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邁入第三個星期,程可喜仍然像條逆流而上的小魚一樣,在褚冠澤毒死人不償命的利嘴下茍且偷生,努力達到他超乎常人的嚴苛規(guī)定。
因為他說風就是雨的個性,讓她每天的日子都像在作戰(zhàn)一樣,除了定期打理屋子,還得隨時繃緊神經準備接收他天外飛來的指令,在期限內買到他想吃的東西,否則不是罵就是罰錢,害她經常提心吊膽地擔心鈔票上那些可愛孩子們的安危……
這天下午,她又奉褚冠釋之命出門去買水果,只因為他吃午餐的時候看見電視新聞里的記者采訪果農,便心血來潮的想吃葡萄,也不管她的地板拖到一半,拖把還插在水桶里——總之他只要下了什么命令她就得馬上去做,否則就會招來未知的不幸。
“這是你要的葡萄,我洗好了,也冰鎮(zhèn)過了!彼褎偺幚砗玫钠咸讯诉M工作室,“熱騰騰”地送到他手邊,供他享用。
記得上次她把還沒冰涼的西瓜端給他,可是被他刮了一頓,說什么夏天就是要吃冰冰涼涼的水果才會消暑。
所以這次她學聰明了,先用冰塊快速冰鎮(zhèn)過,保證令他滿意。
褚冠澤停下工作,看著桌邊的水果,表情卻沒有半點滿意的跡象。
“為什么沒剝皮?”他輕皺起眉,覺得這女人怎么做事前都不會用大腦多想一下,主動把東西處理到最方便他食用的狀態(tài),非要他說一項才做一項。難道要他邊打字邊動手剝葡萄皮嗎?
“剝皮?!”她驚呼,心想這要求也太超過了,不會吐掉就好了唷。
“你吃葡萄不剝皮嗎?”他抿著唇問道,因為不愛葡萄皮那股澀口的味道,所以入口前一定要先將果皮處理干凈,才不會影響果肉的口感。
“不一定,有時候懶得吐掉就會直接嚼一嚼吞下去,反正洗得很干凈……”她老實地回答,本來還想告訴他葡萄皮比果肉有營養(yǎng),內含大量的多酚類物質,可以抗氧化又能攝取較多的膳食纖維,不過一看到他那張突然失溫的俊臉,立刻就跳入結論——
“呃,我是說你直接把皮吐掉就行了嘛,剝皮很麻煩耶。”她笑咪咪地建議,她怎么想都覺得那是是件浪費時間的事情,而且她的地還沒拖完,晚點還要去打掃其他地方。
“是嗎?那這么麻煩的事交給我來做好了。我去剝葡萄度,你來幫我寫劇本怎么樣?”他揚起俊唇,也笑瞇眼地問她。
“別開玩笑了,我哪會寫劇本呀?”她揮揮手,表示自己沒這才能,念書的時候最討厭的就是寫作文了。
“那你還站在這里跟我啰嗦什么!別忘了現(xiàn)在是誰在付你薪水,嫌麻煩就把工作辭了回家享清福!”他變臉斥喝,建議她回家吃自己最輕松簡單,別在這里吡哩叭嗦的耽誤他的工作進度。
“不要!千萬不要,我還這么年輕,當然要勤勞的工作,不能偷懶嘍,呵呵……我這就去剝光它們,不打擾你寫劇本了!彼尚陕,趕緊端起那盤葡萄,就怕丟了飯碗。
唉,誰叫她有“人質”落在他手里,為了現(xiàn)實問題不得不低頭,被兇也要忍耐……
“記得把葡萄籽也弄掉!彼a上一句,心想她既然要做就處理得徹底一點,省去他吐籽的麻煩。
“籽也要?!”她加倍驚訝,覺得這男人真是太夸張了,有沒有這么嬌生慣養(yǎng)!
“懷疑?”瞧她的雙眼又瞪得跟牛鈴一樣大,看起來真滑稽。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怎么不干脆喝葡萄汁呢?”她堆起一個親切無比的笑容問他,心想這男人還吃什么葡萄啊,根本是瞎整人嘛,以為她很閑呀!
“我不喜歡喝果汁!彼X得果汁是女人喝的玩意兒,而且這女人的話還真多。
“這樣啊……好,那我先去剝皮去籽了,你繼續(xù)忙!笨此樕嫌珠W過一絲不耐,她馬上識相地退出工作室,認命的地執(zhí)行他交代的任務。
門一關上,她的笑容立刻垮下,拿起一顆葡萄,用仇視的目光盯著它。
“吃顆葡萄也要搞得這么復雜,真是有病!彼龖嵖膶⑵咸讶舆M嘴里,連硬邦邦的葡萄籽都一并嚼碎,忍不住抱怨起那個男人怎么會那么難服伺,什么都愛挑東挑西的,意見一大堆。
她剛剛真的很想大聲告訴他這些葡萄籽里也含有豐富的原花青素,能保護和修復愛損細胞,最適合像他這樣成天擺張冷臉、動不動就愛發(fā)脾氣的人,所以他應該要把整顆葡萄都吞下肚去,好好保養(yǎng)一下身體才對!
“哼,你這個不識貨的挑剔鬼!”她氣憤地破口大罵——當然是站在樓梯下用消音的方式進行,然后再端著那盤葡萄走進廚房去執(zhí)行她的苦命加工,小心翼翼地剝去一層層薄軟的果皮,盡力維持果肉的完整度……
她像數(shù)羊似地累積葡萄的數(shù)目,但還沒剝上幾顆,門鈴就按著響起。
程可喜連忙洗手去開門,見到的是許久不見的于惠青。
“惠青姊!”她一見到于惠青就激動得想哭,開心自己在這片無情的荒漠里還能看到一個熟悉的好人,對自己露出和善的微笑,簡直有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感覺。
“可喜妹妹!”于惠青也高興地抱住她,慶幸她還安然無恙地留在這屋子里,沒有趁著她出國偷偷落跑,害她又得重新找人,真是阿彌陀佛!
“你今天才回國嗎?”
“我前幾天就回來了,不過又去了一趟南部,今天才有空過來找冠澤談事情。怎么樣,你在這里做得還習慣嗎?”于惠青關心起她的工作情況。但不論答案為何,至少她人還健在,這就很令于惠青感到欣慰了。
“我……”程可喜一時舌頭打結,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這半個月來的水深火熱!八彼紤]直接供出褚冠懌折磨人的種種行徑,但突然抓不準該從哪件事說,因為那個男人龜毛的事跡簡直不勝枚舉、一言難盡……
“我虐待你了嗎?”一道冷鋒面忽陣而至;仡^就見到褚冠澤正步下樓梯,步伐依舊輕盈得沒有半點聲音,眼神依然冷到足以令人發(fā)顫。
不曉得他是不是練過輕功?走路老是靜悄悄的嚇死人!
程可喜打了個哆嗦,慶幸自己什么都還沒說,不然這個飯碗鐵定不保。
“當然沒有,我正要說在這里工作很快樂,讓我每天的生活都過得非常充實。”她話鋒一轉,餡媚地笑著。“你們慢慢聊,我先去剝葡萄了!彼桓以俣嘧鞫毫簦⒓炊慊貜N房去,以免又遭到什么不測。
褚冠澤微瞇起眼,光看她那臉口是心非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肯定不是這么想的,不過他現(xiàn)在還有正事要談,懶得跟她計較。
“先倒兩杯茶過來。”褚冠澤在后頭喊道,逕自走向客廳的沙發(fā)。
“是!背炭上策h遠地回話。兩杯水則隨后奉上,不敢有片刻怠慢。
于惠青與褚冠澤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在打開包包拿資料的同時順便問他——
“怎么樣,這個助理還不錯吧?”除了程可喜,她一樣很關心褚冠澤對助理的工作評價,畢竟他們兩位和平相處,她才有好日子過。
“動作慢、反應鈍,滿腦子都是錢!彼唵蚊髁说貧w納出對她的評價,完全不需要時間思考。
直到今天他還覺得那只猴子做起事情來磨磨蹭蹭的,明明沒交代她幾件工作也能讓她忙得團團轉,只有提到錢的時候動作才會自動快轉。
“呃……剛開始工作都會有點生疏啦,等過一陣子就會順利了,而且她家里是真的挺缺錢的……”沒想到他的評價聽起都不怎么正面。于惠青連忙打圓場,還順帶一提程可喜之前曾說過之所以如此急著賺錢,部分原因也是為了能幫助家人的經濟狀況,希望藉由這感人的故事喚起褚冠澤的愛心,改善對她的印象。
“怪不得,一定是她走霉運,連累了一家人!彼犕旰蟛⒉蝗缢A期中的感動,神情就跟他的膚色一樣淡漠。心想那只蠢猴子自己都泥菩薩過江了,居然還想渡化他人,真是自不量力。說她笨她還不承認咧!
眼見反應不佳,于惠青感到有點挫折,卻又不知該如何幫程可喜說好話……
“不過她做事還算勤勞,也不會亂頂嘴,勉強能用。”他翻著資料,表示對程可喜雖不盡滿意,但還勉強可以接受。
“對嘛,現(xiàn)在光是這兩點就很難找了,可喜的優(yōu)點就是吃苦耐勞又聽話!币宦犚娝麑Τ炭上驳脑u價“起死回生”,于惠青立刻喜出望外的跟著幫腔夸獎。
要知道光是想從他口中聽到這幾句不嫌棄的話,便己是破天荒的難得了!比起之前那幾十打被嫌得一文不值、罵出家門的前前前……助理,這絕對是前所未有的高度肯定呀!
“你看,這份是新加坡傳過來的新合約,電視臺方面表示愿意提高百分之十的權利金……”俗話說見好就收,于惠青是個懂得拿捏分寸的人,知道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在談公事,于是沒耽擱太多時間在私事上,很快地把話題轉回到帶來的文件上。
兩人在客廳里洽談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后,褚冠澤獨自上樓,于惠青則收拾好東西,將兩個空杯拿回廚房里。
“還在剝葡萄?”于惠青微笑問道。對于程可喜的舉動并不感到意外,困為之前有個助理的離職理由,就是褚冠澤叫人家在下班前剝完一整把龍眼和兩斤糖炒栗子,害那個人跑到她的工作室里哭訴手指都快磨出水泡了,要求她賠償……
相較之下,葡萄算是很客氣的了。
“是呀,剝了半天也沒什么進展……真是的,他那個人連吃個水果也很麻煩耶!彼粗P子里寥寥無幾的葡萄果肉,忍不住皺起臉埋怨。雖然己經很努力了,但軟軟的葡萄皮真的不好剝,又沒時間拿去冷凍,害她的進度一直沒多大突破。
“可喜妹妹,我知道你辛苦了,所以我特別帶了禮物回來送你唷!庇诨萸嘹s緊從包包里拿出禮物來籠絡她的心,表示自己能明白她的感受,因為她認識褚冠澤也不是一
天、兩天了,而且向她投訴過的助理更不止一打、兩打。
“這怎么好意思?謝謝你,你人真好。”程可喜沒想到她真的會買禮物給她,頓時受寵若驚,心頭又是一陣感動,覺得這個世上還是有溫暖的。
“別客氣,一份小禮物而己,不算什么!庇诨萸辔⑽⑿,認為這份禮物跟她所受的苦比起來微不足道,只要她繼續(xù)留下來工作,送她再多禮物也沒問題。
“我跟你說,冠澤那個人對事情的要求通常是比一般人多一點,不過那也是因為他比較求好心切的緣故,所以日后還要請你多擔待點,別太跟他計較!庇诨萸鄳┣械赝,大打溫情牌,橫豎就是怕她突然不干了。
“我己經夠不跟他計較了耶,可是他……”這次她很謹慎的探頭察看,先確定神出鬼沒的褚冠澤不在附近,才壓低音量告訴于惠青:“我覺得他那個人好像有‘王子病’耶,不但說話沒禮貌又酷得要命,老是擺出一張冷冰冰的臉孔指使人做事,一不順眼就把人罵得狗血淋頭,完全都不顧慮被他罵的人會有什么感受……”
程可喜一股腦兒地說出這半個多月的工作心得,盡管知道自己身為“傭人”不應該在背后偷偷批評老板,但他那個人的個性實在是太囂張跋扈、吹毛求疵了,真不曉得前任助理怎么受得了他這副目中無人的高傲態(tài)度,和多如牛毛的規(guī)矩……
殊不知,在她之前根本沒有“前助理”存在,否則她又哪來這等高薪呀。
“噗——你說得對,他本來就是大家公認的‘編劇界王子’呀,而且說起話來一向心直口快……不過既然你也知道他的脾氣就是這樣,也就別太放在心上,聽過就算了!庇诨萸嗳讨σ鈩袼艑捫,覺得她說的話還真是一針見血,可見這半個月的時間她真的挨了不少罵。
不過基于專業(yè)經紀人的立場,于惠青可不能公然附和她說褚冠澤“有病”這點,只能透露他在這一行里確實擁有“王子”的美稱。
“還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背炭上矐崙嵅黄降卣f道,覺得于惠青的說法實在太含蓄了,什么心直口快,她都快被罵到萬箭穿心了啦!那個男人的嘴巴根本是人間兇器,不管是威脅、恐嚇、譏諷……他全都可以發(fā)揮得淋漓盡致,殺人于無形。
“沒錯,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在編劇這行里光靠長相是沒有用的,重要的是他劇本真的寫得很好,人人搶著要,所以身價自然就水漲船高了。別說王子,連國王他都當之無愧呢!庇诨萸嗵骜夜跐烧f句公道話,澄清他的封號不僅來目于不輸男模的俊美長相及優(yōu)雅如貴族的儀態(tài),還有實實在在的寫作功力,絕對是個內外兼?zhèn)、名副其實的“王子”,畢竟他從事的是幕后工作,腦比臉重要多了。
不過要是他也愿意走到螢光幕前露個臉的話,她這個經紀人當然也是樂見其成,因為靠他那張臉能賺到的利潤肯定更多……
“這么說,他賺很多錢嘍?”程可喜好奇地問,無意間命中于惠青腦袋里的“金算盤”,害對方有點小尷尬。
“抱歉,這是不能說的機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現(xiàn)在的稿酬可能還高過男、女主角的片酬喔。你有空也可以看看他的連續(xù)劇,了解一下他平常都關在工作室里寫些什么,像現(xiàn)在剛好就有重播!庇诨萸嘣捳f得保守,沒有透露實際的金額,望著墻上的時鐘順便告訴她劇集的名稱和頻道,要她自己去體會這個“金牌編劇”的價值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由褚冠澤執(zhí)筆的劇作檔檔收視飆升、屢創(chuàng)新高,每部作品都紅到海外去,即使單集價碼高得嚇人,甚至史無前例的高于幕前演員,還是有許多電視臺愿意砸下大筆的制作費,捧著白花花的銀子來拜托他寫劇本,又將他的原著劇本改編為動漫產品,或者取得授權由他國重新拍攝發(fā)行。光是坐著收權利金就讓他獲得一大筆可觀的進帳,到下輩子都不愁吃穿了,然而這還不包括他偶爾幫人填詞、寫影評、當評審,以及其他的投資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