺出現。
\"我要去法國,時間跟空間會造成距離。\"
于詠蓮,堅持你的信念,別讓他認為你是唾手可得的。男人的回頭確實金不換,但女人的回頭應該要有代價,絕不能心軟。
她進行的不是感情拉鋸戰,也不是想爭什么輸贏,只是一種屬于心靈的契合,若是無法明白等待,男人水遠會將女人的付出認為理所當然。
或許,他現在低頭,順應自己的感情指標,但假使有一天,他感情的指標換了人,她的輕易付出會變得不值得。
所以古人說:妻不如安,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你還是決定去法國。\"她還是要去,這表示……\"你說過的喜歡還存在嗎?\"
\"我已經決定不再喜歡,就等時間慢慢淡化。\"
\"那現在還是喜歡羅!\"連子惑面露微笑,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喜悅起來。
\"我第一次看見你笑得……這么毫無防備。\"她也跟著笑出來,因為這樣的笑容具有傳染力。
連子惑在情緒激昂下,箭步上前,重重的在她唇上一吻。
直到兩人都快窒息,他才松開她,但手臂仍緊緊的圈住她。
\"去法國吧!我會學薛寶川苦守寒窯等你回來。\"
她試圖平息急促的呼吸,\"你可以偶爾打野食。\"
\"這么開明?\"
\"聽說法國男人很浪漫。\"
連子惑理著眉,輕輕推開她,低首注視她,\"我以為我們達成相守一生的約定。\"
\"最初的相遇不一定就是最后相守一生,未來是一條很長的路,我們誰都不能預期。\"
\"你在學我之前的論調,你怪我之前不給承諾嗎?\"
\"我發現我要學你的聰明。\"
\"你不會有機會體會法國男人的浪漫。\"他斬釘截鐵的說。
\"為什么?\"
\"跟我比較,他們不堪一擊。\"
于詠蓮只是淡淡的微笑,不置可否。畢竟在身體肌膚相觸下,說再多話也是枉然,她想要好好體會這樣的溫暖,看能不能一直保留這樣的回憶。
她要去法國!
她要實現遇見他之前的愿望。
既然要前往法國當交換學生,通知家人是必要的行為,縱使家人這名詞對她而言是那么陌生,聯系是多么的微弱。
富誠集團總裁于東誠是她的爺爺,同時也是于詠愛的爺爺。
為了戰勝富不過三代的箴言,于東誠對于一手創辦的富誠集團,行事作風強硬在業界是出了名的。
在于家,女子容貌上等,是聯姻的最佳籌碼;男孩資質聰穎,是未來主事的最佳利器,又或者能言善語、舌粲蓮花,任何一項專才都能在枝葉繁茂的于家占有一席之地。
于東誠也具備男人風流的天性,一妻三妾,使他子孫眾多,于詠蓮便是二姨太所生的兒子之女。
于詠蓮與于詠愛同處在陽盛陰衰的第三代中,本應該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男孩子向來調皮搗蛋,每個太太、少奶們一致認為還是女娃比較乖,可以盡情的寵,盡情的裝扮。偏偏兩個相距不到五分鐘出生的女娃,本來就會讓人拿來比較,而于詠愛小小年紀使出落得如出水蕪蓉,每個堂表兄弟皆跟前隨后保護,說話又嬌又甜,除了會挑人愛聽的話講,偶爾耍耍小脾氣只會叫大人覺得可愛。
反觀于詠蓮從小就不愛哭、不愛鬧,甚至很少聽她開口。一群小孩聚集在一起玩耍,到最后一定在書房或琴室找到她。雖然長相清秀,但和一票相貌出色的小孩比起來,她的吸引力自然也就降低,得到大人的注意也就跟著減少。
久而久之,她越寡言,家族的注意力就越少投注,所以她搬出陽明山的于氏大宅,沒有多少人表示意見,因為根本就不知道。
她沒有出色的容貌,沒有做人的成績,太過平凡的她,成了家族中的異類。
她向來不出席任何的社交場合,想來也沒有多少人會猜出她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