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看著帳本,內心是不太滿意的——趙左熙給她的那間小鋪子,扣掉給許姨娘的分紅,每月凈銀有二十多兩,這幾個月下來也有一百多兩銀子了,可以買守門婆子跟丫頭,不過買屋子卻是遠遠不夠。
唉,李氏來了之后,她充分知道身為姨娘的悲哀,是是是,跪跪跪,李氏諷刺她,她也只能笑著回答“婢子不敢”,一點人權都沒有。以前只知道許姨娘厲害,現在自己有了主母,發現許姨娘根本是神,在這嫡庶有別的世界里,她到底是怎么讓小羅氏不敢惹她的,下次見面倒要想辦法問上一問。
一百多兩在李氏進門前是一筆大錢,李氏進門后就變得沒什么用處了,連房子都不能買,她想出去獨立都沒辦法。
至于趙左熙那混蛋,就更別說了,李氏進門后便不怎么跟她接觸,青春美貌的大胸妹子果然好,馬上避她如蛇蠍,可惡!
“柳姨娘嘆什么氣呢?”滿花剛好端水果進來,看她愁眉苦臉覺得奇怪,在她看來,一個丫頭能當到姨娘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可柳姨娘怎么不太快活呢?
“唉。”春分繼續嘆嘆嘆。
“柳姨娘,吃個橘子吧,今年冬天第一批,可矜貴著呢,老太太特別賞了女眷一人五個。”
春分拿起橘子,“你拿一個吃吧,再拿兩個回去給你娘跟遂花。”
滿花一臉喜色,“柳姨娘,真,真的要給我?”
“我一個人又吃不了這么多,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吧!彼龑嵲谔糇淞耍枰伺阒。
滿花也不怕她,拿起橘子就剝,“遂花看到最愛的橘子,肯定能高興點!边?這話有問題。說起來遂花最近也沒什么笑容,但她可是爹娘疼寵的小丫頭呀,能有什么煩惱,“遂花怎么了?”
“馬管事的孫子看上她了,想娶她。”
馬管事的孫子?春分從有限的回憶中挖掘,印象中是個一般般的少年,要說什么優點就是端正,雖然不夠好看,但也不會讓人討厭,跟著馬管事一起做事情,有個管事爺爺,在趙家當然不愁沒出路。
以遂花的丫頭身分來說,算高攀了,以這時代來說算是一門好親事,但也許遂花心有所屬,那就另當別論。
春分問道:“遂花不喜歡?”
“是啊,那丫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馬管事的孫子可是多少丫頭想嫁的,她居然還猶豫,我娘也寵她,見她猶豫就說年紀還小,明年再說,馬管事的孫子說愿意等呢。”
春分點點頭,大東朝的女人好辛苦,遂花才十四歲啊,根本是兒童,該讓爸媽疼寵的年紀卻有人要來提親,之后要操持家務,侍奉公婆,傳宗接代,想想就覺得好可怕。
不過李氏也才大她兩歲,就已經有主母的派頭了,唉。
“那你呢?你可是姊姊。”春分歪頭。
滿花嘻嘻一笑,“婢子早訂親啦!
噗——訂,訂親了?“跟誰?”
滿花笑咪咪的說:“跟費嬤嬤的孫子,是娃娃親,明年六月就要過門了。”
春分再度吃驚了,眼前這小女孩再過幾個月就要成親?太可怕了,知道是一回事,看到一張幼嫩臉孔說著自己將要嫁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行,價值觀差太多了。
穿越到這里后,她一直自欺欺人過日子,覺得憑著現代人的聰慧,她一定Hold得住,而在之前,因為翔云院人口簡單,她也的確過得不錯,但老實說,她無法再這樣過下去了。
李氏沒錯,因為從小受的教育就是這樣,再者她是正妻,正妻有正妻的權力,錯的是她,她來錯時代了。
二十一世紀才是她的年代,三十歲的她已經是專案經理,在成衣界有一片天,每個月都要出差雖然疲憊,但看到衣服熱賣的消息又很有成就感,每天跟廠商廝殺追單,下班后若還有時間就跟朋友去看個電影,把年假累積在一起做小旅行,那才是她的時代。
她好想回到以前的日子,而不是明明沒做什么,卻得卑躬屈膝……
正在哀怨,格扇突然被一把推開,李氏領軍,一左一右跟著大丫頭翠兒,福兒,幾個陪嫁的跟在后面,那群人中還有一臉為難的方嬤嬤。
方嬤嬤勸道:“大奶奶,聽說做不得準,還是等大爺回來再說吧。”
李氏冷笑,“方嬤嬤莫非是想站在那小蹄子那邊?”
“您是大奶奶,老奴不敢,只不過大爺從小就有主意,大奶奶這樣恐怕會惹得大爺不快!
“老東西,你不用拿大爺來壓我,我既然是主母,那么就得維持翔云院的名聲,萬萬不許有人做出敗壞大爺聲譽的事情,給我搜!”
春分懵了,這是哪一出?“大奶奶,您這是做什么?”
“柳春分,站著瞧吧!崩钍侠湫。
春分正覺得自己來錯時代,又見丫頭嬤嬤在自己房中任意翻箱倒柜,忍不住怒道:“都給我住手!這是我的房間!”
她聲音太大,那群丫頭嬤嬤一時呆住,竟真的住手了。
李氏見狀大怒,“你們這群死人,要你們住手就住手,搞清楚誰才是主子!”
丫頭嬤嬤慌忙低頭又開始搜。
春分氣得發抖,她已經夠退讓了,李氏還咄咄逼人,想沖過去阻止,李氏身邊的兩個婆子眼明手快的把她架住,力氣大到讓她無法掙脫。
“大奶奶,自您進門后我一直恭敬有加,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竟讓您帶人來搜房,我雖然是奴,但趙家也沒哪個主母這樣對姨娘的!”她好想咬李氏一口。
李氏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我做事情不用跟你這賤人交代。”
賤人?她什么都沒做就成了賤人?可惡,她決定了,就算居外不易,她也要搬出去,寧愿住在破廟也不繼續在這邊受人污辱!
下定決心后,春分反而冷靜下來,就看她們能找出什么。
不一會,一個丫頭的聲音傳來,“大奶奶,找到了!
李氏得意一笑,甩手進了屏風后面的房間。
春分心一緊,該不會千防萬防還是給人藏了書信,或者栽贓她偷東西吧?她急忙跟進去,卻發現丫頭找到的東西就是床下那包……情趣用品。
春分看到東西攤了一桌子,既憤怒又尷尬。
李氏哼了一聲,“好個淫蕩的小賤人,我倒要看看你在老太太面前準備怎么說!來人,把東西拿了,這小蹄子一起帶去茂林院!
一行人來到茂林院,饒是趙老太太年紀一大把,也沒見過這么多花樣,那栩栩如生的交合小木人,半透明的褻衣,繪有各種放浪姿勢的春宮圖……
李氏一臉委屈,“老太太您看,這小蹄子就是這樣迷惑大爺!
趙老太太嘆了一口氣,“春分,你救過大爺的命,所以我一直對你心存感激,不過這么多淫穢之物可不是為人妾室應該有的!
春分跪在地上,“回老太太,那些不是婢子的!
李氏尖叫,“你還說謊!”
“是大爺買的。”
李氏更怒,“胡說!”
趙老太太搖搖頭,這大孫媳婦實在不行,這么沉不住氣怎么當家,要真是姨娘做妖,做錯事的人都還沒來得及受懲罰,她就先把自己氣死了。
說來也是自己糊涂了,光聽唐媒婆說李家姑娘好生養,什么都沒打聽就去提親,現在可好,千尋萬找,卻找來了一個沒有智慧的孫媳婦。
“老太太,這小蹄子分明在狡辯,這滿桌房中物本不是良家婦女應該有的,還用其迷惑大爺,孫媳婦想打她二十大板以示懲戒,求老太太允許。”
二十大板?那是要她的命!
春分連忙說:“老太太明鑒,真是大爺買的,婢子不過是個姨娘,大爺買了要放我這,我怎能推辭?老太太不信,請大爺來問就知道,婢子沒做的事情絕不挨板子!”
趙老太太想了想,“費嬤嬤,大爺人呢?”
李氏一聽就知道趙老太太是站在春分那邊,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回老太太,金家四爺來了,大爺陪著他說話呢。”
“金家四爺走后,讓大爺過來。”
費嬤嬤回覆,“是,婢子這就去交代家安。”
“春分先起來站著吧,孫媳婦你也坐,金四爺都是有事情才會過來,說完就走,大爺很快就會到!
春分連忙爬起來,老太太人真好,她跪得膝蓋要疼死了。
趙老太太見春分神色如常,又見李氏一臉忿忿不平,再次責怪自己沒相好姑娘——她選擇相信春分的說法不是她站在姨娘那邊,而是想給這孫媳婦一個教訓,不要大聲嚷嚷,你越嚷,我越不理你,可沒想到李氏完全不懂她的苦心,反而擺出臭臉,這脾氣左熙哪里會喜歡。
花廳里安靜的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在這樣肅殺的氣氛中不知道過了多久,費嬤嬤總算回來了,“大爺到了!
春分松了一口氣。
趙左熙大步邁入花廳,正想問怎么了,就見那一桌子情趣用品,再看春分一臉蔫了,心里有了計較,于是笑說:“這東西怎么被祖母掀了出來?”
趙老太太罵道:“你還笑!
“貪個新鮮而已,怎么了?”
趙老太太見孫子滿臉不在意,便也氣不起來,“你給我老老實實回答,這些東西哪里來的?”
“祖母問這問題,我一個大男人怎么好回答!
“是你弄進來的?”
“是啊!壁w左熙還是一派輕松。
這一回答,趙老太太松了一口氣,李氏卻是更加委屈,但趙老太太也懶得管李氏了——若是春分買的,她絕對不能讓這么不知羞的女人繼續待在翔云院,但趕她出去又顯得無情,是孫子買的倒省得她傷腦筋。
“既然是你買的,那就沒事了。孫媳婦,以后事情問清楚再來稟告我,不要鬧得這么大,男人不會喜歡!
李氏一聽,眼眶就紅了,“我是明媒正娶,八人大轎抬入趙家的,大爺偏心那小蹄子,連祖母也是,我這日子要怎么過?不如回李家算了。”
趙老太太一聽就頭疼,她是造了什么孽啊,羅氏跟小羅氏頭腦都不好使,期盼已久的大孫媳婦居然也是個腦子裝水的,她這老太婆都在幫忙圓場了,她非得繼續鬧?
趙左熙這下也不高興了,“你要在祖母這邊鬧?我便問你,你入門后,我可有在柳姨娘房中過夜?”
李氏搖搖頭。
“我是不是每晚都睡在你身邊?”
李氏低聲道:“是。”
“這樣還叫偏心?我就不懂了,你去問問你的幾個姊妹,有沒有人的夫君是這樣對待正妻的。”
“可是……”
趙老太太真的煩了,“可是什么?”
“可是大爺至今不碰我,我跟守活寡有什么兩樣?”
春分忍不住驚訝,這李氏這么美,胸部這么大,趙左熙居然能守住節操?
難怪新媳婦第一天盡孝時,老太太臉色那樣難看,肯定是嬤嬤跟她說大爺沒圓房,新娘子拿不出元帕。
這樣就能對起來了,老太太那日特意留了李氏,想必是安慰了她,她出來時才會是哭過的樣子。
她的夫君大人可真了不起!
春分內心竊喜,但外表依然一派嚴肅,這種情形要是笑出來她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