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里,傅言欽有先見之明,早已宣布一連兩日不上朝,暫避群臣的口水戰,這會兒則是坐在太后寢宮里聽訓。
寬敞透亮的暖閣內,秦太后坐在榻上,一臉凝重,她昨日頭疼一天,都不敢回想那些秀女得知后宮無她們位置時,一臉難以置信及傷心落淚的樣子,而且消息一出宮外,幾個被賜了女官職位的勛貴之家也急急的請求進宮,就怕他們的女兒得到二十五歲才得以外放嫁人。
她們這會兒才都是十五、六歲的如花年紀,到那時還找得到好姻緣嗎?雖然在宮里有近水樓臺接近皇上的機會,但選秀都上不了,當女官就能?機會太渺茫,姑娘家的青春可等不了。
秦太后昨兒見了一波波的夫人們,最后都應允只要議婚都可提前外放。
沉沉的吸了口長氣,秦太后道:「皇帝自個兒說,怎么給那些臣子交代,扣了人家閨女大半年,結果,沒一個看上眼,這不是耍人嗎?雖然賜了黃金珠寶,但那能一樣嗎?
「哀家不敢要皇帝廣納后宮,就一后二妃有那么為難?別以為母后不知道,這兩天的奏折多得跟什么似的,一國之君怎么能過如和尚般的禁欲生活?又該如何為皇室開枝散葉?」
秦太后說得都累了,她原本還打算在皇帝挑了三女充實后宮后,再將其他優秀秀女指給其他適婚的皇室宗親子弟,肥水不落外人田,但現在皇上一個都不要,那些覬覦后位的王公貴戚又怎么愿意讓女兒先指婚?
「母后,封后納妃茲事體大,兒臣怎能不慎之又慎?」傅言欽說。
他心中自有計劃,首先得提拔孟軒德轉至門下省侍中,擔任向天子規諫舉薦之責,這官職不大,卻是眾官會去接近的吃香官位。
秦太后仍在語重心長的勸說,傅言欽卻是心不在焉,想著這幾日如何撥出時間去見見孟樂雅。
姚光是貼身照顧皇上的,任何面上的變化都逃不過他的法眼,看秦太后長吁短嘆,引經據典的要皇上以我朝永續為重,開枝散葉,可憐天下慈母心,不知帝王心不動則已,一動心便如滔滔不絕的江水一發不可收拾,再也回不來了。
兩日轉眼即過,第三日,天未破曉,皇帝上朝,王侯公卿、文武百官身著朝服,依品級列于朝堂上。
金鑾殿上,傅言欽一身龍袍高坐上首,朝下文武百官下跪叩頭,「臣等叩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賢能、威德皆倶,使天下百姓安居立業,然,臣斗膽,懇請皇上封后納妃,為皇室開枝散業,以安天下黎民百姓之心啊!骨貏P說到動情處,幾乎要聲淚倶下。
繼秦凱的激情演出后,朝上又是一陣接力上奏,尤其幾個老臣懇切陳詞。
「微臣們皆知皇上胸有丘壑,自有主意,但微臣們懇請皇上為國為民,以皇嗣為重,再重新選秀廣納妃嬪!
「懇請皇上為國為民,以皇嗣為重,再重新選秀廣納妃嬪!钩紓冊俣嚷摵习l聲。
傅言欽臉色微沉,「好,很好,朕國事繁忙,一堆奏章日日批閱仍堆積如山,朕連睡覺時間都沒有,各位賢臣還要后宮女人來瓜分朕的時間?」他冷笑一聲,「看來,是朕做得太多,朕的賢臣做得太少,這樣吧,讓賢臣們先為朕分憂解勞,待朕好好休養生息一番后,自然就有心思體力想想后宮之事,各位賢臣以為如何?」
聞言,下方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覷,心中都有一種不太美妙的感覺。
果不其然,皇帝直接提了幾個吃力不討好的繁重新政,而這個為國為民的重責大任就交給幾個說得最激動的老臣,讓他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至于左、右相爺這段時日也跟著他這個皇上勞心勞力,這些新政就不需讓他們折騰,一樣喘口氣兒,好好休息休息。
然而,左右兩相的兩派勢力經上回鹽稅貪污案被洗了一次,皇上已安插不少自己的人馬,這會兒不少新政上路,兩人又被晾著,他們互看一眼,心里都有些忐忑。
退朝后,傅言欽回到御書房,隨侍的姚光來到跟前,讓太監宮女們退了出去,還要他們將門口守嚴實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擾。
「都想好了?」傅言欽端坐下來,神情特別嚴肅。
姚光拱手一揖,表情也十分認真,一雙細小的眼睛努力睜大,「皇上的事,奴才是日也想夜也想,就連睡著了腦袋也還在想——」
他黑眸一瞇,「說重點!
姚光輕咳兩聲,笑得可諂媚了,「奴才派人從民間捜括來的追妻秘籍甚多,要如何攻城掠地的偷心,奴才可是細細熟讀融會貫通后,找出最適合皇上的,第一呢,就是要從她身邊的親朋好友開始攻陷,而孟三姑娘在乎的只有同為二房的弟弟孟磊,奴才已收集他一些喜好,至于孟三姑娘除了喜歡烹制點心之外,其實還極好一樣……」他看著他,主子爺一張天姿國色的臉就是最大招啊。
「美色!垢笛詺J莞爾一笑,他對這點知之甚詳。
姚光也笑得眼瞇瞇,「沒錯,所以,皇上到同心樓,就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現出來……」
同心樓自開業后,天天座無虛席,而在后方一墻之隔的獨立別院則天天上演一場對打秀,也好在別院里的下人都是姚光精挑細選過來,自律自制,阿沙華跟殷如秀的「武藝切礎」才沒有傳出去一個字兒。
今日萬里晴空下,偌大院落中,就見兩個身影你來我往,頻頻對招。
殷如秀閃電般揮出一拳,「才子配佳人?你這番邦蠻人才配不上我的樂樂!」
阿沙華飛快后退一步,「本王這叫灑脫豪爽,是你不懂得欣賞!
她步步進逼,又是一掌推出,「說得我朝沒有灑脫豪爽之人,你這相貌雖然算俊秀,大口喝酒,大口吃點心,那叫野蠻粗魯!」
阿沙華咬咬牙,一掌打回這一邊跟自己對打、一邊嘴巴也沒閑著的殷如秀。
他在軍中素有威望,封了親王,走出去哪個美人莫不朝自己羞答答的仰望?就只有這個鎮國大將軍的掌上明珠兇巴巴的,好像他欠了她多少銀兩!
思緒間,兩人打得激烈,已對招上百。
也慶幸這院子夠大,讓兩人可以跑上竄下。
不遠處的大廚房,此時已飄出讓人垂涎三尺的點心香味,兩人互看一眼,倒是很有默契的邊打邊往那邊移動,但殷如秀的攻勢總是犀利,他身形一偏,再次躲過她的一掌,怒道:「好男不與女斗!
她揚眉嗤笑的再下一掌,「你跟男的斗就贏了?哈,誰不知你紹國是我爹的手下敗將!」
「你給本王閉嘴!顾鄙繁苷,再往后退。
「為何要閉嘴?我爹鎮國大將軍當初打得你們紹國大軍連棄三城來求和,成王敗寇,你沒資格命令我!」
他索性站住不打了,「那時本王年紀小,紹國沒有我這名大將車,不然——」
她下顎一抬,「不然怎樣?我哥上回來了,你不也被打跑了。」
「我沒有跑,而是你們三對一,勝之不武。」他幾近咬牙切齒。
她冷哼一聲,「三個哥哥都是來看我未來嫂嫂的,誰讓你繞著樂樂轉,礙他們的眼!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拱⑸橙A氣呼呼的走了,最近殷如秀老拿他被她三個哥哥打敗的事來嘲笑,他也是有尊嚴要面子的人,要他怎么面對孟樂雅?
「呋!誰讓你纏我未來的嫂嫂,想搶走她?門都沒有!」殷如秀朝他后背做一個大鬼臉,拐彎走進她最愛的膳房。
「打完了?阿沙華又被你氣走了?」孟樂雅將剛蒸好的牛奶芙蓉糕從蒸籠里拿出來。
她走到她身邊,悻悻然的道:「那家伙就是愛生氣!
孟樂雅無奈的看著好友,「雖然我沒打算嫁人,但你也不必這么努力的把我的名聲弄臭了,『未來嫂嫂』?你也叫的出來?你哥哥們都心有所屬,你這亂點鴛鴦譜,嚇得他們都不敢來買點心,就怕傳出什么,惹得心上人不悅,只敢讓將軍府的人來買。」
聞言,殷如秀垮著雙肩坐下來,雙手托著下巴,長嘆一聲,她也很哀怨好不好!不過進宮選個秀,才過幾個月,三個哥哥竟都迫不及待的一個個找到對象,害她有夠郁悶!
「明知哥哥們都有對象,還對阿沙華亂說話,為什么?」孟樂雅好奇的追問,自從兩人第一次見面結下梁子后,見面不是斗嘴就是動手,根本就是對冤家。
「就討厭他老繞著你轉嘛,看得我心悶礙眼胸口疼!顾龤夂艉舻恼f著。
孟樂雅眨眨眼,突然饒有興味的瞧著她。
殷如秀本來還想捶桌叫叫板,張口又把話吞下去,見孟樂雅像是洞悉什么,眼睛瞬間一亮,她更是惴惴不安起來,莫名的,一張粉臉愈來愈滾燙,抓了茶壺倒水,忿忿的連喝兩杯茶。
孟樂雅還真樂了,一個沒心沒肺又有男子氣概的女漢子竟然也有這樣靦腆害羞的時候?
或許是她笑得太明顯,殷如秀也不扭捏了,臉紅紅的道:「你別笑了,你也知道我的身分,這京城敢跟我動手的男人根本沒有,就怕被我祖父、我爹跟我哥哥們給揍死,但他有膽啊,也真有兩把刷子,我這天天跟他打著打著就打上心了,我也莫名其妙!谷欢,那家伙就是一根筋,目光全在樂樂身上,她也氣悶。
「如秀這是情竇初開了!姑蠘费判χ鴮⑶泻玫母恻c放到她面前。
「有什么用?今天被我打跑了,明天還來,為的又不是我!顾г沟哪昧烁恻c入口,眼睛頓時一亮,「好好吃啊,我還要,樂樂!
即使吃味了,吃貨心臟還是很強,情緒也轉變得快,孟樂雅真心佩服。
。
第二日午憩過后,孟樂雅一如既往的來到廚房,卻驚訝的發現秋瑾跟夏荷不在,她們總是比她早一步到這里添水備料的。
此時,屋外傳來腳步聲,她回過身,意外的竟看到姚光走進來,他笑咪咪的向她行個禮,她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向他行禮,就見他含笑的目光看向門口,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變得紊亂,當那個日思夜想、老是不請自來的身影落在眼前時,她才發覺自己是屏息的等著他靠近。
她連忙深吸口氣,心跳卻如擂鼓,完全不受控,但她不忘上前行禮,「臣女參見皇上!
「好久不見了,樂樂!垢笛詺J凝睇著她那雙清靈的眼眸,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念這雙眼睛。
她看著他俊美的容顏,鼻若懸膽,劍眉入鬢,一派溫文爾雅,她眼眶莫名的泛上濕意,真的好久不見。
傅言欽有些不悅的瞪向原本還含笑的姚光,以質詢眼神說著,她為何看到朕卻要哭了?
「孟姑娘,皇上來了,你怎么哭了?」姚光也急了,這反應不對啊。
「沒……只是太久沒見了,同心樓開了這么久,雖然每天都有送點心進宮,可是皇上一直沒有過來,現在突然見了……」她眼底一熱,哽咽了。
傅言欽眼神溫柔下來,嘴角一揚,低沉開口,「樂樂是想我了嗎?」
她粉臉瞬間漲紅,但說不想是騙人的,但要她承認,也不行!
但她不回答沒關系,傅言欽從她糾結羞澀的神情已找到答案,他心情極好。
主子爺眉開眼笑,姚光也是笑得眼彎彎,他利落的替兩人煮茶,不久,茶香四溢,他頓了一下,看著仍有些手足無措坐在皇上對面的孟樂雅,「孟姑娘,你替皇上準備點配茶的點心吧。」
孟樂雅正被傅言欽目光灼灼的盯著瞧,她想動又莫名的動不了,只能傻傻的與他對視,心跳愈加急促,這一有事做,馬上起身,她快步走到自己最熟悉的料理臺前,暗暗的吐了一口長氣,逼自己不再去感受身后那兩道灼灼的目光,專心一致的在點心上。
不一會兒,她利落的做了個好吃又簡單的花形蛋糕,香甜滋味撲鼻,傅言欽對這味道 印象深刻,他凈了手,拿起一塊吃了一口,眼睛頓時一亮,看向孟樂雅,「這就是那一年……」
孟樂雅愣了愣,眼睛跟著發亮,「皇上太厲害了,竟然還記得這個味道!
「怎么可能忘得了,朕這一輩子就餓了那幾天,原本還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顾袂榭此破届o,但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仍讓她捕捉到了。
「呃,是我不好,怎么做這個給皇上吃,我再做點其他——」
「不,就這個;貙m后,御膳房的人怎么做都做不出來,我派人到宮外去找點心名店也找不出這種甜糕,沒想到,做法與食材如此簡單!
他剛剛看著她只是將雞蛋、面粉再加上水及冰糖攪和在一起,直接在已預熱的花型烤盤上烤熟。
「有些東西愈簡單,品味起來愈有味道!顾φf著。
他意有所指,深情的看著她,「就像你!
她粉臉又紅了,「皇上是吃了多少糖過來的?」
「一顆都沒有,但看到你,就覺得什么都成甜的了。」他說這話時還看了姚光一眼,這可是他從民間搜括來的調情話語。
孟樂雅臉紅心跳,幾乎無力抵擋這種甜言蜜語攻勢,而且她對美男的抵抗力太弱,更甭提他的聲音低沉又溫潤。
「皇上,你、你能正常說話嗎?不是,我們只是朋友,不是,臣女一」
「我們是朋友沒錯,還是閨中密友!顾幌雵樀剿此樇t得快冒煙,說話也急得語無倫次,他不想逼她,還是慢慢來好了。
她想起小膳房相處的日子,再想到同心樓的一切,這些在她的生命中都極其珍貴,她也不舍沒了這個好朋友,于是點點頭。
他微微一笑,「那便坐下來,我們你我相稱,別皇上皇上的叫,添了距離!
她只好坐下來,但上身立即往后仰,因他俊美的臉孔突然靠近,「皇、你怎么突然……你坐好啊。」她忍不住要伸手推他了。
他只好坐正,「你好久沒見到我了,你看看我有沒有什么改變?」
她瞠目結舌,「怎么會改變?你還是跟我印象中一樣,好看得不得了!
「一樣風姿瀟灑,俊逸出塵?樂樂,你說過若我是個真男子,你定要沉淪!顾鄣纂[隱透著期盼,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孟樂雅臉紅心跳,嘴唇低喃,「那、那個是我……」
這招下得猛。≈髯訝攨柡,姚光在心里贊賞一聲。
「樂樂忘了嗎?我記得我問過你當真嗎?你還回答我,比真金還真,如此絕色,世間罕有!顾樇t的樣子太美了,他不想慢慢來了。
她后悔了行不行?她竟然出言調戲今上,她滿臉通紅,「那、那——皇、你……」她在心中想著要怎么回答,不過,他是什么意思?是起了另一種心思嗎?
思緒太混亂,話就有點說不出,「那個皇上,我知道皇上選秀——」
他眼睛一亮,她果然有在關注他的事,「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她一臉震驚,「這怎么可以?你是皇上!」
他神情自若,「就因為我是皇上,我更能作主我要什么樣的女子為妻,只要樂樂心悅于我一定就成!
她說不出話來,兩人的身分天差地遠,他貴為今上,更沒有任性的權利!富噬显僬f胡話,我就無法好好跟皇上共處了。」不是她端架子,而是她只是庶出,就算父親升官,但那與權臣還差好大一段距離,再說了,他貴為帝尊,怎么可以只有一個妻子?一個妻子那便是皇后,她何德何能又是什么身分能站在他身旁成為皇后?
傅言欽看到她那張小臉變得凝重,姚光也給自己頻使眼色,提醒自己要徐徐圖之,別將人嚇壞了。
他何嘗不知?但也只有他心里清楚,他等待她到身邊可不止一年半截。
他溫柔朝她一笑,「好,我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