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戰衣在那一天對梁寒玉求親遭拒后,他并未再提起。
一方面是知道梁寒玉的想法一時半刻改變不了,另一方面是要以退為進。
日子如常的過著,梁寒玉今日依然為他送膳換藥。
“這幾日外頭似乎很熱鬧。”他喝盡碗中苦藥,淡淡問道。
“五月初五賽龍舟,少將軍若有空閑要一塊去嗎?”她的意思是:有傷在身就別湊熱鬧了,留在屋子里孵蛋。
“有何不可,瞧瞧熱鬧也不錯!彼_口邀了,他不去過意不去,勉為其難給她面子。
很不快的梁寒玉狠狠瞪了他一眼。
到了五月初五這一日,休養了月余的戰鐵衣行動如常人,他胸口上的箭傷大致痊愈了,有道指長的肉疤,比原本的肉色淺,突出一小塊,指頭摸過能感受到。
外傷看起來并無大礙,可仍是隱隱作痛,看得出他的氣色尚未補足,還得喝普惠大師開的湯藥。
“玉姊姊,我們不等戰哥哥他們嗎?”被梁寒玉牽著的白玉淵問,他們被丟在后頭好可憐,孤伶伶的好像失去家人的孤兒。
“他們有腳自己會走,不會走丟的!彼枪室獠坏热说模羌一锇阉敲,她不痛快。
哪有人求親求一半就沒下文了,一點誠意也沒有,讓人以為他存心拿她尋開心,害她沒了面子。
雖然她不想嫁,可有人提是好事,表示她行情看俏。
偏那根木頭是沒嘴的葫蘆一只,事后沒半絲反應,倒是她老記掛在心,自作多情似的,見誰都生厭。
“可是戰哥哥不認得到河邊的路,萬一走岔了就看不到龍舟了!币荒瓴乓换,不看很可惜。
梁寒玉細白蔥指往淵哥兒腦門一戳!皯鸶绺纭鸶绺,叫得可真親熱,他給了你什么好處,你這個小叛徒整個偏心地,人家可是連鬼都怕的大將軍,你一個小娃娃哪能和他當兄弟,人要有自知之明!
連鬼都怕還真說對了,從戰鐵衣入住你來棺材鋪后,除了頭兩天在鋪里見到一只老鬼外,之后居然連個鬼影子都沒瞧見。
沒鬼等于沒有意外之財,梁寒玉憋屈得很,可想而知她的心情有多糟,愛財如命的她若抱不著銀子比割她的肉還痛苦,她的渴銀癥又犯了,找著人出氣。
“玉姊姊,人家不是小叛徒,我跟你是一國的,世上除了我娘,我最喜歡玉姊姊了。”白玉淵只有和梁寒玉在一起才稍稍放得開,恢復小孩子的開朗和朝氣。
“去去去,巧言令色,你分明是說好聽話討好我,要是你的戰哥哥也在,你又要倒向他了。”
“玉姊姊,你是不是在生戰哥哥的氣?”他問得很小聲,唯恐踩到她的痛腳。
“我有什么氣好生,不過看他整天躺著不順眼罷了,連你都要充當小道士賺銀子,而他像殘了似的要人伺候,你玉姊姊我嫉妒了!背錾頂[在那里,就算不上戰場拚生死也能好吃好喝的過日子,不愁吃穿。
“可是你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別人看了會怕!彼噶酥缚戳怂谎塾众s緊撇開臉的圍觀群眾,他們幾人四周少有人靠近,都避得遠遠地。
人有趨吉避兇的本能,遠遠來個巨大的火球,不避開成嗎?若被燒著了可不是開玩笑,輕者皮開肉綻,重者焦炭一枚。
“你這小子會不會說話呀!你玉姊姊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好人緣代表,誰看到我會害怕,他們是愛慕我的美貌,忍不住一再回頭顧盼!彼D出一抹笑。
“是嗎……”噢!好痛。
“是,沒錯,玉姊姊我說的是至理名言,絕對不會有錯,淵哥兒要多學學我的氣度,不要糾結在一點點小事,日后才能成大器,當大奸商。”這手感真好,軟乎乎。
“姑娘,你別下重手了,淵哥兒的小臉快被你捏腫了,你松松手,讓他娘瞧見了可要心疼死了!笨床幌氯サ难绢^香草拉開她家姑娘的手,解救小肉包飽受蹂躪的小臉。
為了多賺點銀子好養兒子,莫綠綺難得的端午佳節也舍不得休息,連趕著兩場哭場,沒法陪兒子看龍舟賽,所以她將淵哥兒托給東家,有人作伴她便安心了。
梁寒玉一行人從棺材鋪出來時,婆子、丫頭、隨從浩浩蕩蕩十來人,走著走著各自走散了,此時她身邊除了白玉淵外也只剩下緊跟在后的丫頭香草和春滿。
“我捏得正起勁呢!偏來掃興,你也是個沒良心的,不讓你家姑娘過過手癮!背嘌ば牡闹益緵]養成倒養出偷米吃的耗子。
“淵哿兒還小……”香草輕柔的幫小男孩揉臉,小有怨言,一旁的春滿呵呵直笑。
“我在他這么大的時候就開始養活自己了,那時還沒他高……唉!罷了,罷了,說這些過往舊事干什么,那是老人家的趣味……”她抿抿唇,皺眉瞧了瞧四周,“人真多,擠了點……”城里的人都不干活了嗎?全往河邊去。
“是呀!姑娘,人真的很多,往年也是擠成一團,還有人靠得太近被擠下河呢。”春滿提醒。
“那你們自個小心點,別被人擠散了,香草、春滿,看著淵哥兒,人多容易出事,咱幾個靠近點,走慢點,不用急!绷汉穹愿。
“是的,姑娘!
正當香草、春滿一人一邊握住淵哥兒的小手,不知哪來的大戶人家幾輛馬車從后趕上來,人群紛紛閃避,更多的人往邊邊一靠,把能站的位置擠得快沒立足的地方,梁寒玉等人也受到波及,擠得快喘不過氣。
人一多,就會亂。
不知是哪個姑娘被偷摸了一把,尖叫出聲,又有人喊著捉賊,人人自顧不暇的想走開,但你動我也動,不僅讓擁擠的情況沒消失,反而更糟糕,有人被推得差點摔倒。
“……搞什么鬼,要擠死人嗎?再不加以管制就要踩死了……啊!別推,有孩子吶!不要……”這些人不帶眼睛出門嗎?一窩蜂的往人多的地方擠。
為了護著白玉淵不被踩,教人擠得動彈不得的梁寒玉反而被人踩了一腳,吃痛的她想抬腿,可是后面又有人撞過來,重心不穩的身子斜了一側,在人來人往的推擠中,眼看就要跌倒在地,成為人人踐踏的肉餅。
她驚得臉都白了,以為好運終于用盡了,穿越女的一生短暫如煙花,瞬間的燦爛后是死寂。
驀地,一只強悍的手臂攬住她的細腰,將她托起。
“是我!
聽到沉穩的厚實聲音令一顆慌亂的心定了下來,梁寒玉停止了掙扎,慢慢的平復受驚心情。“淵哥兒他們……”
“我讓侯千戶幾個看著,不會有事!边@女人太會惹事了,一錯眼就差點釀出禍來。
“你的傷還沒全好,這樣碰來碰去沒事吧?”人家好歹救了她一命,問候也是應該的。
“先關心自己再說,我一個大男人不是瓷做的,撞不壞!睉痂F衣鐵臂一緊,將嬌柔身軀按向身前。
好吧!人家不領情,她別白費心了。
“你、你要帶我到哪里……你的手……”她的腳懸空了,被一把抱起。
“這里不安全!彼麑⑷藥С黾饨羞B連的擁擠處,身上散發的冷凝煞氣在人群中開了一條路。
人多得不象話,簡直是人山人海,別說行動自如了,就算走到前方一尺也相當困難。
可是戰鐵衣不愧是令人嚇破膽的鬼將軍,如入無人之境,梁寒玉覺得氣順了,四周的喧嘩聲也變小了,而她還在某人的懷里。
“戰……戰大哥,你可以把我放下了,男女有別……”她本來想直呼他名字,忽覺不妥又改口。
戰鐵衣像是沒聽見她說了什么,抱著她繼續往前走。
“我真的沒事了,沒有受傷也不曾受到驚嚇,跟你一樣不是瓷做的……”梁寒玉白皙的面頰泛起淡淡的緋纓色,是因為羞澀,也是因心慌要是被熟人瞧見了,她還要不要做人。
“閉嘴!
他……居然吼她,他吃錯藥了嗎?波光瀲濡的翦水雙瞳中有深深的不解,她識時務的不捋老虎的虎須,難得溫順的閉上朱唇,她想人在“暴力”下,不得不低頭。
可是她實在不是能安靜的人,任人擺布的感受更不好受,她水眸向上一睨,偷看繃得死緊的男子側臉,她發覺他其實長得很好看,有股令人安心的陽剛沉穩,心口不禁怦然一動。
只是她越看越覺得他像一個人,但一時間不知在哪里見過,他眼中的倨傲倔強……啊!她想起來了。
“阿湛!
輕如微風的低語,令戰鐵衣倏地繃緊身子。“你說什么?你喊我……”
是錯覺嗎?
每回看到她都會想起另一個人,一個語氣、行事和她十分雷同的小姑娘,她們都有一張不饒人的嘴,是因為這樣才會聽錯?
“戰大哥,怎么了,你臉色不太對!被钤,肯定傷口又疼了,明明有傷在身還逞強。她想是這么想,心中卻不由得擔憂。
戰鐵衣目光深沉如水的看著她,深得讓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澳悴皇撬皇撬
世上該沒有這般湊巧的事吧?
“她?”他的心上人?有些酸意涌上的梁寒玉刻意用手遮面,不讓他透過她的臉去懷念某人,她才不做人替身。
戰鐵衣不答,忽然說了一句,“你讓我很生氣。”差一點,他就救不到她。
看到她在人群中被人推擠,他的心像被繩索纏住,有那么一刻不能喘氣,猶如載浮載沉的溺水者。
他不知道這種即將窒息的感覺為什么出現,但他只知她不能死。
“生氣?”她愕然。他不是七情六欲皆不動的面癱男嗎?怎會有人的情緒。
“你將自己置于危險之中!彼騺碇斏,卻在這一次過于疏忽。
梁寒玉一怔,繼而心口暖意一陣陣,嘴角上揚!翱礋狒[嘛!誰曉得會發生人擠人的危險,都怪先前的馬車趕得太急了,活似趕投胎一般,也不曉得是哪戶人家。”
“我會處理!表б馔秊榈娜司驮撌茳c教訓。
“咦!你要出手?”他不是會管閑事的人啊。
“他們差點傷到你!倍^不容許。
她一聽,心頭沾了蜜似的。“你很擔心我?”
黑眸幽深如潭,淺淺流泄出一抹流光!澳闳舫隽耸挛疫得換個地方藏身,不方便!
“你……你……你這根木頭,氣死我了,你沒有半點甜言蜜語的天分!比侨诵奶铀,卻又說這種話,可惡。
氣得捶他一拳的梁寒玉從他懷中跳下,一雙瑩瑩水眸瞪得又大又圓。
“你在氣什么?”這女人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還不知道我在氣什么,你……你真是……”眼兒一掃,瞟見兩人正站在河邊,她氣暈頭了,假裝要落河了,實則要把呆頭鵝推下河,喝兩口臟水。
“你要干什么?!”
一切如梁寒玉所料的,不可能見死不救的戰鐵衣長臂一伸欲拉住她,不料她反手拍開他的手,使勁的朝他一推。
噗通一聲,落水聲。
可是,為什么她也在水里?
“哈哈哈——”
耳邊傳來的大笑聲讓梁寒玉心肝兒一顫,她雙眼冒火的轉過身,看向笑得有如孩童的大將軍,她手顫唇也顫,又羞又窘恨不得拿把刀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