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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夢時分 第3章(1)
作者:舒小燦
   
  匈牙利歌劇院地下密室

  這一座外觀樓高三層、莊嚴雄偉的歌劇院,在歐洲建筑史上是屬于“新文藝復(fù)興”形式,由布達佩斯市政府和當時奧匈帝國的皇帝法蘭茲.約瑟夫共同資助建造,從一八七五年動工,歷時九年才在一八八四年竣工,并且在同年的九月二十七日開放啟用。

  雕梁畫棟的內(nèi)部裝飾是這座歌劇院最大的特色,室內(nèi)通道穿廊的墻壁上,到處可見皇帝法蘭茲.約瑟夫、建筑師米可羅司.義伯和歷年來曾在此表演過的著名音樂家的畫像。

  在可以容納一千兩百六十一名觀眾的歌劇廳里,有著紅色絲絨坐墊的櫸木座椅觀眾席,被包圍在三層的拱形陽臺包廂之中,就好像被一排半弧形的蜂窩所環(huán)繞著。

  在第二層正中央的包廂中,面對前方舞臺的是一座非常特別的包廂,昔日是皇帝和皇后前來觀賞表演時專用,現(xiàn)今歌劇院里仍保存和當年一模一樣的擺設(shè)和風(fēng)貌,連皇帝的座椅都不曾移動過,觀光客只能參加每天幾個時段的導(dǎo)覽解說,由講著不同語言的專業(yè)向?qū)ьI(lǐng),隔著一層安全玻璃觀看皇帝的包廂展現(xiàn)昔日的風(fēng)采。

  匈牙利歌劇建造完成十年之后,全世界第二條地下鐵Ml才開始動工興建,而且直接貫穿過歌劇院前方馬路的地底下,在馬路兩邊都各有出入口。

  當年地下鐵施工時,為了工程上方便運作,有些部分和歌劇院的地下層其實是相通的,一直到竣工之后才又封閉,接著Ml在一八九六年通車。

  時隔二十三年,在一九一九年三月,一名年方二十,剛加入匈牙利共產(chǎn)黨才四個月的年輕人,當共產(chǎn)黨成為匈牙利的執(zhí)政黨之后,他被派任為匈牙利紅軍部的地圖制作員。

  有一天,他在匈牙利歌劇院和地下鐵站附近勘查地形,因為好奇心趨使,他從地鐵歌劇院站的月臺跳下軌道,然后一路走進地下鐵隧道里,大約走了五十公尺之后,在煤油燈的照射下,發(fā)現(xiàn)墻上有幾塊磚頭因為地下鐵列車經(jīng)過時的強烈震動而松脫掉落,他用煤油燈朝縫隙間一照,無意間發(fā)現(xiàn)墻的后面其實是一間被封起的小房間,可能是在地下鐵建筑期間被當作倉庫放置工具并且供守夜人休息的地方。

  這名猶太籍的年輕制圖員,也許是基于他所屬的猶太種族在近年來頻受種族迫害,經(jīng)常流離顛沛、放逐他國的歷史悲劇,他并沒有將這個發(fā)現(xiàn)向紅軍部回報,并且決定將這個小房間改成一間密室,以備將來供他藏匿。

  他只把這個秘密告訴兩名同是猶太籍的童年好友,三人利用三更半夜地下鐵停駛時,合力將那面墻鑿出一個出入口,然后造了一扇外表看似磚墻的假門,只要將其中一塊沒有固定的磚塊取出,按下隱藏在里面的一道卡拴,墻門就會喀一聲開出一條縫,而假磚墻背后的鐵門,甚至連小孩子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推門而入。

  五個月后,執(zhí)政的匈牙利共產(chǎn)黨下臺,布達佩斯四處充斥著反共產(chǎn)黨的抗爭破壞行動,這名猶太制圖員的兩名好友也在街頭暴力事件中喪生,他成了唯一知道歌劇院密室的人,然后,由于匈牙利紛亂的時勢,這名年輕的猶太人也不得不逃到奧地利避禍。

  這名猶太制圖員就是山多.雷鐸,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成為蘇聯(lián)軍方情報網(wǎng)的一名干員,專門搜集德國納粹黨的軍機,并且成為匈牙利近代歷史上一位名聞遐邇的間諜。

  山多?雷鐸就是現(xiàn)今英國MI6的人皮面具專家B的遠房表舅公。

  一年多前,當邢笠恒私底下向B表示,想找一處可以好好喘口氣,連東方A都找不到他的地方時,B只是輕描淡寫的說:“小時候,我媽媽常告訴我一個有關(guān)匈牙利歌劇院的故事……”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間大約有十五坪,曾經(jīng)是倉庫也是守夜人休息的密室,原本就附有簡單的盥洗室和抽水馬桶,邢笠恒和B同心協(xié)力,就好像B的那位遠房親戚和他的兩名友人一樣,利用半夜時分,一點一滴,聚沙成塔的以三個月的時間完成改造。

  由于地下鐵站和歌劇院相毗鄰的緣故,有若天助一般,家具和擺飾可說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每當歌劇院里有大型的歌劇演出,留下的大量舞臺道具中,常包括水晶吊燈、地毯、古典床、宮廷沙發(fā)、華麗的鍍銀燭臺、假獸皮、人造虎頭和全件虎皮、仿古的中國彩繪磁花瓶、看似巨大卻是紙糊的大象頭、塑膠做成的假玻璃桌、沒有真抽屜的髹漆柜、名家設(shè)計的臺燈等等。

  這些道具,有些會在公演結(jié)束之后被堆放在后臺的倉庫內(nèi)養(yǎng)塵埃,有些則干脆當垃圾扔了,當然,有幾件比較貴重的,.像密室里這座如假包換的水晶吊燈,就是邢笠恒趁著夜色去偷來的。

  身為世界級富翁之子,邢笠恒對此倒也沒有什么心結(jié),反而甘之如飴的藏匿在這間密室里,與地下鐵隧道內(nèi)的老鼠為伍,而且家具全都是使用過的舞臺道具。

  一個充滿哥德式古典陰森氣息的“家”,就這樣從無到有的誕生。

  當邢笠恒完成一件艱巨任務(wù)之后,他總是潛回這個密室養(yǎng)精蓄銳,出去“覓食”時,順便到Ml地鐵線可到達的知名“喬布咖啡館”去喝一杯香醇濃郁的咖啡,看看街道上的人們。

  只是,他每一次出門,都得大費周章的用掉一張人皮面具,只有在他的密室里,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做自己,沒有任何面具,完全顯露出一張像“魅影”的臉。

  但是,邢笠恒并沒有太多機會待在這里,當這間密室完成不久,他就被派到中東地區(qū)出任務(wù),而最后的那六個月,他的臥底的工作已深入中東情報網(wǎng)核心,根本脫不了身,而且隨時有被暗殺的危險,最后還得靠袁儷娸開了一架飛機去把他帶離。

  想到袁儷娸,邢笠恒的心中又是五味雜陳。

  趁著眾多乘客上下列車時的混亂狀態(tài),邢笠恒快步走到月臺的盡頭,確定四周沒有人看著他,他縱身一躍,跳下車頭前端的軌道,再以敏捷的身手跳到反相方向的另一邊軌道,一翻身又上了邊緣一道沿著隧道墻壁,只容一名地鐵工作人員步行的平臺,迅速的往幽暗的隧道內(nèi)走去。

  停著的列車又啟動準備離站,反方向軌道上則有另一列地鐵要進站,邢笠恒像個蜘蛛人一般將身體貼向墻壁,讓身后的地鐵列車錯身而過,轟轟然的聲音回蕩在地下道里,充斥著他的耳膜,他還得小心別讓自己的身體被列車快速行駛引起的強力氣流往后卷去,若稍不留神,他的后腦勺就很可能被擦身而過的車廂撞得稀巴之后,一切又恢復(fù)寂靜,除了從月臺的方向傳來乘客快步行走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回音。

  站在與月臺同高,但僅容一人立足的平臺沿著墻壁走,大約五十公尺之后,邢笠恒伸手摸索著磚壁上的那塊較松的磚塊,他小心翼翼的把它從墻中抽出來,然后憑著記憶和感覺,按下B改裝過的電子密碼鎖,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輸入四個號碼,墻門跳開來時,室內(nèi)立刻映照出一道暈黃的光線。

  在二十四小時之內(nèi),他第二次回到自己的住處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別人在里頭,不過,這一次他心里有數(shù),他迅速進入密室并且關(guān)上門,并順勢抬起左腳抽出小腿上的手槍,但這個舉動也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B?”邢笠恒輕喚了一聲。“布蘭登?”

  以幾具巨大的、充滿埃及風(fēng)味的折迭式舞臺布景充當隔間,密室內(nèi)分隔為起居室和臥房兩部分。

  布蘭登聞聲,從臥室里走了出來。年屆三十的他卻有著一張娃娃臉,看上去像十七、八歲的中學(xué)生,他蓄著刺蜻般的短發(fā),黑發(fā)白膚再加上一雙淡褐色的眼睛,有著典型猶太人的相貌。

  他走出臥室時,上半身濕淋淋的赤裸著,從右肩橫到左胸前的腋下是一個閃亮的黑色皮制槍套,因為他的槍從不離身。他的身體練得很結(jié)實,數(shù)塊腹肌涇渭分明的一路延伸至他腰下所穿的黑色長褲里。

  “亨利?我以為你今晚才會到!”布蘭登喊著邢笠恒的英文名字,一個箭步向前,熱絡(luò)的伸出大手和他相握!班,抱歉!我剛才正在浴室里。我這就去把襯衫穿上。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可以想辦法弄來一部冷氣機,反正接的是歌劇院的電源。這房間夏天就像一座烤爐,總是讓我聯(lián)想起希特勒是如何把我的祖先毀尸滅跡的!

  布蘭登說得沒錯,這間密室唯一會有風(fēng)的時候,是當?shù)叵妈F列車經(jīng)過時所卷起的氣流,從墻上邊緣的幾處通風(fēng)口竄進來。

  布蘭登走向一張破舊的紅絨沙發(fā),拿起白襯衫。

  “B,好一陣子不見,難道你也跟我生疏了?大熱天的,你還穿什么襯衫?我可是隨便慣了!”邢笠恒說著話時已經(jīng)把衣服一件一件脫掉,最后只剩下一條白色的長筒緊身內(nèi)褲。

  “再好的朋友也別忘了,我是英國人,永遠有那份紳士的矜持。”布蘭登微笑說著時已經(jīng)把襯衫穿上,但是悶熱的密室還是讓他沒有把全部的鈕扣扣上。

  “你怎么突然跑來了?我記得我大概還有六、七張面具!毙象液阕呦蛞慌缘囊粋旅行用冷藏箱,從里面拿出兩瓶不知道已經(jīng)放了多久的啤酒,遞給布蘭登一瓶之后,他將啤酒瓶的瓶蓋轉(zhuǎn)開,然后咕嚕嚕的喝了一大口,“天哪!連啤酒都是溫的。”

  布蘭登把啤酒擱在茶幾上,端詳著現(xiàn)在戴在邢笠恒臉上的那張人皮面具好一會兒。

  “我來是帶了個特別的口信;不過,你要不要先把面具摘下來?你臉上這張已經(jīng)戴多久了?”

  “才幾個小時!毙象液阍频L(fēng)清的說著。以他和布蘭登的交情,他遲早會告訴他有關(guān)袁儷娸的事,但是目前他還不想多費唇舌解釋為什么他在搭火車來布達佩斯的途中,臨時又換了張人皮面具。

  “你打算繼續(xù)戴著嗎?”布蘭登也沒有追究原因,只是順口問了一句。

  “來,你幫我摘下來吧!毙象液阍谝粡垱]有椅背的高腳凳上坐下,有一口沒一口的啜飲著啤酒,等著他動手。

  “唉!”布蘭登假裝無奈的嘆氣!霸趺疵看挝覀冊谝黄饡r,你總是要我替你戴上或卸下面具?你知道的,熟能生巧,你越是熟練,更換的速度就越快……”

  布蘭登走向他擱在墻角的旅行袋,從里面取出一個不銹鋼的小盒子,約莫是一個女用化妝盒的大小。他把盒子擱在身旁的茶幾上,掀開蓋子,里面是一整套類似外科醫(yī)生的不銹鋼器具、小刷子、棉花棒以及各色瓶瓶罐罐的藥水。

  布蘭登取出一支像奶油刀的器具,然后用并不鋒利的刃面開始輕刮著人皮面具和邢笠恒的脖子貼在一起的邊緣,每當他挑起一小片人皮,就拿棉花棒沾些粉紅色的藥水,然后將沾了藥水的棉花棒涂抹人皮面具和皮膚相貼的部分,很快的,那部分的面具就可以用手指輕輕撕下一小塊。

  “亨利,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浸泡人皮面具的藥水不要調(diào)得太濃,否則面具會變得比較硬,戴的壽命也相對的會變短……”布蘭登一邊說著,一邊聚精會神的做著這份工作。

  這看似簡單的“卸皮”工作,顯然是一件相當耗時的差事,但是布蘭登的速度比邢笠恒自己動手還快上好幾倍,十分鐘不到,面具已經(jīng)卸了將近一半。

  “B,你幫我?guī)Я耸裁纯谛?”邢笠恒終于打破沉默問道:“東方A和MI6的指示,一向不都是直接輸入我頭蓋骨底下的電腦晶片里?你是帶了誰的口信要給我?”

  “你哥哥!辈继m登直截了當?shù)氐。他的這個回答對邢笠恒而言再如何的戲劇化,他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

  邢笠恒隨即陷入沉默,隔了好半晌,他才清了下喉嚨開口。

  “家里出了什么事嗎?”他囁嚅著問,聲音中透露著一絲擔憂。

  “你先別緊張,不算是太壞的消息!辈继m登把剛卸下來的一小片人皮面具丟進腳邊的垃圾桶,似乎也正考慮著接下來該怎么說!昂嗬抑滥阏f過,你目前還不希望你父親和哥哥主動跟你聯(lián)絡(luò),而且想等有一天你自己決定要見他們了,才付諸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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