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近正午時分,一頂華美的大轎穿過大半個治遙城,由城東來到城西大街,最后,轎子在近日最有名的憶川樓前穩(wěn)穩(wěn)停下。
“老板,憶川樓到了,請您下轎!
轎里的婦人輕應了聲,半晌,才掀開轎簾緩步踏出轎子。
“憶川樓!绷璐竽锾痤^,利眸冷冷打量著眼前這棟氣勢不凡的建筑,不以為然地冷嗤了一聲。
這一陣子,治遙城流傳著一段順口溜:“東城龍升樓,西城憶川樓,走進治遙城,吃香喝辣不用愁!
這順口溜雖點出治遙城兩大酒樓,讓她著實風光得意了好一陣子,但實際上,龍升樓的生意卻在不知覺中減少,而鋒頭正健的憶川樓,已有逐漸壓過龍升樓的趨勢。
她以為治遙城現(xiàn)以辣菜為主流,于是特地聘了幾個大廚依照唐家食譜,依樣推出幾道新菜式。
但不知是她聘請的廚子不夠水準,抑或這唐家食譜真藏有外人無法參透的秘密,那幾道新菜式反而賣得比龍升樓原有的菜式還差。
為此,她特地揀了個時間來憶川樓嘗嘗,究竟這近日叱吒治遙城的川菜酒樓,有什么本事?lián)屃她埳龢堑纳狻?br />
凌大娘一走進座無虛席的大堂,心里那股妒意便直涌上喉頭。龍升樓已經(jīng)好些時候沒見過這樣光景。
眼尖的跑堂伙計一見著她,穿過嘈雜人群,機伶地上前。“客官一個人嗎?”
凌大娘輕應了聲,一雙凌厲的眼也沒閑著,轉(zhuǎn)瞬間便把整個大堂掃視過一遍。
未察凌大娘緊繃的神色,跑堂伙計面帶笑容地領著她入座。
“把你們樓里的招牌菜全來一道!
廳里,一股辣而不烈的食物香味撲鼻而來,誘得人食指大動。
“全部?”跑堂伙計詫異地重復了句。
凌大娘抬了抬眸,蒼老眸子掠過一抹精光。“怎么?”
跑堂伙計見狀,立刻恭敬陪笑道:“客官別誤會,小的絕沒看輕您的意思,只不過咱們樓里的招牌菜有百來道,若非先預定,一時半刻間怕是沒法兒讓客宮嘗鮮!
沒想到憶川樓光是招牌菜便有百來道……凌大娘心里打了個突,思索了半刻,才緩緩說道:“那你就自行拿個主意,先上幾道吧!”
“那小的就幫客官上幾道熱門菜,火鳳凰、玉晶雞、辣同心,真要不夠,事后再添如何?”
“行了、行了!
她不耐煩地揮揮手,氣龍升樓的伙計沒憶川樓的來得機伶、專業(yè)。
為老婦斟了茶水,跑堂伙計送上一碟辣油炒花生米及蒜辣豆豉小魚干!澳强凸僬埳院颍@兩盤辣零嘴先給您止止饞。”
凌大娘橫了他一眼,仿佛嫌他太羅嗦。
待她挾起辣油炒花生米嘗了一口,那油而不膩、口感結(jié)實酥脆的花生米,讓凌大娘臉色丕變。
這味道、這口感……她放下筷子,萬般不解地擰著眉,想起了那個她在城樓邊買下的姑娘——唐莘兒。
當日,唐莘兒被她買下后,她便讓她到龍升樓里打雜。
有一回,唐莘兒偷偷做了辣零嘴與其他丫頭們分享,被她發(fā)現(xiàn),進而知道“唐家食譜”的存在。
雖然唐莘兒做的只是兩道小辣點,但味道實在讓人驚艷,于是她不假思索便將唐家食譜據(jù)為己有。
剛開始,唐莘兒還會吵著同她要回唐家食譜,但時日一久,那丫頭倒也認命,沒再提起要回唐家食譜的事。
可沒想到,唐莘兒那丫頭最后竟然跑了,奇怪的是,在她跑掉沒多久后,竟有一個自稱是她叔父的男子,花了一大筆銀子同她贖回唐莘兒的賣身契。
當時她見那一大筆銀子,心里可歡喜得很,不疑有他,立刻便讓他把唐莘兒的賣身契給贖了回去。
現(xiàn)下想來,這事……著實奇怪。
再說,出自唐家食譜的辣零嘴為何會出現(xiàn)在憶川樓?
抑下胸口激動的情緒,凌大娘喚來跑堂伙計問:“小二,方便見你們的頭廚嗎?”
跑堂伙計撓了撓頭,一臉為難!翱凸僬鎸Σ蛔,咱們頭廚不見客!
當初被聘進憶川樓時,合同上就寫著,不得泄漏頭廚身分,這會兒他自然不敢輕匆,只能照著合同上的規(guī)定回應。
為了證實心中的揣測,凌大娘試探地問:“那你們頭廚姓唐是吧?真是好手藝呢!”
跑堂伙計不疑有他地點了點頭!笆前、是啊,我們唐大廚的手藝真的好得沒話說。”
聽他這話,凌大娘又問:“你們唐大廚是個年輕的姑娘是吧?”
“呃……”這下,跑堂伙計斟酌著該用什么話打發(fā)這難應付的客人。
凌大娘睨了他一眼!霸趺?問問不成?”
“不、不,小的沒這意思!
她哼了一聲,下以為然地道:“不出來見面也成,那幫我轉(zhuǎn)個口信總成了吧!”
只要一想起忘恩負義的唐莘兒,凌大娘就恨得牙癢癢的。
那時她私自跑掉就算了,之后竟還派了個替她贖回賣身契的男人來愚弄她。她承認,當下她是見錢眼開,才會輕易讓人贖回唐莘兒的賣身契,現(xiàn)下想來,實為大大失策之舉。
再來便是這座落在城西的憶川樓開業(yè)了,唐莘兒竟用唐家菜來與她互別苗頭,搶她生意,分明是挾怨報復!
所以今日她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見這個唐大廚一面,即便是搞錯也無所謂!
“呃……轉(zhuǎn)個口信倒是無妨。”
“就跟你們唐大廚說,她想要的東西還在我手上,申時我會在城西通明湖心的夕照亭等她。”
語畢,凌大娘不管跑堂伙計臉上有多困惑,結(jié)了帳便離開。
。
一接到跑堂伙計的口信,唐莘兒整個人驚愕地愣在原地。
她知道,留口信的人是凌大娘,而所謂“她想要的東西”,必定是唐家食譜。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得面對凌大娘的一日,光是憶及凌大娘尖酸刻薄的嘴臉,她便不由得害怕。
其實,她是可以不赴凌大娘的約,因為她已不奢望凌大娘會將唐家食譜還給她,但她想知道,在不受賣身契的束縛下,凌大娘拿著她的唐家食譜引她見面,到底是想做什么?
于是,唐莘兒做了赴約的決定。
思緒一定,她用力吐了口氣,逼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冷靜下來。
凌大娘為人善妒、刻薄,她雖打算赴約,卻不敢大意。
唐莘兒先請憶川樓的護院駕馬車送她到通明湖畔,并請護院在湖畔附近候她,若半個時辰后未見她的身影,便直接至夕照亭尋她。
一切安排妥當后,她下了馬車,緩緩走在通往夕照亭的曲橋上。
夕照串位于通明湖心,是游人觀賞湖景的最佳之處。
今日天候尚寒,通明湖游人稀少,不若氣候好時游人如織的熱絡,未至夕照亭,唐莘兒便瞧見凌大娘佇立其中的身影。
凌大娘一瞧見她,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陰沉沉地說:“果然是你!”
不過才多久時日,眼前的姑娘競蛻變得讓她幾乎認不出來。
唐莘兒滿是自信神采的亮麗模樣,讓她無法相信,這就是那個原本在龍升樓打雜的丫頭。
一觸到凌大娘無比銳利又無比森冷的眼光,唐莘兒不禁打了個寒顫,一時間,前塵舊事一一浮現(xiàn)在眼前。
在龍升樓的日子,是一場漫長而無止境的煎熬,是惡夢,對凌大娘那近乎恨意的恐懼,讓唐莘兒停下腳步。
沒心思與之“敘舊”,她開門見山地冷聲問:“你找我出來,到底有什么事?”
她知道,凌大娘絕不會是好心地要把唐家食譜還給她。
瞧她冷漠的態(tài)度,凌大娘也不客氣了!澳氵@么大搖大擺地在城西開了家酒樓,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要實現(xiàn)我爹的心愿!碧戚穬荷蚵曢_口。
在她的冷聲冷語下,凌大娘心里的怒火更熾,嘲諷地道:“完成你爹的心愿?哼!我看你是巴上了高厲這金主兒,當了憶川樓的頭廚,想藉機報復我、整垮我,是吧?”
原本龍升樓在治遙城還算有名,但自從憶川樓開業(yè)后,便完完全全搶了龍升樓的客源與風采。
就算龍升樓抵抗不了憶川樓如日中天的氣勢,她也要挫挫唐莘兒的氣焰,讓唐莘兒知道,她凌大娘可不是省油的燈!
“我從沒這么想過!
凌大娘瞪著她,雙目如同兩把冰冷的利刀!皼]有?你沒有當初銜環(huán)報恩的心就算了,為什么還要和我作對?說!你為什么和龍升樓搶生意?”
凌大娘這番激烈的指責,讓唐莘兒怒不可遏!褒埳龢巧獠缓迷撚衫锏酵鈾z討,而不是跑來責怪別人和你搶生意;再說,我受聘為憶川樓的主廚,是為了實現(xiàn)我爹的愿望,其余的我沒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