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還過得習慣嗎?”
“可以!
“我以為你撐不了多久,就淚眼汪汪地想找爹娘哭訴,嚷著要我?guī)慊厝。?br />
“就把我看得這么扁?”馮懷音怪叫一聲,臉上已經(jīng)少去先前的開朗。
兩人坐在造琴房外的亭子,偶見池底錦鯉悠然而過,聽聞清風拂葉細細聲響,如身處清幽的無人之境。
司空睿特別走了一趟馮府,替馮夫人帶個口信,和尋幾樣她特別愛吃的甜嘴小玩意兒。馮夫人怕宮里御廚做不出她喜歡的味兒,因這丫頭什么都不挑,就偏生只對甜點特別挑剔。
“這里比你想像中還悶吧!”司空睿笑著她,瞧她眼中失去原有的光彩,狀似漫不經(jīng)心的他,將這些都看進眼里。
“好……悶……”若不是領(lǐng)旨進來造琴,馮懷音一輩子都不想待在這種悶死人的地方。“悶得我都要長霉了。”
“才半個月你就受不了了?”還怪他當初本司院走得勤,就是這里教人發(fā)悶,他才成天往外頭跑。
馮懷音很哀怨的瞅著他!鞍雮月!你還有臉皮敢這么對我說!边@個半月以來,他連進來探她一面也沒有,一次都沒有!“你在外頭很逍遙,留我自個兒在宮里盼也盼不到個人影!”
“唷,這么想我?”司空睿挑了眉,這丫頭終是說出心里話了,真不害臊!不過,他挺喜歡的。
“我想你個頭!”馮懷音槌了他一拳,好不生氣。“你!最好死在本司院的溫柔鄉(xiāng)里,就憑你這狼藉的名聲,我看有誰會上你墳頭拜你!”
半月不見,她的嘴巴更利了起來。司空睿搖頭,這丫頭敢情是在宮里找兆公公吵嘴練嘴皮嗎?
“你!這張利嘴以后不知會嚇跑多少婆家!這半個月我可是在司空府里,足不出戶!
“你騙我!比擞袃蓷l腿,但司空睿卻有四條,所以跑得很勤、跑得很快,不隨處跑還會要他的命!
“騙你做什么?我也有正經(jīng)事得做!
“什么事?能讓你連門都不出!瘪T懷音說出這句話時,不知怎地語氣聽來很輕快吶!一得知司空睿沒上本司院,收斂起放蕩的性子,這幾日揪緊的心,意外放開了。
“一旬過后,宮里夜宴群臣,我得獻上一曲!
“要展鋒頭了?”馮懷音兩掌柏并,顯得很開心。
“那不是我喜歡的事!
“可卻是你的本事!瘪T懷音聽過他的彈奏之后,也為之神魂顛倒。
司空睿輕哼一聲,“我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下回,再彈一首給我聽聽吧!辈皇且蛩r罪,要算是逗她開心。馮懷音要求著,等新琴造好以后,她定要司空睿先奏一曲,她才肯獻給朝廷。
“好!
“那你要交差的曲子完成了?”上回他隨手捻來,就讓人迷亂了,這次閉門修練,肯定是不得了了!
她的眼底先前還覆上一層陰暗暗的灰蒙之色,一說起這個又神采飛揚,果真像個娃娃。司空睿覺得太難得,更是感到喜歡。
“當然!
馮懷音兩手交握,擱在心口上,很勉強不露出非常垂涎的目光。
“款,司空睿,讓我聽聽可好?”這宮里的日子是度日如年,她除了專心造琴外,還要時不時應(yīng)付著皇后尖酸的刻薄話,給她點鼓勵,奏個開頭讓她聞香也好。
“不行。”他一口回絕,這種事一點也無商討的余地!岸颊f了是夜宴時彈的曲目,不是隨便說彈就彈的!
馮懷音扁扁嘴鼓著兩頰,很小孩子氣地咕噥!靶獍⌒猓∶髅魇悄腥诉小家子氣!”
那像只青蛙的模樣,讓司空睿笑出聲來,他自懷里掏出一本小折!半m是無法讓你一聞為快,但先睹為快不成問題。”
“給我!給我!”馮懷音不待司空睿展開,倒是先搶下小折,急著探看招子里的琴譜!鞍,真想彈。”
“那就彈呀!”司空睿說得很爽快!靶睦镉星伲傩臑槿,自然可彈奏!
“可以?”她很快就明白他的話,兩手懸在琴譜上。“那我獻丑羅!”
“請!
馮懷音兩眼看著琴譜,心底有其形,猶如眼前有琴,流泄于指尖的琴音,不見其音,卻回蕩在兩人心中,而后傳至耳里,流暢地演奏。
這無形的音色,被挑弄在馮懷音修長白皙的十指之間,司空睿閉目昤聽,也覺得感動。她可否藉著琴譜聽見他真正的心聲呢?又甚至清楚在無聲的音色里,有他這些年來很想說,卻終究沒說出口的愿望嗎?
撥弄著心底的琴弦,馮懷音越彈心底益發(fā)沉重,他明明看起來就是這么寡情的人,為何他的曲潛藏的情意卻是這么樣的深?每個被他記錄下的琴記,都是如此的悅耳動聽。
或許對旁人來說,不過是首情曲,然而對她寄心于琴,并且活在此道之中的自己,渲染力甚強。她很想要平心靜氣地彈完,又甚至是聽完,但卻總是無法盡如人意。
馮懷音停下手,數(shù)度強忍著淚水,終究也是忍耐不住,潸然淚下。而司空睿回蕩在心里的琴音,也戛然而止。
她顫顫地問:“為什么你的曲,總是那么悲?”
司空睿沉默,目光深黯難測得好比一座深潭,她的話他終究也沒有個解答。
“明明都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啊。”他說他不是個回首過往的人,這琴曲又算什么?
是的!就是因為逝去已不可追回,才會顯得掙扎未果。司空睿已無力去探究這習慣從何開始,然當他再度回首,卻已成今日這模樣。
“放下她,對你來說很難?”他不必多說,她便曉得曲里欲寄托的對象是誰。
“你什么時候知道的?”司空睿發(fā)現(xiàn)自己比想像中還要冷靜,甚至是平淡,竟可以如此平順的對她談?wù)撨@樣的事。
“你在本司院彈琴時。在那之后,兆公公惹得我氣得跳腳!
“向莞對你說的?”司空睿不做第二人想,也只有向莞明白他的過去。他們交情說深不深,但也沒想像中的淺。
“是我好奇問了!迸滤肿锵蜉,馮懷音先擋了下來。
“你為什么想問?”
這一句話,讓馮懷音啞聲答不出來。
司空睿見她沒有回應(yīng),轉(zhuǎn)過頭來定定地看著她,重斬問了一句。“為什么?總是有個原因!眴螁魏闷,是不會惦記在心。
“我不能逗留太久,要是兆公公沒見到我在造琴房里,一定會向皇后告狀!瘪T懷音拎起裙擺就妄想溜之大吉。
司空睿探出手,將她捉得緊緊!熬妥屗フf,回頭我替你解釋!
沒想過他會這么在乎,馮懷音實在覺得方才不該開口,即使憋死了,也要放在心里怎樣也別說。
“你說過你討厭我的!
司空睿話聲一如往常,實在聽不出半點情感,而馮懷音卻不同,小臉紅得像是煮熟的蝦子,狼狽得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現(xiàn)在,也討厭嗎?”他明明就曉得她的轉(zhuǎn)變,也清楚她的膽怯,仍非得這樣逗她,才能順了自個兒的心意。
遇上她,司空睿起了玩心,想說就說、想鬧便鬧,不必掩飾什么。他有時的嬉鬧,惹得她生氣之后,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一時之間,他以為自己回到過去那段不知愁的年少歲月里。當時,他的手里牽著她以外的人。而如今光陰荏苒,他已經(jīng)忘了那些曾經(jīng)很痛,甚至痛到再也不愿付出的過去,又在今日體會她掌心里的溫暖。
“還是,有所不同了?”
她不知作何回答,這話算是看穿她的心意,還是隨口一問?她真轉(zhuǎn)變得那么明顯,還是他的猜測?馮懷音滿臉羞紅直想要挖個地洞鉆進去。
“我……”
驀地,在她話還未脫口時,司空睿松開手,淺淺地笑著。
“你走吧!”那個答案,或許現(xiàn)在的他,還不想知道。
“司空!彼鰻柗礌柕膽B(tài)度,令馮懷音摸不著頭緒。
“走吧。”司空睿一逕地望著前方,甚至連她也不看了。
他的冷淡,好似又回到彼此最初相識的時候。那么淡然、那么無所謂,又甚至是那么的疏離。
這要算是他的回絕嗎?還是無聲地告誡她別再逾矩?馮懷音不懂,僅是乖順地聽著他的話,狼狽地離開。
然后,這一路上,她忍著聲沒有哭出來,淚水卻不斷地滾落。
為什么喜歡一個人,好苦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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