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上卷宗,林宥箴轉了一下脖頸,目光移動間,覷見時鐘顯示時間都七點多了。前手留下的案件近三百,這么多卷宗資料實難一口氣消化。她下午費了些時間,將案件分類,想不到尚未完成所有案件,一眨眼都七點多了。
側首看著另兩張已熄燈的辦公桌,他們離開前有和她打招呼,遠新學長要回宿舍整理行李,柏毅學長跟著去幫忙,她想她也該回去整理才是,昨日已先將寄來的行李搬進宿舍,但那一整箱的物品都還沒拆箱。
關了燈,她拎起包包,機車騎出地檢署時,才想到晚餐問題,思索一會,她決定買些較柔軟的面包和蛋糕就好,在一間烘培坊,挑了一袋面包,回到宿舍大樓,剛過八點。
步出電梯時,恰與隔壁座電梯上來的人遇上,她微瞠美目,訝聲「學長?」
「到底是叫哪個學長?」黃柏毅見她一臉訝然表情,實在逗趣,忍不住抬手揉亂她一頭可愛短發。
「兩位學長」她摸摸發,順順被弄亂的發型,「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那你怎么會在這里?」黃柏毅反問,
「因為我——」T倏然明白了,遂睜大了眼,看著傅遠新。
他懂她眼神只微笑,「第幾個巧合了?」
「不是吧?你也住這樓?」黃柏毅看看兩人,也懂了。
「我就住這里,」她晃晃手中鑰匙串,朝著屋子方向走去,「你們才剛到嗎?」
「東西整理一半,先去吃飯,」黃柏毅站在傅遠新身側。
「你吃過了嗎?」傅遠新停步時,才發現她宿舍是她對門那間,他站在自家門前看她。
「我去買了面包和蛋糕」她晃晃手中提袋。
「那是你的晚餐」傅遠新掏出鑰匙,手里也有一個塑料提袋。
「對啊,就覺得……」她笑了一下,「面包比較軟」
「還牙疼。俊裹S柏毅拿過傅遠新手里的袋子,走了過去,「喏,給你!
「什么?」她看著紅白相間的塑料袋,愣愣的。
「椰子水,退退水」她接過,黃柏毅才又說:「遠新找了幾家水果行才買到的,本來想打電話給你,問你住哪一樓,再拿過去給你,想不到這么巧,你就住她對門」
她呆了呆,回神時,欲尋那人身影,只來得及看見對門他已進屋的身影’
她調回目光,微微一笑!钢x謝」
「我就說呀,在男人堆里工作很棒是吧?上火還有人幫你買椰子水降降火!
林宥箴笑一下,打開門鎖,問:「學長進來坐嗎?」
「我要過去幫遠新整理,晚點有時間再過來!拐f話時,黃柏毅從微敞的門縫往內看。「你什么時候搬進來的?」
「昨天啊,不過我也還沒整理,里頭一堆紙箱,學長住哪層?」
「我住家里,我又不像你們都外地來的」說罷,他轉身回對面。
「晚點見」
她應一聲,反身打算關門時,對面大門開著,他們現在討論家具擺放,接著就看他們推移著客廳的長椅、
看了一會,她掩上門,她將椰子水放進冰箱,倒了杯鮮奶,一面咬著面包,一面拆開紙盒,把物品取出擺在該擺放的地方,這里隔音效果似乎不太好,黃柏毅的聲音時不時透過門板傳了進來。他棒著馬克杯喝鮮奶時,還聽見他哈哈哈的朗笑聲——像遠新學長那樣安靜的人,息能把柏毅學長逗得哈哈大笑呢?
她又咬了一口面包配一口鮮奶,感覺牙齦還是脹脹痛痛的,她咀嚼得很慢,猶豫著是不是要去找牙醫洗個牙時,門鈴響了起來。
放下杯子,頰邊還鼓著一口未咽下的面包,她開了門,隨即聽見門外男人哇哇嚷著,「林宥箴你實在很沒警覺心,有人按門鈴,你怎么能開?你不是應該先確認對方身份嗎?萬一遇上惡徒,你怎么辦?」她怔怔看著面前說話的黃柏毅,道:「因為你有說會過來,我想應該是你」
「如果不是我呢?」
「但是是你沒錯啊!苟疫@里是檢察官的宿舍大樓,那是隨便一個外人就進的來的。
「……」黃柏毅眼珠子快瞪出來。
「不是趕著回家?」黃柏毅走了過來,提醒著。
「哦對,」黃柏毅看著林宥箴「我家人找,得回去了,下次有空再來參觀你宿舍,走啦。」
傅遠新目光從離開的那道背影收回來,看著前面女子,唇邊有圈乳白色,再見她頰邊鼓著,手里還拿著可沒幾口的面包,樣子帶了點孩子氣的可愛,他看了眼她面前的面包,問:「晚餐還沒吃完?」
「嗯,」她用力點了一下頭?焖倬捉懒恕笌紫,口里食物吞咽后,才又開口,:「邊吃邊整理,學長那邊都好了?」
「還沒,先把今天用的上的用品整理出來,其他的慢慢來」
她點點頭,無語,只直看著他,心里想的是,他是過來閑聊,還是有正事?
「這里……」傅遠新盯著她的唇,指尖指著自己的唇緣。
她不明所以,幾秒后才懂得了他的意思,抬手抹過唇緣。見到指尖上的淡白色,有點尷尬。
「我是來問問看,你這邊有沒有拖把可以借?我那邊宿舍退了后,想著拖把也臟了,干脆就扔了,忘了這邊也得買新的」話才說完,她一轉身走到前頭空間不大的陽臺去到來拖把。
「這里,你用吧,不用急著還」
傅遠新接過時,看著他的唇!负命c沒?」
她愣了半秒,才明白他意思,她搖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沒有」
「椰子水喝了嗎?」
「啊,我打算吃飽再喝的,還放在冰箱里,」
「要真的不行,還是得去看牙醫!
她點頭,「我知道,」
「那我先回去了,」
見他要走,她忽喊住他,「學長」他回身時,她微笑道:「那個椰子水,謝謝。」
其實他沒什么特別心思,他只是想著他曾經在他與張子潔吵架時借了雨傘給他們,知道椰子水能退火,便買了給她,算是還個人情。
「沒什么,那……]他停了幾秒,對她伸長空著的手,微微笑開,「新同事,新鄰居,以后請多指教」
她想了一下,探出手,輕握住他手掌,「學長,請多指教、」
收回手時,她只是想學長的手好溫暖。
剛調任過來,尚未訂庭期,兩人這兩天皆忙著整理手中卷宗。
林宥箴看著卷宗夾里附上的照片,再看看筆錄,「柏毅學長,上次你們說的雨夜怪客。是不是留下蘋果面包和無敵鐵金剛公仔?」
「對呀,」辦公桌隔板不高,黃柏毅看了過去,仍能看見她脖頸以上,見她微低臉。像在翻看什么,他問:「那案子在你手上?」
「對,剛剛才翻到,上次吃飯時聽你們說起這個案子,有留下印象」
「那件新聞你不知道?」傅遠新也在看卷宗,他停下工作,偏首望向右側辦公桌
林宥箴抬首,臉蛋朝左方偏去,目光在他眼鏡上停留幾秒,看著他說?「我其實很少看新聞,也沒時間看報紙,有時候我知道的案件,都是同事間傳開的!顾σ幌拢肝也惶嘈庞浾,總覺得新聞的真實性令我懷疑,但是我現在要處理記者的案子,感覺有點微妙!
「雖然媒體不可信,不過還是要留意新聞,有時候也能從中學習一些偵辦經驗。」傅遠新不緊不慢的說著,姿態柔和,像在指導學生,「好比幾個月前咖啡店雙尸命案過程中是不是有什么缺失,這個都可以拿來提醒自己面對工作時的態度。」
她想了想,緩緩笑開,「嗯,學長的話很有道理!
「你要穿被害人來問話嗎?」黃柏毅問了問。
她看看筆錄資料,搖首說:「暫時沒這個打算,傳來問了,我相信內容也差不多,而且被害人。而且讓被害人再次回想案發經過,我怕他心里會有陰影!
「你們女生說考慮的,就是比我們男生細膩,要換著是我另外幾個這案子,我——」話未竟,電話響起,黃柏毅看看表,應了幾聲后,隨即掛斷。他收拾著桌面,怨道。「剛剛才想說都要中午了,一大早沒接到電話,今天應該就這么平靜度過了吧,還想說等等要約你們去餐廳吃牛肉面,想不到連午飯都沒得吃,得先出去相驗!
「柏毅學長很愛這牛肉面?」林宥箴看著他抓了他辦公桌后衣帽架上的襯衫和西褲,只覺疑惑。
「員工餐廳最好吃的就是牛肉面啊,而且昨晚幫遠新整理他宿舍,他說了要請我吃飯的」傅遠新人桌后走出朝傅遠新泡了一下眼,「欠著,明天還」
傅遠新笑!改怯惺裁磫栴}」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林宥箴納悶的開口:「為什么他要帶衣服出去?」就算要帶也是那件法袍吧,但外勤并不需要法袍啊。
「之前聽他抱怨過一次外勤遇上的是腐尸,那天穿出去的衣服怎么洗都有味道,最后只能報廢,所以他有備一套外勤穿的衣褲,」
「你也有一套相驗時候穿的?」她側首看著他
「有,輪值外勤才穿」隔板雖不高,能見著她五官,但他還是稍退椅子,直接看向她,「你沒有嗎?」
他搖首。「沒有,不過。我外勤時穿的衣服會挑比較不容易沾氣味的,象冬天時,外勤就不穿毛衣,這是之前在司訓所時一個老師教的」
他沒說話,只看著她,她納悶時,他忽指著唇角,問:「有沒有好一點?」
「有」她點頭,彎起眼睛笑,「昨天喝了椰子水,還用優碘漱口水,早上起來就感覺有好一點,好像沒有那么腫了」
「如果能早點下班,你還是去給醫生看一下就比較好」
「其實這是老毛病,我只要連續熬夜和壓力比較大,就會這樣,有時小感冒也會這樣。牙醫每次都說一樣的話,要早點睡呀,不要熬夜呀,放輕松啊,那些話我都會背了,不過真的很難做到不熬夜,除非離開這個環境」
她仿著醫生說話的表情挺有趣,傅遠新噙著淡笑,說:「聽起來似乎是你體質的關系」
她猛點頭,「醫生也這樣說過」
「檢座,公文」辦公室門板響了兩聲,替代役男推門進來
林宥箴拿了職章在收文簿上一蓋,抬首時,只見役男直盯著她瞧。他納悶的開口,「還有事嗎?」
「沒有,只是這個辦公室之前都是男生,連配股書記官也都男的,我們私下就在說這件辦公室陽氣很旺,現在總算有女生了」
「所以……」林宥箴想了一下,微笑說,「這里終于有陰氣了?」
「哈哈,不是啦,就是覺得有女生還不錯,而且是年輕漂亮的女生」役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著收文簿和其他公文離開。
她不以為忤,只笑了笑,快速看過公文后,把心思拉回到卷宗上頭。看過完整數據和筆錄,她好像明白了為何這個犯案人會被戲稱為雨夜怪客。
案發在雨勢滂沱的深夜,嫌犯用疑似鈍器的物品襲擊被害人,采用的是正面攻擊,但未有致使傷口只在現場留下一個裝有一塊蘋果面包的夾鏈袋,以及一個金剛公仔。
沒有拿走被害人財物,也未危害,只傷害未致死,是警告嗎?但被害人筆錄上強調自己未與人結怨,也對蘋果面包和公仔無感,身邊親友未有有人特別鐘愛這兩樣,如果被害人沒有隱瞞,嫌犯的動機是什么?
「學長,你還記得那件雨夜怪客的報道嗎?」
「等我一下」傅遠新未看她,雙目直盯屏幕,一會時間過后。才起身走向他,「你說雨夜怪客?」
「嗯,」她抬首看著他,對上他鏡片后的目光。「我看筆錄,被害人說他未與人結仇,不認識嫌犯現場也沒有找到任何嫌犯留下的指紋,而且嫌犯似乎未使用交通工具。無法跟車追人。目前我看到的證據就這么少?難道這案子要繼續躺在案卷柜?」
「我看一下!顾拖虏鳖i,看著卷宗夾里的資料,被害人稱是下班后由電視臺走出不久,身后有人喊他名字,他才回身,一個長條棒狀硬物迎面而來,根本搞不清楚被什么東西的就昏了。
報案人以為發生命案,警方到現場才發現滿臉是血的被害人仍有氣息,送醫急救后,僅腦震蕩,面上的血液只是鼻腔出血并無大礙,
雖未鬧出人命,也不能放著案子不管,只不過監視器因大雨而致影像不清晰,嫌犯又穿著黑色口罩式雨衣,僅一雙帶有眼鏡的眼睛外露,要如何輯兇?
「那時候媒體報道的內容與筆錄相差無幾,因為嫌犯動手前曾喊被害人名字,這證明他是在確認身份,所以在我看來,這案子并不像隨機犯案,被害人若真的不認識嫌犯。也有可能是說唆使犯案」
他看著筆錄,神情專注,眉宇微微蹙起,「像這種被害人堅持自己不曾得罪過人,交友情況也蠻單純的情況,要找到嫌犯并不是容那么容易。除非出現新新證據」他指著照片,又道:「倒是這個公仔和面包曾引起網友討論,有人說是不是推理電影看太多想挑戰警方的能力,還有網友說也許面包里有什么密碼還是要預告下一次犯案時機地點」
他說到最后。嘴唇牽起弧度笑著,十分斯文,她盯著他干凈的側面,說:「我剛剛在想,是不是只想給被害人一個警告,也許被害人有什么把柄落在嫌犯手中,所以被害人也有所隱瞞?」
「當然有這個可能,所以我也是想,嫌犯無意致人于死,警告成分居多」他看向她,鏡片后的目光透著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