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發(fā)一語地,米橫天定定地瞧了青嵐好一會兒,然后沉默的轉(zhuǎn)身,輕松地將癱倒在地的劉天霖給扛上了肩。
一句話都不說嗎?
慕青嵐晶燦的眼兒微瞇,望著他的背影,一股怒火快速地取代了原本在心中蕩漾的驚懼,咬著牙問道:「你要帶他去哪里?」
「去他該去的地方!」頭也不回的,米橫天只是簡單的回應。
「什么地方?」她再問。
「能讓他抒解的地方。」米橫天雖然停步,但看得出來他并不想待在這兒,一心只想走人。
一聽到他竟然想救劉天霖,青嵐心中那股火氣「轟」的一聲,頓時往她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顧不得自己的衣衫不整、披頭散發(fā),她沖到了米橫天面前,雙手一張,阻斷他的去路。
「我不準你把他帶走!
「給我一個理由!」望著眼前的女人,米橫天那張宛如刀雕斧鑿的臉龐沒有一絲波動,冷硬得就像戴著一張用冰刻出來的面具。
「他剛剛差點就侵犯了我,我不準你救他!
「他就算真犯錯,也不是他的責任!菇K于,幽深的闇眸有了淡淡反應,米橫天望著慕青嵐的眼神,此刻多了一點不贊同。
他竟然為劉天霖叫屈?!聽到他的話,慕青嵐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他怎么可以……
難道他不知道,剛剛他只要再晚到一步,自己很可能就被劉天霖玷污了清白,甚至可能就此香消玉殯?
而他,竟然沒有一點點憐惜,甚至還大剌剌地為劉天霖喊冤?
就算他不憐惜她,但至少應該同仇敵慨不是嗎?
縱然他對自己沒有一絲感情,可他怎不想想,當年米家落難時,是誰伸出援手,又是誰保住了他的性命?
可現(xiàn)在他競連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反而拿這種嚴厲又苛責的態(tài)度對待她,她無論怎么想都覺得委屈。自己向來性格驕傲,就算是她錯了,也無法忍受被人責備,對米橫天也是如此;他是她喜歡的人,因此更無法容忍被他指責教訓,所以,就算理虧,也無法扯下臉來道歉。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的責任嗎?」銀牙緊咬,青嵐那水靈的眼兒被怒火燃得發(fā)亮,緊緊瞅著米橫天,渾身氣得微微顫抖。
「難道不是嗎?」
若不是刻意去撩撥,若不是故意設(shè)下陷阱,縱使劉天霖再有色膽,也不敢對慕家四小姐亂來吧!
要知道,以慕家今時今日的財勢,饒是區(qū)區(qū)一個縣太爺,是不可能愿意與它為敵的,除非縣太爺不想要他頭頂上那頂烏紗帽了。
但就算慕家財大勢大,他也不能眼睜睜任由慕青嵐如此任意妄為。
「你……把話說清楚!」她咬牙低喝,一股子委屈打從心窩往周身蔓延。
人家總說胳臂肘要往內(nèi)彎,可偏偏他的胳臂肘老是向外彎,總是幫著旁人來指責她的不是。
就算他從來不曾將自己對他的那份情意放在心里,但再怎么說,他米橫天還是慕家的大夫,怎能如此維護傷害她的人?
「難道我說的有錯嗎?你對他下的藥,難道不是出自我丹藥房里的春兒醉?」不留一絲情面給慕青嵐,米橫天用不帶一絲溫度的語氣,冷然質(zhì)問著。
「所以,你認為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她再問。
迎向她憤怒的眼光,輕抿著的薄唇微開,堅定且不猶豫地吐出兩個令人氣絕的字!笡]錯!」
呵呵,果真如她所料!
他對她真的沒有半點憐惜,無論她做再多的努力,始終無法走進他緊閉的心房。
不在乎是嗎?
那她又何必在乎呢?
「我不準你帶他離開,你帶他走就是與我為敵!顾退苌狭!
對于她的宣告,米橫天只是濃眉輕揚,然后不語地邁開堅定步伐。
「你……」忍無可忍,青嵐咬牙出手。
別看她外表柔柔弱弱的,好像沒有半點縛雞之力,但旁人不知道的是,舉凡慕家的孩子,不論男女,打小都要學上一些防身的功夫,只是她自幼病弱,因此力氣較小。可此時因為胸臆中激蕩的怒氣,她這番出手既狠且準,即使氣力不足,但招招可都攻向他的要害。
但即使米橫天肩上雖然扛著一個男人,但卻只是稍一偏身就俐落地閃了開來,絲毫不受她的影響。
「任性也該有個程度。」他皺眉,對于她的無理取鬧很是不能認同。
「我就是要任性,反正我有任性的本錢!挂粨舨恢校鄭箙s沒罷手,接二連三地發(fā)動攻勢。
她大剌剌地宣告自己任性有理,顯然米橫天眼底那抹不贊同的目光,徹底摧毀了她最后的理智。
「你……」即使可以輕易閃過攻擊,可對于她那幾近糾纏的打法,已經(jīng)漸漸感到不耐。
「再不住手,便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他冷言警告著。
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尤其是面對這般毫無理由的糾纏,更是容易引起他極度的不悅。
「你從來也沒有對我客氣過吧!」冷冷地掀唇,青嵐壓根不將他的警告聽入耳中,現(xiàn)在她唯一想做的只有傷害,一如他傷害她一般。
面對她的指控,米橫天抿唇,不再言語,那蒼鷹般的銳利眼神像是想將她看穿兩個洞來。
忍無可忍……縱然慕家有恩于他,可每次只要碰到這個任性過頭的四小姐,他就忍不住從心底竄出一股異樣的情緒。
是嫌惡吧?
因為她壓根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任性得讓人忍不住氣得牙癢癢的,卻又沒人拿她有辦法。
「你別以為你是大哥的朋友就目中無人,怎么說你也是被我大哥買回來的奴仆,還自以為是半個主子咧!」
氣到口無遮攔,可慕青嵐這傷人的話才說完,一股深深的懊悔就立刻打她的心底竄了上來,手上原本攻擊不止的動作也停住了。
她望著米橫天,只見他眸底閃過一絲憤恨,臉上的表情愈見冷硬。
是啊,他憑什么插手主子的事?他充其量不過只是個官奴,是個被慕家買回來的奴隸。
漠然地放下肩上的劉天霖,他轉(zhuǎn)身走人,一切如她所愿。
她要惹上什么災、遇上什么禍,干他什么事?自己又何必插手。
想來是慕家的那些禮遇,讓他忘了身分上的尊卑,甚至擅自插手「主子們」的事,是他「逾矩」了。
「喂,你要去哪里?」
望著他依然挺得筆直的背影,青嵐可以感覺到他這次真的受傷了。她揚聲問道,語氣之中難掩一絲焦急。
「小人要回藥齋工作了!拐Z氣依然冷淡,卻明顯添了幾分刻意的尊敬,讓人聽來格外刺耳。
「你……」怒氣與懊悔在青嵐心里糾纏著,她的嘴唇開了又闔、闔了又開,可就是怎么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似乎沒有察覺她心底的掙扎,米橫天毫不遲疑地邁步離去,但那步伐卻愈邁愈小……且愈見遲疑……
終于,在猶豫片刻之后,他的步伐停了下來,不轉(zhuǎn)身,只是輕輕說道:「『春兒醉』是一種暗毒,劉二公子若是三個時辰內(nèi)沒有解除體內(nèi)肆虐的藥性,后果將是一輩子都得當個太監(jiān)……主子心里可得有數(shù)。」
心中的憤恨羞慚再深重,終究無法眼睜睜看著待他有恩的慕家,無端招來禍事。
就當是報恩吧!
反正他很早以前就已經(jīng)立誓,欠下慕家多少,他絕對會還上超過十倍。
「你……」面對他那「善意」的警告,青嵐再次張口欲言,可這回米橫天卻不再給她任何機會。
他宛若蒼鷹一般拔地而起,幾個起落后,已經(jīng)消失在她的眼界之外。
望著他消逝的方向,青嵐頹然地抬手,又失望的放下……
她與他之間的距離又更遠了吧?
或者應該說——從來都不曾接近過呢,呵呵!
一股熱氣沖上她那水亮的眸,她驀地闔上眼,卻止不住兩道清泉彎延而下。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不像米橫天有武功、會輕功,所以珠圓好不容易跑過大半個莊園,才總算來到小姐居住的僻靜園子里。
生怕出了什么事的她,在瞧見主子索然佇立的身影時,立刻揚聲詢問。
可小姐的耳朵是壞了嗎?怎么任由她喊了老半天,卻完全沒有反應?
而且那雪白頰畔邊的可疑水痕是淚珠嗎?不可能吧!
小姐心性向來堅強得宛若男子,怎么可能會流淚呢?她伺候了她十載光陰,不論發(fā)生什么事,都還不曾見她落淚過呢。
是她看錯了吧?心中的狐疑讓她忙不迭往主子方向確認,這不瞧還好,一瞧就給結(jié)結(jié)實實地嚇了一跳。
「小姐……」她小心翼翼的輕喊,面對此刻脆弱如玉的主子,珠圓著實有些不知所措。
「找個人把劉天霖送到臨春院去吧!」
雖然她很不想這么做,畢竟不管是什么原因,劉天霖確實冒犯了她,也嚇壞了她,就算這一切都是她下春藥所引起的。
而若是依她以往的性子,縱使沒讓他丟掉一條命,也會給他得到永生難忘的教訓。
讓他絕子絕孫不過是剛好而已!
可是……米橫天臨走前說的話,不斷在她腦海中盤旋,活像是道魔咒。
所以,她再次輕易的讓了步。
魔魅嗎?
或許,真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