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炯順站在墨王府大門外自己的馬車旁,氣歪鼻子了。
一出王府,他有滿腹疑問要問兒子,讓兒子為自己解惑,可這小子不知何時向王府要了匹快馬,只對他說趕時間得先騎馬回去,讓他自己坐馬車慢慢走,回頭平縣見,然后跳上馬就真丟下他自己跑了。
這混帳小子!他忍不住大罵,打算回去后剝了這小子的皮!
而這頭丟下老爹趕著回去的藍筱悠,懷里攢著房契,心急如焚日夜兼程的往平縣奔去,終于滿身塵土地回到平縣,她半刻也不耽擱,拿著房契便去敲瀝府大門。
阿志來應門,見到她立刻皺起眉頭!冈趺从质悄?我家主子未歸,你不能進來——」
他話還沒說完,她已塞了幾張紙到他手上。「拿去,瞧清楚了,以后這宅子是我藍筱悠的了,不過你放心,我還是雇請你,你的職位不變,一切照舊!」語畢未等阿志反應過來,人逕自往后院沖去。
到了后院,那涼亭依舊在,一旁造型如猴的石頭同樣立在那里,她快步奔過去那石頭邊,迫不及待地徒手挖地,很快手指皮都挖破了,但她顧不得疼痛,死命的挖,只是挖了半天什么都沒有。
她腦子一片空白!覆还苡谩裁炊紱]有……怎么會什么都沒有……」她臉色慘白的呢喃。
自己一取得這里的房契,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就想知道當初與瀝諾一起埋在石頭底下的東西經過兩百年后可還在?
然而……不在了……
她頹然。
「藍……藍少爺,您在挖什么?」阿志問。
他過來是想問清楚這房契以及她剛說仍請自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她已成這宅子的主人,而自己換主子了?但到了后院見她像瘋了似的挖地,又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不知說些什么,不禁不解的看著她。
「什么都沒有,當初東西埋在這里的……為什么不見了……什么都沒有……」
阿志聽出個大概來,問道:「您該不會之前在這座猴形福石底下偷埋什么寶貝吧?您若在這個位置挖,那當然挖不出東西來,半個月前下了場大雨,接著地牛翻了身,將福石給移位幾尺了,您若要挖,要挖過去點的位置才對!顾嬖V她。
她立刻重燃希望之光,馬上起身朝阿志說的位置挖去,阿志見她雙手十指挖土挖得鮮血淋漓,指甲都翻開了,心驚看不下去,連忙拿了兩把鏟子過來,遞了一把給她,自己也幫著挖。
不久后,果然挖出了只木盒,藍筱悠驚喜不已,拍掉覆在盒子上的泥土,盒子經過兩百年歲月的洗禮又埋在土中,陳舊不堪,隨時可能解體,她小心翼翼打開盒蓋,里頭躺的正是瀝諾在晚市買來送給她的那支珍珠簪子。
簪子不再如兩百年前般潔亮,珍珠都黃了。
然而她見到這支簪子立即淚眼蒙昽,逐漸泣不成聲了,腦中只縈繞著他送她這簪子時說的話——
「藍筱悠,本太子可告訴你,方才給你買的這些東西雖都不是什么好貨,卻是適合女子子用的,你姑且用一用,真不喜歡丟了也無妨,過幾天本太子讓人專程給你打造一批好貨出來。」
「你為何堅持將我當女子養?」
「因為你本來就是女子不是嗎?」
「話是沒錯,可當我回晏金,我依舊得扮回男子啊,我不會一直都待在這里以女兒身示人的!
「本太子知道!
「我說……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喜歡男人?」
「你說什么?」他瞬間瞪眼,像是在看笨蛋。
一旁的阿志見挖出的東西泛黃古老,而且還是女人的東西,不理解她握著這樣東西在哭哪樁?
「這個……這簪子瞧著該是古董了,可惜珠子黃了,而且顯然也不是什么上等貨,是有些值錢又值不了多少錢,敢問藍少爺哭成這樣是……喜極而泣嗎?」阿志不解問道。
她沒理會阿志,逕自將簪子小心收進自己懷里,那回她將簪子獻給皇后娘娘,但娘娘只是賞玩一番后就還給她,這簪子是她親手埋到石頭底下的。
她朝挖出簪子的地方繼續挖,但挖得頗深了,卻未再見到任何東西出視,她不死心,挖得更加拼命,那神情有點恐怖了,活像挖不出東西絕不停手,天荒地老也要挖下去。
「奴才說藍少爺,您這還想挖出什么來?再挖下去都可以埋人了!」阿志忍不住奪過她的鏟子說。
「你把鏟子還給我,我不信他沒有留下只字片語,我不信!那日他一定沒死,還活得好好的。」她全身塵土,手指還滴著血,面目猙獰的說。
那日他胸口中箭,但那一箭定要不了他的命,她回來后,他會繼續活著,不可能就這樣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
若不,老天爺真的對他們太殘忍了!
他們都已被迫分離,難道還得賠上性命方休?!
她哭得雙眼似要逼出血來了。
阿志見了,胸口彷佛教人踹了一腳,不知為何突然對她同情起來,至于同情什么,自己根本不明白,總之他二話不說,再次拿起了鏟子幫著挖。
「這個……您別急,說不定地牛翻身之后埋東西的地方也跟著移位了,奴才往那邊挖挖,或許有收獲!
兩人沒著亭子周圍賣力的挖,隨著挖掘的范圍越來越廣,仍不見任何東西,藍筱悠漸漸覺得不能呼吸,一口處像積發了大塊郁結之氣,淚水模糊了視線,教她看不清東西,只是下識的雙手起落不斷的挖掘,再挖掘——
瀝諾,求求給我個消息,至少……至少讓我知道你那時還活著,你沒有死……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雙手再也拿不住鏟子,讓鏟子滑脫了,而她也跪下了,但即便跪在地上,她仍用著滿手是血的手扒著土……
她這樣子瞧得阿志都發毛了,看來不挖出點什么,藍少爺不是活不下去,就是會發瘋!
人命關天,他卯起勁來死命挖。
半個時辰后,他忽然大叫一聲,「有東西了!
本已半癱下的藍筱悠瞬間活過來,連滾帶爬的過去,瞧見他正從土里挖出一包用黃錦包裹住的東西,她十指劇顫,迫不及待的攤開那因時代久遠而顯得破爛脆弱的黃錦,里頭是用不透水的油布包著許多片刻著字的木片,幸好有油布,這些木片沒什么損壞,在看見木片上的落款后,她當下大口喘息,滾下淚來,淚水完全潰堤。
阿志見她哭得瘋癲,自己居然也跟著激動掉淚了,不解自己這是怎么了,怎么跟著發癲?想想委實莫名其妙,算了,既然她要挖的東西已挖到了,就讓她自己瘋去,他轉身走了。
藍筱悠抱著那疊木片哭泣,這是瀝諾寫給她的信!許是擔心紙張無法久存,便用木片刻字,她顫抖地拿起最上頭的第一片開始讀——
吾妻·筱悠
平安勿念
夫·諾
瀝淵開元十年九月
僅僅這幾個經過歲月浸腐,稍顯斑駁不清的字,馬上教她熱淚盈眶,知他后來一切安好,這就夠了,完全夠了!
她一面流淚,一面笑出來了。
接著再讀起第二片——
吾妻·筱悠
一朝執卿手
縱使隔世不相移
夫·諾
瀝淵開元十一年五月
吾妻·筱悠
越是思你時
天涯分外長
夫·諾
三圓藍海元年三月
吾妻·筱悠
依心而行
刻骨而銘心
夫·諾
三圓藍海三年一月
吾妻·筱悠
滄海難越
思念難斷
夫·諾
三圓藍海七年十二月
吾妻·筱悠
半生未覺凄惶
你依然在心
夫·諾
三圓藍海九年二月
吾妻·筱悠
望來生三聚
夫·諾
三圓藍海五十二年五月
木片共有七十八片,雖然都僅僅短短數言,可已道盡他對她的思念,她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她與他的愛情像是握在手中的清水,越是想用力挽留,越是從指縫流走。
留不住的人,看不見的歲月,無盡的思念,無邊的等待!
她與他,只能是彼此的天邊人……
她仰頭,已是燈火闌珊之時。
「你可也與我一般,看著同一輪的明月……我想你了……」淚水,泣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