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幾天,溫振杰幾乎每天都會接送女友上下班,親自盯著她吃飯、換藥,甚至連洗澡都一并包辦,省去她得邊洗邊避開傷口的困擾,一不小心碰到水就痛得唉唉叫。
但即使他們之間有如此親密的肢體接觸,他每次為她更衣、上藥的動作又是如此溫柔呵護……她卻再也不曾看過他有任何笑容,或者從他身上讀到一絲愉快的情緒。
他整個人像結(jié)了一層冰,感覺突然變得很冷漠,臉上的表情不多,說話的口吻也有些疏離,而且總是惜字如金的簡問簡答,無論她如何刻意撒嬌、搞笑、引誘,甚至趁著身上只圍著一條浴巾的時候撲上去——
「把衣服穿上,我?guī)湍悴胨!顾阉频揭槐壑h,將手中的衣服交給她,走到一旁拿起藥包和棉花棒,神情淡然得沒有半點漣漪。
「不搽藥也沒關(guān)系,我的傷已經(jīng)好很多了!顾坏靥咨弦路,對他擺明拒絕她親近的態(tài)度感到有些難堪。自從她受傷后,他眼里好像就只看得到她的傷口,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關(guān)心,比診治她的醫(yī)師還像醫(yī)師。
他停下動作,回頭的視線還是只停留在她開始愈合的傷痕上……
「是好多了,那從明天起我就不過來了!顾畔滤幇、收回棉花棒,口氣仍是一片平緩,像在描述一件毫無感覺的事情。
但事實上他每次見到她身上的傷,聽到她在上藥、推拿時低呼喊疼的聲音,他的心就像被針扎似地刺痛難受。這段時間因為擔心她沒有按時回診、好好養(yǎng)傷,他還特地從忙碌的工作中抽空貼身照料,F(xiàn)在看她復(fù)原情況良好,肩膀的傷勢也大有改善,他總算放心一點,不需要再跟前跟后的照顧她了。
然而宋馨曼卻對他像要從此丟下她不管的這句話感到既訝異又心慌——
「溫振杰!你為什么要這樣?如果生我的氣就直說呀,干么一直悶在心里跟我冷戰(zhàn)?」她著急地走到他面前,要他停止這種快讓人凍傷的「酷」刑,受不了他這樣愛理不理的對待和死氣沉沉的氣氛,寧愿他痛快地吼她幾句,把心里的不滿全發(fā)泄出來。
她知道他還在生她的氣,所以這些日子都很努力的想討他開心、跟他求和了,為什么她的傷勢都好了大半,他還是遲遲不肯原諒她?
他看著她相對激動的臉孔,淡淡地說:「說了也是浪費!
「什么?」她一時沒弄懂他的意思。
他沒有多加解釋,只問她——
「你說你記得答應(yīng)過我的事?」
「嗯……對。」提到這點,她立刻變得心虛。
「我并不那樣認為,因為如果你真的記得就不會發(fā)生這次的事,讓我看到你渾身是傷的躺在醫(yī)院里,還跟我說你沒事,只是嗆了幾口水!顾K于笑了,只不過是嘲諷地一笑。所以他才說自己說什么都是浪費,不管如何勸她、罵她都起不了作用,這讓他感覺無力又灰心。
「振杰……」她加倍心虛,沒想到他的記憶力這么好,讓她對自己欲蓋彌彰的鴕鳥心態(tài)感到很慚愧。
「宋馨曼,你都沒想過你當時很有可能會溺死?也沒想過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我會有多難過嗎?」這些話他本來在醫(yī)院里就想告訴她了。當他看到她滿身是傷還面帶微笑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她真的不夠看重自己的生命,也不夠重視他的感覺,否則她就不會那么輕易地拿自己的生命去開玩笑,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涉險,害他三番兩次為她勞心傷神,到現(xiàn)在他一想到她差點喪命的那一刻都還余悸猶存,但更令他恐懼的是不知道她何時會再沖動一次。
「哎呀,你干么要想得那么嚴重?算命老師都說我很有福氣耶,嘿嘿!顾矓D出一個笑容,習慣性地用幽默來緩和他臉上的嚴肅,像平常那樣……
「要是我待會兒出去就被車撞死,你有什么感覺?」他眼神冷峻,語氣凝重,不給她任何裝瘋賣傻的余地,用最殘酷的問題逼她去體會他的感受。
「……」她笑容一僵,答不出話來,像被什么怪物嚇了一跳,心頭蒙上一層灰色的驚恐。
如果他死了……這她根本無法想像,也不想去想!他怎么可以用這么不吉利的話來觸自己霉頭?!
他看著她不知所措的表情,幽深的眸中依然沒有太多回溫,反而像帶著一種失望的冷……
「小曼,我真的很愛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她毫無疑問地說,但不曉得他示愛的口氣為何那么無奈,聽起來有幾分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覺……
「可是我愈愛你,就愈是為你提心吊膽!顾麨檫@份感情下了一個沉重的注解,這才是他一直悶在心里,比氣憤更為真實的感受,F(xiàn)在他說給她聽,是因為他以后真的不想再愛得那樣膽顫心驚了!
宋馨曼的胸口彷佛被重重一擊,從沒想過自己的行為會對男友造成這樣的心理負擔,一直以為他也跟自己一樣愛得無憂無慮,單純把他的叮嚀看成一種充滿愛意的關(guān)心,被他多念幾句還膚淺地覺得很甜蜜,沒有想得太深,總覺得他不生氣就沒事了……
「我還要回事務(wù)所一趟,你早點休息!顾闷鹜馓缀凸掳x開。
「呃……」她想留住他,但瞬間腦袋里竟然詞窮地吐不出任何適合的話語,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出視線。
此時此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放羊的孩子,失去了他的信任,孤伶伶的留在荒涼的草原上被難過吞噬……
她躺在床上,忽然覺得那些開始愈合的傷口又隱隱作痛了起來,尤其是她的心……
現(xiàn)在真的有種快溺死的感覺了!
★★★
接下來的日子,宋馨曼才徹底的體會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冷戰(zhàn)。
溫振杰彷佛突然從她身邊隱形一樣,不見她的人、不接她的電話、不回她的留言,即使她直接殺到他的事務(wù)所找他吃飯,他也不像以往那樣開心,而是快狠準的打發(fā)她——
「我待會兒還要加班,助理會幫我買晚餐!顾钢郎夏乘偈车甑腄M。
「你不是不吃這種東西?」他說過再餓也不當垃圾桶的!
「第二套半價,所以就一起訂了!顾酒鹕恚苯影阉瞥鲛k公室。「我想我不必提醒你路上小心了吧!顾χS刺她反正也沒在聽,然后關(guān)上門。
她瞪大眼睛貼在門前,不敢相信他寧愿一個人窩在辦公室里嗑那些垃圾食物也不和她出去吃飯,他這樣跟心情不好就開始酗酒有什么兩樣?
一回頭,事務(wù)所里的職員助理們?nèi)加猛榈难凵窨粗?br />
「那我先走了,你們忙、你們忙……」她一路苦笑著走到電梯口。
這次的求和行動又宣告失敗!
整整半個月的時間,宋馨曼的愛情生活一下子從天堂掉進地獄,每天都對著手機哀聲嘆氣,繼續(xù)徒勞無功地打給他——
「他今天要出庭,可能不方便開機。要不要我?guī)湍懔魝話,等他回來再請他回電?」
「不用了……喔不!還是幫我留言,謝謝……」
她掛上電話,再嘆一聲,已經(jīng)很習慣被擋在他的行程之外了。不過心里還是很酸呀……
「又沒聯(lián)絡(luò)到他?」午休時間,于娟幫她買來便當,附上一杯現(xiàn)榨蔬果汁。
「正確來說是他不肯跟我聯(lián)絡(luò)!顾蠲伎嗄樀呐吭谧雷由,隨著溫振杰不理她的時間愈長,她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郁卒,眉間不時浮現(xiàn)懊惱的紋路,這幾天的胃口愈來愈糟。「娟……怎么辦,他會不會永遠不理我了?」
溫振杰這把來勢洶洶的「冷火」,把她向來的自信和樂觀都燃燒成灰了。
「不會的,溫律師這么愛你,怎么可能永遠不理你,你不要比我這個即將失婚的婦女還喪志好嗎?」于娟把她的頭從桌上拉起,扶正上司頹廢的身體。
「是這樣就好了!顾龕瀽灢粯返卣f,知道助理是在安慰她,但從男友這次似乎鐵了心不再管她的跡象看來,她恐怕也快加入失戀的行列了,嗚嗚嗚……
她的內(nèi)心在淌血,從來沒有這么深刻的感覺到自己干了一堆蠢事的懊悔!
「當然是這樣,依我看溫律師這叫做『愛之深,責之切』,就像我的小孩如果一直講不聽,凈會跑去做一些危險的事情,我也會忍無可忍對他們大發(fā)飆,氣到好一陣子都不想看到他們。」
從于娟指桑罵槐的舉例看來,很明顯的,她是對男方那邊比較有同理心,因為他們都了宋馨曼是啥個性,就像喝酒開車的人永遠都覺得自己很清醒、很安全,但其實他們身陷危險卻不自知,一不小心就會害人哭斷腸。
「夠了喔,我已經(jīng)知道錯了,只是沒機會跟他懺悔,唉……」她頭一歪,又像泄了氣的氣球似的癱在桌上。就算不用助理來提醒,她也已經(jīng)夠悔不當初了。
宋馨曼那副失志消沉的倒霉樣,實在讓于娟看不下去——
「答應(yīng)我不再垂頭喪氣,我就告訴你一個我和溫律師之間的小秘密!
宋馨曼馬上從座位上跳起來,滿臉好奇地巴著助理!甘裁词裁!你們之間會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你還沒答應(yīng)我。」
「我答應(yīng)!快說!」她整張臉都快貼到助理臉上了!
于娟先把她推開一點,方便說話。
「之前我去事務(wù)所找他的時候,他說他愿意當我委任律師的唯一條件,就是要我?guī)退煤谜疹櫮悖驗槟愕膫性比較沖動,不知道何時會惹禍上身……」于娟轉(zhuǎn)述當時這個根本稱不上是「條件」的條件,一邊夸他有先見之明,一邊勸她千萬不可以輕言放棄這樣真心愛她、待她好的男人,即使他真的心灰意冷得想走人,她也要緊緊抱著他的大腿不放才行!
「所以那時候你才會通知他我在醫(yī)院?」她突然頓悟!沒想到男友在私底下還這樣拜托過她的助理,老早就在替她操心了,可是她卻不曾設(shè)身處地的替他想過他的感受,只會惹他生氣……
「嗯,包括每天注意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所以請你馬上開動吧。」于娟把便當推到她面前,放好筷子,果汁也插上吸管。
她看著眼前的便當,想到男友為她牽腸掛肚的心情、處處為她著想的苦心,還有那些數(shù)不清的叮嚀……思念的苦澀驟然加劇,從悒郁的心口涌上眼眶……
「欸,說好不能再垂頭喪氣的喔!褂诰昕此孟窨煲蕹鰜淼臉幼,連忙把雞腿塞到她嘴里,要她振作一點!
她皺著眉,大口咬下雞肉,配上白飯……
「放心,我會把我的氣用在有價值的地方!」她重燃斗志地宣告,眨掉眼中沒用的淚光,再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飯菜,塞滿整個嘴巴……
「唔!咳——咳咳……」
于娟見她噎著,馬上幫她拍背,把果汁遞到她嘴邊……
「小心一點!你再出事,溫律師真的會跟你分手的!
周末晚上,在男友依舊避不見面的情況下,宋馨曼索性直接殺到他家門口按門鈴,做足三個深呼吸——
呼!沒想到來見男友會比拜訪客戶還緊張!
「你怎么來了?」見到她站在門外,溫振杰微地一愣,隨即一臉漠然。
「我有條絲巾找不到,好像是放在你這里!顾⑽⒁恍,早準備好叩門的說詞。幸好之前還留了部分私人物品在這里沒搬走,不然如果直說是來找他求和的,一定馬上被轟回去。
「什么花色?放在哪里?我?guī)湍隳。」不料他根本沒讓她進門的意思。
這陣子他狠下心對她不理不睬,就是想讓她記取教訓,親自體驗一下那種因為長時間惦念著一個人而惶惶不安的感覺。萬一和她太靠近,他怕自己又會心軟,被她的三兩句話給蒙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