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風(fēng)雨稍歇,天空隱隱透出蒙蒙天光,靳綺與靳綾指揮著六名丫鬟在屋里忙進(jìn)忙出,氣氛緊繃。
耳邊充斥著各種嘈雜的聲音,靳韜被吵得醒了過來。
他的意識一恢復(fù)清醒,便覺得全身疼痛不已,發(fā)出一聲呻吟。
靳綺聽到了,急忙湊上前。“三王兄……你醒了!”
靳韜看著性子爽直的靳綺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牽動蒼白的嘴角,劈頭就問:“什么時辰了?颶風(fēng)走了嗎?雨勢緩和了嗎?”
知道三王兄十分重視此次颶風(fēng)帶來的影響,靳綺趕緊回答,“颶風(fēng)走了,這次的颶風(fēng)威力十足,風(fēng)強雨烈,尤其是昨兒個夜里,雨勢大到像是天老爺拿著盆子不停歇的往下倒,如果不是三王兄炸堤炸得及時,后果不堪設(shè)想哪!”
靳韜臉上的表情稍霽,卻因為沒看見妻子的身影,緊接著追問,“謐……謐兒呢?怎么不見她?”
他只記得自己趕著慕容謐去求援,誰知那傻丫頭怎么也不肯走,然后他眼前一黑,對于之后發(fā)生的事便一無所知。
他被救了,為何身邊不見她的蹤影?
“三王兄放心,三王嫂被安置在偏廳里!
“為什么?”
瞧見兄長猛地蹙起眉頭,目光冷冽,靳綺訥訥的回道:“御醫(yī)說三王嫂的身子骨虛寒,浸了水,受了寒氣,所以染上風(fēng)寒,發(fā)著燒。為了讓三王兄好好休養(yǎng),才將你們兩人隔開。”
營救兩人的過程還算順利,否則保全了百姓的性命,卻失去了他們的性命,可真會讓她們哭死哪!
“她醒了嗎?”
靳綺搖了搖頭,還來不及開口,便看見靳韜準(zhǔn)備下榻,她急忙阻止,“三王兄,你要上哪兒?御醫(yī)說你身上有傷,得好好休養(yǎng),現(xiàn)在還不能下榻啊!”
靳韜不理會妹妹的阻止,堅持下榻。
靳綺拿他沒辦法,只得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后。
由主寢到偏廳的路程不過片刻,但這一段時間,不時可以看到丫鬟們在身旁來來去去,瞧得他眼花。
當(dāng)他來到慕容謐的身邊時,才想湊近瞧瞧她,制止聲由四面八方涌來——
“三王子,您還是回去歇著,好嗎?”
“三王子,這里交給我們,我們會好好看顧主子的……”
聽著那一句又一句的勸阻,靳韜驀然有些煩躁,壓低嗓音的說:“全都出去,一個也不許留!”
他現(xiàn)在才體會到,有六個丫鬟在寢房中伺候是多么吵的一件事。
待慕容謐的身子調(diào)養(yǎng)得差不多后,他得好好的思考,房中要放幾個丫鬟伺候她比較恰當(dāng)。
他的語氣萬般平和,卻透著一股凜冽寒意,瞬間讓眾人噤了聲。
六個丫鬟面面相覷,最后有志一同的望向四公主和五公主。
“三王兄,這里沒人伺候不行啊!”靳綺不得不出聲。
“定時將湯藥送進(jìn)來就行了!
經(jīng)歷過生死,深刻的體驗過她的不離不棄和半絲不隱藏的真情,他還有什么不能為她做的?
靳綾一時之間沒想那么多,傻乎乎的開口,“三王嫂還昏睡著,湯藥可是得一口一口灌入,沒人伺候,那怎么行?”
“五妹,關(guān)于這點,咱們就不用管了,三王兄自有想法。走啰!走啰!”
機靈的靳綺拉著靳綾,領(lǐng)著六個丫鬟退下。
慶幸四王妹夠機靈,否則他真的要對那一群礙事的人發(fā)火了。
待全部的人都離開后,偏廳里終于清靜下來,靳韜坐在榻邊,先是探了探她的額溫,才執(zhí)起她冰冷的柔荑,憂心忡忡的蹙起眉頭。
她的額頭是灼燙的,玉頰因為高燒而燙紅,身上的溫度卻依舊涼得透骨。
他知道妻子的體質(zhì)偏寒,自從跟她成親后,他每晚睡在她身旁,室內(nèi)根本不用擺上冰盆,就能達(dá)到降溫的效果。
這意外的好處,讓他如獲至寶,根本沒有想過她這樣虛寒的體質(zhì),身體到底受不受得了。
如今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已不一樣,之前不會在意的細(xì)節(jié),現(xiàn)在他都斤斤計較。
靳韜暗暗打算著,晚些再讓丫鬟去請御醫(yī)過來幫她把脈,順道讓御醫(yī)想想方子,將她的體質(zhì)調(diào)理好。
眷戀的凝視了她好一會兒,他才動手替她換掉額頭上的帕子,然后和衣在她身邊躺下。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動了情是這樣的滋味,愛著、戀著,仿佛再多呵寵也不夠。
像以往每一個夜晚,他將她那一身冰冷拉進(jìn)懷里,用他的體溫溫暖她……
房里一片靜謐,慕容謐的神志陷在昏昏然的混沌當(dāng)中,腦中反復(fù)出現(xiàn)讓她恐懼的一切,一雙眉頭糾結(jié)著,像是打了八百個結(jié)。
“不……不要……不要走……靳韜……靳韜……”
靳韜抱著她睡,原本就睡得不安穩(wěn),一聽到她隱含著哭腔的可憐聲嗓,立即驚醒過來。
“噓……沒事,沒事了,我在你身邊……”他湊到她白嫩的耳邊,柔聲安撫,大大的手抓住她被他偎暖的小手,讓她確切的感受他的存在。
他的聲音暖柔,握著她的手厚實溫暖,整片背貼著他不斷散發(fā)出熱源的強健胸膛,很快的就安撫了她不安的情緒。
被這樣的溫暖包圍,慕容謐猛地醒了過來,一時之間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剛剛夢里發(fā)生的可怕事件,都只是夢嗎?
在她滿腹疑惑時,突然一只大手伸過來,貼上她的額頭,她倏地轉(zhuǎn)過身子,把靠在她身后的男人硬生生的擠下床榻。
聽見砰的一聲,她輕抽一口氣,好生錯愕的眨眼睛,望著地上那一臉哀怨的男人!胺蚓恪阍趺础
在走過生死邊緣,冰封住心的那道封印被解除之后,他對她有著滿腔濃情,光是看著她,一顆心便狂跳不休,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
因為這樣的心情,他管不了偏廳的臥寢不似主寢那般寬敞,高大的身子有一半懸在榻外,硬是要擠上榻,抱住她,給她溫暖,讓她睡得安穩(wěn)。
也因為如此,才會發(fā)生她一個轉(zhuǎn)身便把他擠下床榻的憾事。
這對英明睿智、武功高強的三王子來說,是多么狼狽的一件事。
偏偏此刻看著她端著一張猶帶病容的蒼白臉龐,擔(dān)心的看著他,他的一顆心便管不住的軟熱。
眼看靳韜直瞅著自己,慕容謐朝他伸出手!皩Σ黄稹
沒等她說完話,他已經(jīng)被她楚楚可憐的神態(tài)給撫慰,仍帶著傷滾下床榻的痛似乎已不覺得痛。
“沒事!彼鹕,瞬即抓住她顯涼的小手,重新回到榻上,抱著她,輕聲的問:“你感覺好些了嗎?”
慕容謐用力頷首,腦袋瓜子里的朦朧退盡,便知道清醒前那些讓她心慌恐懼的驚心動魄事件是真真實實的發(fā)生過。
看見兩人平安獲救,回到寢殿,她激動的伸出藕臂,圈住他強壯的頸項,哽咽的出聲,“我真的以為我們會死掉!
感覺她的身子瑟瑟發(fā)抖,靳韜既心疼又心憐的說:“我以為你不怕死!
“與你在一起,是不怕……只是……”她咬了咬唇,表情靦眺。“活著能和你在一起,但死了……”
她無法預(yù)知死后的世界,卻沒來由的感到不安。
腦中隱隱有個念頭浮現(xiàn),告訴她,死了……魂各有歸,他們不一定還能在一起……
她的忐忑憂心,讓靳韜想起在鬼門關(guān)生死邊緣徘徊時所經(jīng)歷的一切,以及所得知的事。
他堅定的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扣!凹幢闶撬懒耍乙矔恪也粫倥c你分開!.”
他的嗓音沙啞低柔卻十分堅定,聽得她感動不已,淚光瑩瑩。
她終于等到他敞開心房,得到他的愛了。
慕容謐由他的掌握中抽出自己的手,輕輕的攤開,落在他心口的位置,感覺他沉穩(wěn)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有規(guī)律的撞入掌心。
隨著她的動作,涼意沁入胸口,他不解的問:“怎么了?”
“夫君……我終于感覺到你的心了……”
成親后,他表現(xiàn)得冷淡疏離,讓她覺得這門親事非他所愿,她并非他摯愛的女子,所以無心、冷情。
但經(jīng)歷過這么多事后,他對她已然不同……她可以清楚的察覺他的轉(zhuǎn)變,知道他已經(jīng)交出他的心。
靳韜定定的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只覺得心中情意奔騰涌動,他低下頭,熾熱的薄唇印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你終于退燒了!逼珱龅哪w溫讓靳韜放心了,一整日她的高熱一直不退,他連續(xù)喂了兩次退熱藥,一直將她抱在懷里,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她才終于退了熱。
“我發(fā)燒了嗎?”
她只記得靳韜在洞穴內(nèi)昏過去后,她苦苦支撐著他,不知道撐了多久,她的意識也愈來愈昏沉,只覺得透骨的寒意不斷襲來,整個人又像是被丟到火爐里燒著。
全身忽冷忽熱的感覺交替著,讓她十分難受,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不舒服的感覺退去,緊接著被包覆進(jìn)溫暖的懷抱,她才覺得舒適許多。
“嗯,幸好退燒了!彼念~頭抵著她的額頭。
雖然燒得昏昏沉沉的,但慕容謐知道她感覺到的溫暖懷抱是靳韜傳遞給予她的。
他們一起歷劫歸來,他肯定也是受了傷,她擔(dān)心又心疼的問:“夫君抱了我一整天,也不怕過了病氣,你身上的傷還好嗎?”
“傻瓜,你夫君我身強體健,根本沒什么大礙,反倒是來救我的你,傷得比我還重!币幌氲侥菚r的驚心動魄,靳韜又是一陣心驚膽戰(zhàn),垂眸看著她纏著白布的十指,好不心疼,“手指還疼嗎?”
“不疼了!彼瘟嘶文X袋,輕聲的說。
事情發(fā)生的當(dāng)時,她根本沒有想那么多,只想趕快救他脫離險境,現(xiàn)在想起來,都還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