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季君瀾面罩寒霜,踏進順心園,所有伺候方怡的奴才和婢女全都跪在地上,渾身發抖,知道夫人若是出事,他們也活不了。
“查到什么?”他冷聲問。
大發單膝跪著稟報!皩傧抡业侥亲拥奈葜鳎胖@兩天忽然有人上門表示要借用一天,一出手就是二十兩,所以既沒有打契約,也不知對方的身分,可見事先早有預謀!
“啟稟王爺,因為宅子很久沒有人居住,地上積了很厚的灰塵,屬下發現大廳留下不少鞋印,看尺寸應該都是女人,而且交錯雜沓,顯見當時場面混亂,其中一雙鞋印還有被拖行的痕跡,應該是被對方制伏,手腳無法自主,讓人硬是拖著離開!卑⑷f出自己的判斷。
彩霞聽到這兒,哇的大哭出來。“夫人……”
“然后呢?”季君瀾抽緊下顎又問。
“拖行的痕跡一直延續到后門,屬下判斷至少曾有兩輛馬車停在那兒,夫人就是這么被帶走的!卑⑷钗丝跉!安贿^問了附近的人家,并沒有人注意到有馬車的蹤影,或是往哪個方向走!
季君瀾目光冰冷地掃向身后的齊硯!皞鞅就醯拿,派人守住每座城門,調動鐵心營的人一輛一輛地搜!”
“是!”齊硯銜命離開。
徐嬤嬤紅著眼眶開口!罢埻鯛斂禳c把夫人救回來,萬一動了胎氣!
“你說什么?”季君瀾臉色比雪還要白。
碧玉哽咽到不行。“夫人,夫人她有喜了……”
“原本打算今天……今天去請御醫過來,確認之后再給王爺驚喜,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事……”彩霞嗚咽地道。
聞言,季君瀾身軀搖晃了下,險些站不住。
“王爺!”大發和阿泉同時伸出手,欲扶主子。
季君瀾咬牙切齒地質問眾人!凹热恢婪蛉丝赡軕蚜松碓,為何還讓她出門?你們一個個全都該死!”
“王爺饒命!”他們只能匍匐在地上求饒。
不過季君瀾更氣那個叫陳氏順娘的女人,上回自作主張喝下避子湯,失去孩子一次,還是沒有得到教訓,這次可能連自己的小命都丟了,想到這兒他就心如刀割,等找到人之后,一定要把她關到孩子出生為止。
“光是這樣還不夠,得動用到京營的力量!彼蜒颇媒o一同前來的高均,要高均立刻去找京營統領。
待高均離去,季君瀾又隱忍著即將爆發的怒氣,掃向跪在地上的奴仆們!澳銈兇诜蛉松磉,知道她有跟什么人結怨?為何有人要害她?”
彩霞抽抽噎噎地回道:“奴婢也在想這件事,但就是想不出是誰……”
“奴婢也想不出來……除了幾次出門,有些男人認出夫人是‘第一女訟師陳娘子’,會酸溜溜地挖苦兩句,頂多只有這樣……”碧玉哭哭啼啼地回道。
季君瀾還是頭一回聽說,馬上瞪向大發和阿泉。“這種事為何不早說?”
兩人低著頭,不敢為自己辯解,最后還是柳伯期期艾艾地開口。
“夫人說干訟師這一行被人怨恨是正常的,不必大驚小怪,還要咱們不準告訴王爺,否則就要趕我們出去!
“你們怕被她趕出去,就不怕被本王殺了嗎?”他氣到咬牙切齒。
柳伯縮著脖子,不敢吭聲。
“回王爺——”大發又鼓起勇氣開口。
他眼角睨了過去!罢f!”
大發抬起頭道:“如果抓走夫人是為了拿到贖金,或是對她心懷不滿,會干出這種事的多半都是男人,可地上那些鞋印全是女人的……”
“你的意思是,主謀是女人?”季君瀾覺得這個推論頗有道理。
阿泉跟大發有同樣的想法!皩傧乱舱J為有這個可能,會讓一個女人設下圈套,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夫人抓走,肯定對她心懷怨恨!
碧玉止住哭聲!翱墒欠蛉似綍r幫助的都是女人,還沒見過有誰想要對她不利,更別說討厭她的!
“討厭她的女人倒是有一個!苯浶鞁邒咛嵝,兩個婢女這才想到是誰,不約而同地點頭。
“劉夫人上回來順心園,沒見到夫人,可是很不甘心……”
“不過自從那次之后就沒再來了……”
聽她們這么說,季君瀾俊臉一沉,旋風似的離開順心園。
他急如星火地沖回攝政王府,直奔劉氏住的屋子。
劉氏見他突然回府,而且面色不善,暗暗一驚!巴、王爺?”
“她在哪里?”
沒想到王爺這么快就找上自己,不過只要沒有證據,她自然要否認到底,那么誰也奈何不了她!巴鯛斒窃谡f誰?”
季君瀾身上散發著寒意質問!氨就踉賳栆淮,順娘在哪里?”
“順娘……王爺指的是陳氏?”劉氏一臉無辜。“她不是應該在順心園,王爺怎么會跟妾身要人呢?”
他直視劉氏的雙眼,想判斷她是否說謊!安皇悄惆阉プ叩?”
“王爺說這話可要憑良心,妾身就算想要爭寵,再不甘心,也不會做出這種事。”她眼圈泛紅,一臉憤懣。
“再說有誰看到了?王爺才剛回來,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指控妾身,也不怕傷透妾身的心嗎?”
聞言,季君瀾把楊嬤嬤找來!皠⑹线@兩天可有出門,尤其是今天早上?”
楊嬤嬤還沒弄清楚發生何事,只能照實回道:“她今早確實出門過,說是要去玉女娘娘廟上香!
“真的是去上香?”他問劉氏。
劉氏擠出兩滴淚水,搶著回答。“若有半句謊言,就讓妾身不得好死!”
哼!玉女娘娘廟當然去了,不過是等陳氏被人帶走之后才去的,不然她哪敢發下這種毒誓。
冷陣接著掃向貼身婢女燕兒。
“夫人說的都是真的……”燕兒嚇得跪在地上,背后全是冷汗。
他睥睨著跪在腳邊的劉氏!斑@件事最好跟你無關,要是順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會親手殺了你!
劉氏身子一僵。孩子?那個寡婦肚子里有了王爺的親生骨肉?她伏低著頭,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貼在地上的手心也慢慢握成拳狀。
“王爺息怒!這個叫順娘的該不會就是上回在王府過夜的那位?”楊嬤嬤沒想到兩人還有繼續來往。
“沒錯,就是她!奔揪秊懹H口證實她的猜測。
“既然對方有了孩子,可得快點找到人!蓖鯛敽貌蝗菀子辛俗铀,說什么都要保住,楊嬤嬤不禁跟上天祈求。
“本王一定會找到她的!闭f完又橫了劉氏一眼,這才舉步離去。
跪坐在地上的劉氏揚起滿是惡意的笑臉。絕對不能讓她活著回來,就讓他們母子一塊下陰曹地府去吧!
很快地,消息傳到紫金城。
季昭正在御書房看十三叔給他的幾份奏折,突然有人來報,攝政王調動負責京畿守備的京營,此事非同小可,不禁大吃一驚。
“啟稟皇上,攝政王該不會是打算逼宮?”兵部侍郎林伍謙見小皇帝越來越有擔當,為了表示忠誠之心,又故意提起,可惜這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胡說!”季昭馬上喝斥。
林伍謙趕忙跪下!盎省⒒噬舷⑴!”
接著季昭立刻傳旨,要京營統領進宮,他打從心底相信十三叔,若不是十萬火急,絕不可能隨便調動京營的兵馬。
他在御書房內等了又等,終于等到京營統領前來。
“臣參見皇上!
季昭架勢十足的端坐在椅上,用稚嫩的嗓音質問!暗降壮隽撕问拢俊
“回皇上,臣是奉攝政王之命,派出能夠動用的人馬搜尋‘第一女訟師陳娘子”的下落!本I統領照實回道。
季昭大吃,驚!澳阏f陳氏不見了?”
“據說落入歹人手上,目前行蹤不明!睘榱苏乙粋女訟師調動京營,實在匪夷所思,也不像是攝政王的為人。
“難怪十三叔會急成這樣……”如果換成自己也會這么做,季昭又問!爸朗潜徽l抓走的嗎?”
京營統領拱手回稟。“啟稟皇上,還在調查當中!
“快去找!不管要調動多少人馬,務必要把她找回來!”他都這么擔心,十三叔更不用說,要是知道是誰干的,非砍了腦袋不可。
“臣遵旨!边B皇上也這么緊張,這位“第一女訟師陳娘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到了第二天,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為了盡快找到“第一女訟師陳娘子”,“開陽小報”也連夜趕工,天一亮,馬上報導這條新聞,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尋找的行列,只要提供消息,也真的找到人,可以得到賞金十兩。
季君瀾一夜未眠,直到晌午過后才踏進甘泉宮面見皇帝。
不等他開口見禮,季昭劈頭就問:“找到陳氏了嗎?”
他揪著心回道:“尚未找到。對方極有可能已經離開建業,臣已經讓鐵心營的人盡速前往鄰近的大興、房山、永定和廣安幾個地方,或許還可以追上!
季昭見十三叔雖跟平常一樣面無表情,但眼底卻流露著憂慮和不安,不禁想到和陳氏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多虧她的機警才救了自己一命,鼻頭也跟著酸了!耙欢ú粫惺碌,她很聰明,肯定能化險為夷!
“她……伺候的婢女說順娘可能已經懷了臣的孩子,若真的有了,經過這番折騰,不知還能不能保住……”說到最后,季君瀾喉頭不禁梗住。
站在一旁伺候的桂公公跟著紅了眼眶,平時雖然覺得陳氏太過放肆,但她也是真心為皇上好,如今遇劫,腹中還可能懷了攝政王的骨肉,只能祈求老天爺幫忙,保佑她平安無事。
季昭從沒見過十三叔這般脆弱的模樣,不禁眼圈發熱,但又想到自己曾發過誓不再哭泣,小臉一整,正色道:“京營的人馬任由十三叔指揮調派,一定要找到她!”
“多謝皇上!”季君瀾心中感激。
一天又過去了,今天是“第一女訟師陳娘子”失蹤的第三天,百姓們都在議論這件事,還聊起她去年施粥的善舉,那些受過她恩惠的乞丐們更是大街小巷的賣力找人。
直到傍晚,太陽快下山了,阿才因為揀了不干凈的東西來吃,結果拉了兩天肚子,好不容易才止住,這才走到外頭乞討食物,聽到其他同伴談起這兩天發生的大事,腦中閃過一個畫面。
“那個被五花大綁的女人,現在回想起來,確實很像陳娘子——我真笨!當時怎么沒想到?”他用力敲了幾下頭!斑@下該怎么辦?”
他不敢去報官,但又不能不救恩人,“第一女訟師陳娘子”可是幫過他們這些乞丐,不能見死不救,最后只好到開陽書肆求助。
蘇老板聽完阿才的描述,并不像是為了騙取賞金而編出來的謊言,馬上帶他前往順心園。
待季君瀾得到消息,趕來順心園,已經又過了一個時辰。
“王爺,就是此人說親眼瞧見夫人被抓。”大發指著阿才稟報道。
“王、王爺?”阿才瞪著眼前的高大男子,衣著華麗、氣勢不凡,沒想到竟是這么高貴的人物。
大發低喝一聲!霸谀忝媲暗氖菙z政王,還不跪下!”
“小……小民……小民參……”以為可以不必見官,但是卻見到更可怕的人物,阿才嚇得雙腿發軟,伏跪在地,差點咬到舌頭。
季君瀾俊臉一凜。“把你看到的經過說出來!
“是,事情是這樣的……”他結結巴巴地把因為尿急而無意間看到的事,從頭到尾說一遍!耙驗樾∶裰贿h遠地見過陳娘子一面,當時只覺得眼熟,沒想到真的是她……都怪小民不好……應該早點報官……”
“可有聽到她們說些什么?”聽到方怡的雙手如何被人綁著,卻沒有想過要放棄,季君瀾反而平靜下來,他知道她不會輕易認輸,會等著自己去救她。
阿才偏頭想了想。“沒有……兩輛馬車走了之后,還有兩個女人留在那兒一會兒才離開!
“可知她們是誰?”
“小民不認識,不過看她們的穿著打扮,應該是主仆。當主子的年紀大約二十出頭,長相標致,身邊的婢女還喊她一聲‘夫人”。”說到這里,他搔了搔頭!熬椭挥羞@些了!
主仆?夫人?季君瀾的眼神像千年寒潭般冰冷,已經想到嫌疑最大的女人!叭绻阋姷剿齻,可還認得出“小民當然認得出來,因為活到這把年紀,還沒見過那么漂亮的女人!卑⒉挪缓靡馑嫉鼗氐。
季君瀾二話不說,把這名乞丐帶回攝政王府,接著又命人把劉氏叫來。
眾人見主子表情冷峻,全身散發著肅殺之氣,那是狂風暴雨即將來襲的前兆,都不由得噤若寒蟬。
劉氏聽說王爺又突然回府,手上還拿著隨身寶劍,要她立即前往偏廳,有種不好的預感,身邊的婢女更是臉色發白、直冒冷汗。
“夫人,王爺該不會知道了?”燕兒連牙齒都在打顫。
劉氏告訴自己千萬要沉住氣,她可是添了不少香油錢,玉女娘娘一定會保佑她的!安豢赡堋豢赡軙蝗丝吹健蹅兿葎e自亂陣腳,沒事的!
當主仆倆進了偏廳,劉氏一眼就瞥見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凜冽的目光令她心頭升起一股寒意。
“王爺——”劉氏才開口說話,就被阿才打斷。
“就是她們綁走陳娘子的!”阿才指著主仆倆大叫。
劉氏臉色一變,這才注意到偏廳內還有一名衣衫襤褸的乞丐在場。“你、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在王府胡言亂語?””
“小民沒有胡言亂語,你和身邊那個婢女跟抓走陳娘子的人都是一伙的!”阿才指證歷歷。“你們看著陳娘子被人五花大綁拖上馬車,還笑得一臉得意。王爺,小民看得一清二楚,絕不會認錯,就是她們干的!”
“王爺饒命!”燕兒見瞞不住了,嚇得跪下認罪。
劉氏見婢女這么快就招認,氣得嬌斥:“閉嘴!”
季君瀾連看都不看劉氏一眼,走到婢女面前,由上往下睥睨!罢f!抓走順娘的人是誰?”
“是陳氏……”燕兒只想保住小命,已經顧不了主子,于是全招了!安弧顷惙蛉说钠拍福呀涍^世的那個丈夫的母親。”
他目眥欲裂。“順娘已經被趕出夫家,為何還要抓她?”
燕兒,面哭一面回道:“其實陳夫人是逃出夫家的。”
“沒錯!她根本不是被趕出門,而是不想殉節陪葬,所以連夜逃走,她婆家的人一直在找她!眲⑹闲Φ脽o比開心,但是她的心好冷,付出多年的感情,卻得不到回報,玉女娘娘為何不保佑她呢?老天爺為何要幫那個不肯為丈夫守節的寡婦呢?“妾身好意通知他們來把人帶回去,也是做了一椿善事……”
陡地,白光一閃,犀利的劍尖掃過她的臉頰,讓劉氏的聲音卡在喉昽。
“啊——”燕兒嚇得發出尖叫。
感覺到劇痛襲來,劉氏下意識舉起左手,摸向左邊的面頰,手指沾到像水的東西,拿到眼前一看,竟是鮮紅色的血,頓時臉色慘白!拔业哪槨业哪槨
“王爺息怒,有話好說!”楊嬤嬤驚喊。
劉氏聲淚俱下地哭叫道:“與其毀我的容,王爺大可一刀殺了我!”
“說!”季君瀾連正眼都不給,瞪向燕兒。“順娘被帶去哪里了?”
燕兒兩排牙齒直打著顫!巴鯛旔埮疽幻救钦辗蛉说囊馑既プ觥裁炊颊辛恕
他怒喊!翱煺f!”
“她……被帶去廣安縣……梧棲鎮……位在石頭巷內的張家……”燕兒嗚嗚咽咽地報出住址。
季君瀾的心宛如墜進冰窖當中,要到廣安縣必須用上三天的路程,今天正好是第三天,對方說不定早就到了,而他卻還在這里……他馬上揚聲,命人準備快馬,他要親自把人接回來。
“已經來不及了,就算你現在趕去也只是替她收尸。”劉氏哀莫大于心死,不再奢望得到這個男人的心,但也絕不甘心看到他跟別的女人雙宿雙飛!安豢咸嬲煞蚴毓澋呐酥挥幸粋下場,便是沉塘……哈哈哈!”
季君瀾俊臉一凜,不由分說地舉起手上的劍就要揮下去,楊嬤嬤立刻沖上前,拚死抱住季君瀾的手臂。
“王爺萬萬不可……看在過世娘娘的面子上,饒了她一命吧……”再怎么說,他們也是表兄妹,是娘娘嫡親兄長的女兒。
“殺!快殺了我啊……”劉氏淚流滿面地哭喊著。
季君瀾閉了閉眼,終是放下了手,冷聲下令:“把她送回劉家,本王不想再見到她!
她心頭一窒,顧不得臉上的傷勢,兩手抱住他的大腿!氨砀纭阍跄軐ξ疫@般絕情?那個寡婦到底有什么地方比我好?表哥……”
季君瀾毫不留情地將她一腳踢開。“把她送走!”
“表哥——表哥——”
無視身后凄厲的哭喊,當他踏出偏廳,齊硯、高均和趙秀等人都已等在外頭,他們了解陳氏對王爺的重要性,不等他下令,已經做好安排。
齊硯上前一步。“王爺,馬匹已經備妥!
“屬下們隨王爺一起去!”高均拱手說道。
“求王爺讓屬下跟著,等接回夫人之后,也好在身邊伺候!壁w秀也開口請命,這算是身為女人的好處之一。
季君瀾沒有開口,大步越過眾人,其他人知道這就代表允了,趕緊跟上。被人遺忘的阿才原本還想拿到賞金,不過看到攝政王盛怒的模樣,吞了吞口水,深知還是小命要緊,趕緊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