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的回答,段鈞賢的眼底閃過一抹贊賞,同時不動聲色地端詳眼前這個俊朗出色的男子。
很顯然,龍靖揚并沒有認出自己就是六年前被他從湖中撈起的「大叔」,可見這個年輕人平時就常見義勇為,幫助過不少人,并且從沒有將那件事情放在心上。
過了六年,他已從一名俊俏的少年,成長為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那張臉孔依舊俊朗出色,同時又多了幾分沉穩從容的氣勢。
既然龍靖揚沒認出他來,段鈞賢也沒打算說破,因為他的心中另有盤算。
當初,為了答謝龍靖揚的救命之恩,他暗地里派人調查了龍家的一切,并安排一名善于經商的友人去接近龍老爺,和龍家合伙做起了古董買賣的生意,讓龍家成為奉陽城中數一數二的富商。
在這段期間內,他安排的友人偶爾會向他報告龍家的情況,也不只一次地提起時常跟在龍老爺身邊幫忙的龍靖揚是個天資聰穎、出色不凡的人才。
幾個月前,龍老爺在病逝之前曾與他的友人提起已留下遺囑,要將龍家的事業交給龍靖揚掌管,想不到在龍老爺死后,李鳳娘和龍建武卻從中作梗,不許龍靖揚接手一切。
得知這個消息,他一怒之下,便讓友人撤手不再與龍家合伙,畢竟他要答謝的人是龍靖揚,跟那對自私蠻橫的母子一點關系也沒有。
至于龍靖揚,這個年輕人有本事、有能力,早在兩年前就已闖出了一番事業,即便不接掌龍家的家業也無礙。
段鈞賢暗中覷了女兒一眼,就見這孩子在望向龍靖揚時,眼角眉梢透露出一絲嬌羞與歡喜。
至于龍靖揚嘛……既然他會三番兩次幫忙女兒,顯然也是對如意挺有好感的,這真是不錯的發展。
段鈞賢勾起嘴角,愉悅地喝起店小二剛送上的熱茶。
尹如意帶著龍靖揚等人入座,龍靖揚環顧四周,很顯然她義父一行人也是剛進來不久,尚未送上任何的菜肴餐點。
「尹姑娘,我有個不情之請!顾_口說道。
「什么事?龍公子盡管說!
「我這些朋友之中,有個多年不見的好友,他最愛嘗我做的蔥餅了,所以我想借你們飯館的灶房一用。放心,我會盡量不妨礙到你們的!
「嗄?龍公子會做蔥餅?」尹如意驚訝極了。
龍靖揚笑笑地說:「我娘生前常把我帶在身邊,就連進灶房也不例外,瞧久了也就會了!
他娘是婢女出身,擁有還不錯的廚藝,而爹對娘所煎的蔥餅贊不絕口,為此娘常進灶房去親手為爹煎餅。
那時他的年紀還小,娘擔心放他一個人在房里,大娘和大哥會乘機去欺負他,因此總將他帶在身邊。
他心里其實并不害怕大娘和大哥,反而擔心他們會暗中欺負娘,因此也樂得跟在娘身邊保護娘。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這么多年來,看娘煎了無數次的蔥餅,他也自然而然地學會了。
尹如意微微一怔,這是頭一回聽龍靖揚提起他家人的事情,沒想到他娘已經過世了。
失去摯愛的親人,一定很傷心難過吧?幸好這會兒他看起來已沒有什么悲痛之情,否則她一定會為他感到心疼的。
「方便嗎?」龍靖揚問道。
「我去跟娘說一聲,應該沒問題的!
「那就有勞尹姑娘了!」
「別客氣,這邊請!
龍靖揚笑了笑,跟著尹如意走進了灶房。
★★★
灶房里,尹曼蕓正和莊嬸一塊兒著手準備等會兒要做的各式菜肴。
一聽見龍靖揚的要求,尹曼蕓的反應也和剛才尹如意一樣的詫異。
「什么?龍公子會做蔥餅?」
實在不能怪她如此驚訝,畢竟像他這樣氣宇軒昂的男子,瞧起來真是和灶房不太搭調。
龍靖揚不以為忤地笑道:「是啊,我并不在乎什么『君子遠庖廚』的說法,況且很多飯館的掌勺也是男人呀!」
「說得也是,聽說京城最負盛名的『龍吟客!徽粕椎木褪悄腥恕!
「沒錯!过埦笓P點了點頭。
那位掌勺大廚是蔣仲昊重金聘來的,除了擁有好手藝之外,還常做出一些獨門料理,是個相當出色的廚子。
「就不知他手藝如何?應該相當不錯吧?」尹曼蕓好奇地問。
「確實相當不錯,不過伯母的廚藝一點兒也不輸給他。」龍靖揚由衷地說。
「呵,龍公子真是太抬舉我了!挂|笑吟吟地道:「那邊有些材料,龍公子請自便,倘若需要什么其他的東西,盡管開口,別客氣!
「我知道了,謝謝伯母!
龍靖揚走了過去,卷起衣袖開始動手。
尹曼蕓和尹如意站在一旁望著,就算原本對他會做蔥餅一事還有些存疑,可這會兒見他熟練地揉起了面團,當下便不再有所懷疑了。
尹曼蕓瞥了眼身旁的女兒,見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龍靖揚,像是眼里只容得下那抹俊挺的身影。
她忍不住搖頭輕笑,悄悄湊到女兒耳邊說道:「娘知道你舍不得離開,但是今兒個貴客多,你義父也在外頭,你該出去招呼了!
聽見娘半開玩笑的揶揄,尹如意的俏臉一熱,趕緊溜了出去。
尹曼蕓笑望著女兒嬌羞的反應,知道女兒是真的喜歡上了龍靖揚,她忍不住用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來打量他。
這個男人不僅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三番兩次地幫助她們,人品上該是沒什么好擔心的,倘若女兒嫁給他,她應該可以放心吧?
尹曼蕓沉吟著,心想她或許該私下和段鈞賢聊聊這件事了。
就在她對龍靖揚愈看愈滿意的時候,他忽然開口叱喝——
「等等!你在做什么?」
尹曼蕓錯愕地怔了怔,順著龍靖揚的目光回頭一望,看見了爐灶前莊嬸僵硬的背影。
「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勁嗎?」尹曼蕓疑惑地問。莊嬸一向負責幫忙熬煮湯底,這會兒正在看顧著灶上那一大鍋湯呢!
龍靖揚大步走了過去,一把抓起了莊嬸試圖藏起的右手,就見她的手里抓著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的小紙包。
「這是什么?」龍靖揚沈聲質問。
他一把將那紙包奪了過來,打開一看,里頭裝的是一些可疑的白色粉末。
「這……這沒什么……這個只是……只是……」莊嬸支支吾吾了老半天,說不出個答案來。
「莊嬸?」尹曼蕓在一旁看著,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不說嗎?那簡單,你就將它全部吃下去吧!」
龍靖揚的黑眸一瞇,作勢要將那些粉末喂入莊嬸口中。
「不!不!不要。 骨f嬸一臉驚恐地猛搖頭。
「那就坦白招來!這到底是什么?」龍靖揚喝道。
「這……」莊嬸遲疑地瞥了尹曼蕓一眼,吞吞吐吐地道:「我……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吃下摻了這粉末的東西之后,會……腹痛……嘔吐……」
「什么?!」尹曼蕓震驚極了。
「兩日前,也是你在鮮魚羹中動手腳的吧?」龍靖揚厲聲叱問。
他早就懷疑兩日前的意外并不單純,很可能是有人暗中動了手腳,而若真是如此,也只有在灶房中才有機會下手,這么一來,最有嫌疑的人就是莊嬸了。
剛才見外頭那些客人們才剛抵達,尚未上菜,心想那個幕后搞鬼的家伙很有可能會再度下手。
為了查明真相,也為了防止意外再度發生,他故意宣稱要做蔥餅而來到灶房,就是為了要暗中注意莊嬸的動靜。
果不其然,他瞥見莊嬸趁著他與尹曼蕓在談話的時候,鬼鬼祟祟地試圖將這包粉末加到鍋中。
「為什么?莊嬸,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尹曼蕓心寒又不解地問。
都已經是好幾年的伙伴了,她一直深深信任莊嬸,想不到莊嬸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莊嬸一臉愧疚,結結巴巴地道歉。「我……我……老板,對不起……都怪我一時鬼迷心竅,見錢眼開,貪圖……貪圖人家給的銀子……」
「是什么人指使的?」龍靖揚沈聲追問。
「這個……」莊嬸的表情又更尷尬了些,硬著頭皮道:「我也不知道,對方是個年輕小伙子,但他說他也是受人指使辦事……他告訴我,若是有客人上門來,就悄悄在端出去的食物中加入這些粉末……」
尹曼蕓心痛地說:「為了錢財,連對方的來歷都搞不清楚,就答應做這種事?要是不小心鬧出人命怎么辦?你良心過意得去嗎?」
龍靖揚在一旁暗暗思忖著,關于這件事的幕后指使者,雖然暫時并沒有任何直接的證據,但他直覺和大娘、大哥脫不了干系。
若真是如此,他們接二連三地使出下流招數來對付「尹家小館」,想要讓他們經營不下去,這是為什么?
根據他的調查,最近大娘、大哥和一名叫做張賢光的堪輿師往來密切,這兩件事之間可會有什么關聯?
「老板,我知道錯了……都怪我貪圖那些銀子……心想可以幫我娘多買點補品來補補身子……我再也不敢了……我錯了……請你原諒我……不要把我送交官府啊……」莊嬸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求饒。
聽了這番話,尹曼蕓有些心軟了。
她知道莊嬸有個六十多歲的娘,身體不是很健朗,也知道莊嬸一向很孝順,時常省吃儉用的,就為了幫年邁的娘親添件新衣。
盡管她對莊嬸的舉動感到心寒,但看莊嬸哭得如此凄慘懊悔的模樣,實在也狠不下心來,畢竟她們是曾經一起努力的好伙伴!
「我可以答應不將你送交官府處置,但是『尹家小館』也留你不得了!挂|沉重地說。
「還有,」龍靖揚立刻接口補充道!改惚仨毠_向大家澄清道歉,即使不說出下藥之事,至少也得宣稱是你為了賺取價差,刻意瞞著老板采買不新鮮的魚,才會害得大家上吐下瀉!
唯有給個合情合理的原因,才能拾回客人們對「尹家小館」的信心,總不能讓飯館繼續為這件事背黑鍋下去。
「呃……這個……」莊嬸一臉遲疑,想到將面對熟客們的怒氣與責罵,她就感到畏怯。
「不愿意?那就讓官府來幫你澄清吧!」龍靖揚說道。
「不、不!」莊嬸趕緊說道:「我道歉,我公開澄清就是了!」
尹曼蕓望著龍靖揚,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若不是有他的幫忙,只怕今日又要惹出另一場大風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