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冠人發現老人微顫地喚了這名,聲音不大,但她聽到了,而且口形無誤。
那是收養她的姥姥閨名,這人,怎知這名?
“叔公?”管三國也發現老人的激動與失神。
過去,雖然老人長年隱居佛寺,但由于霍西游極親近這位宗族長者,只要有空就會前來探訪,管三國等人閑著沒事時也會一同前來,因此對霍叔公也不陌生。
一直以來對霍叔公的印象,就是淡泊名利、情懷平和的長者,加上長年隱居佛寺,感覺上已是修道之人,要不是此刻親眼所見,還真沒想過清心寡欲、一派要成仙的長者竟會出現這般情緒化的一面。
管三國雖不明所以,卻壓抑著好奇,代為介紹道:“這位是御華宮現任宮主,艷冠人。冠人,這位便是打算讓令牌完璧歸趙的霍叔公。”
“現任宮主?”霍英奇聽到了這句話,不住地看著那記憶中纖麗窈窕的身影,思緒已沉浸到多年前的那些片段,好一會兒回不了神。
艷冠人隱隱感到有異,總覺得眼前的人雖是看著她,卻也不是在看她,她立即揭去了覆著臉的面紗。
失望襲來……不是她!神韻雖像,但并非他記憶中的人兒……那人,模樣更顯清雅文秀些,雖有著同樣的冷漠疏離的氣質,卻沒這般的絕艷秀麗,美得教人心生距離感……
霍英奇掩不住失望之色,忍不住問:“清伶她?”
“姥姥已經辭世!逼G冠人答。
已經……死了嗎?
“叔公?”管三國一個箭步上前,扶住步伐明顯踉蹌了下的老人。
“沒事!被粲⑵娣住了腳步,努力持住心神說道:“我不礙事!
雖然決定歸還繁花令時,也曾想過有這可能性,但直到真正面對的這一刻,才知道真相遠比想像來得教人疼痛。
在各種揣想中,他最最希望的是前來取令牌的人能帶來她依然安好的消息,諸如“她在遙遠的一方過著寧靜清幽生活”這一類的,畢竟他年事已高,若再不設法探探消息,這一生恐怕再也沒有機會得到她的任何音訊。
卻沒想到……他還沒死,她倒已經先走一步……
那隱忍了五十個年頭的苦楚直直涌上,令喉頭泛著教人難受的苦澀,可這苦,無人能知……已是無人能知……
“叔公?”管三國面露憂色,眼前的老人看起來可是一點也不好。
霍英奇拍了拍他扶持的手,表示沒問題,繼而振作起精神,朝艷冠人再問道:“她這些年……好嗎?”
秀眉微蹙,艷冠人思索著“這些年”跟“好”的定義。
記憶中,她從沒見姥姥離開過御華宮,她無法確定眼前老人指的“這些年”,究竟是字面上定義的近幾年,還是該從兩人分隔兩地后算起?
天曉得這兩人上一回見面是在何時?
又,到底怎樣的生活算是好?
“她過得不好嗎?”霍英奇誤解了那份沉默。
“走火入魔兩次。”艷冠人給了這么一句,想了想之后,補充回答道:“兩次都讓她筋骨肺腑異常收縮,初發生時是鉆心蝕骨的疼,接著還要忍受長達兩至三年的疼痛才能逐漸適應,這樣應該不是太好!
她語氣平淡,霍英奇卻是聽得心驚。
走火入魔,而且還兩次,怎么會、這怎么會發生?
“那樣真的沒事嗎?”就連管三國也聽得傻眼。
艷冠人瞟了他一眼!皼]事!
見他一臉懷疑,她才道:“即使是第二回走火入魔,也都已是十年前的事,雖然最后幾年,姥姥身形小如孩童,一頭華發再也黑不回來,但走火入魔的縮骨之痛確實是熬了過去!
十年前的事了?
“那她這些年……”霍英奇猶豫了。
他很關心,極想知道那人的所有一切,希望她好,但又怕真相不如想像,而如果真的不好,他也沒有任何挽救或彌補的機會。
那么,他該問嗎?
“直到去世前,姥姥一切安好,但有留話,若有機會收回這面令牌,要我特別來看看霍大夫好不好!逼G冠人如實道。
近八十歲的老人聽到這句話,情緒激昂,情難自已地紅了眼眶。
她原來還惦著他……還惦著他……
夠了,這樣也就足夠了……
“叔公?”再怎么遲鈍的人也會覺得古怪,更何況是管三國這樣機敏又玲瓏巧思之人。
“沒事,已經沒事了……”霍英奇強打起精神,拭了拭濕潤了眼,緊接著朝兩人說道:“走吧,這事該有個了結,就讓那面令牌回去它該去的地方吧!
聞言,艷冠人沒立即跟上老人的步伐,而是停在原地,理所當然的伸出手……
并沒有讓她等待太久,事實上,幾乎沒有所謂的等待。
因為下一瞬間管三國已來到她身側,不但牽起那伸出的手,一手還接過她另一手的紗帽,之后,領著她似的,兩人一起跟上老人的步伐。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并無任何刻意,可兩人之間那份言語無法形容的默契已展露無遺。
霍英奇將一切看在眼里,心底微微地擰痛著。
以前,他也曾經這般,心機用盡,就只想牽住那人的手。
曾經,兩人出游,一同賞花游溪,或是雨中漫步、月下伴歡。
曾經的曾經,他以為一切終將水到渠成,但最終……所能得到的……
目光從兩人交握的手轉面對上那有著孩子氣相貌的男孩,對著老人的注視,管三國面露臊意,知曉意思被看穿了。
用盡了心機、如蛛網般用各種方式想牢牢困住她芳心的意圖是這般明顯,一般世俗之人都能明眼看出,想來,唯一能欺瞞的,就是那看似冷若冰霜,但實則如孩子般純真的艷冠人了。
“孩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霍英奇出了聲,一臉憂色。
管三國點了點頭,一臉的不好意思。
“我知你與西游等人,皆是人中龍鳳,向來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但這件事……”霍英奇頓了頓,最終嘆道:“我勸你還是停止吧!”
“叔公?”管三國微愕,不解他何出此言。
艷冠人不明所以,冷著臉看兩人打啞謎。
霍英奇只覺心煩意亂。
這一時之間突然聽聞太多消息,故人的死訊、觸及過去的不快,又眼見兩個小輩即將重蹈覆轍,他一顆心紊亂得很……
“我去取令牌。”回頭,他往內室而去。
管三國牽著艷冠人跟上,從后院跟著進到內室,看著老人逃也似的進到內室取物,只能猜想著過去到底曾發生過什么事?
片刻過去……
“三、三國!”忽地,內室傳來滿是驚慌的叫喚。
出事了?
管三國不及細想,與艷冠人一起進到內室,只見霍叔公對著一個木柜,手中執著一巴掌大小的黑檀木盒,一臉的驚疑不定。
“叔公?”
面對管三國的疑問,霍英奇一臉灰白,朝他展示手中已開啟卻空空如也的木盒,困難地說道——
“繁花令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