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試著聽這聲音,然后告訴朕,你聽見了什么?”
“呃……很好聽?”
“就這樣,沒別的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好像……有點悲傷……”
宮娥戰戰兢兢地舀著湯藥送進謝紅花口中,為什么這么膽顫心驚,還不是因為不遠處坐著的人。
那雙教人膽寒的眼眸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讓原本簡單輕松的工作,立刻變得困難重重。
瞧著宮娥緊張的模樣,謝紅花也不禁為她擔憂,就怕她的手一滑,出錯了。
而她更不懂,太上皇沒事跑來盯她喝藥做什么?
自她被救醒后,他就紓尊降貴的天天往她房里跑,還要太醫全天候在她房外待命,好隨時查看她的傷勢,而這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
這點,李三重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主子這轉變也太大了,先是興匆匆地要殺人家,后又怪異地對人家上了心,關注的程度連他都大為驚異。
“哎喲!”宮娥過度害怕,終于手一抖,那一勺藥汁濺落在謝紅花臉上,藥汁頗燙,她下意識的輕呼一聲。
那宮娥立即驚慌不已,忙拿絲絹幫她擦拭。
“李三重!鄙涞穆曇趄嚾幻俺。
宮娥嚇傻了,身軀抖得如秋風落葉。
“奴才在!崩钊伛R上應聲上前。
“把這無用的人斬了吧!”
“是……”他不敢異議的應聲。
那宮娥臉色候然刷白。
“為什么斬人?她是不小心的!”謝紅花心驚,立即仗義執言。
南宮策淡眼標過!澳阃耍拊趺凑f的,休得干預朕的決定!”這女人這么快就忘記他的警告。他搖著首。若她不是自己前世就喜愛的小蟲子,他可沒這份耐心再提醒一遍的。
沒錯,她是他的小蟲子,供他取樂的小蟲子,該唯他是從的小蟲子,前世他就是太縱容她,才讓她越來越膽大妄為。
謝紅花垮下臉來。“臣女不是干預您的決定,而是,任誰見到您在一旁虎視耽耽的監視,都會倉皇失措做不好事的。”
“你這是嫌朕多事?!”他眼睛危險的瞇起。
“是有一點……”見他臉龐驟沉,她馬上又補充,“我的意思是犯不著為了一滴藥汁害人一命,況且,我幾世孽債末了,若再添上這一樁,說不定罪孽更重,這輩子冤債還不完,到時候不知還要倒楣幾世——”
“住口!誰要你說這些的!”她戳到他的痛處了,這份情債孽緣是因他而起,才害她幾世受罪,自己正惱恨著,她卻拿出來刺得他周身不快。“滾一旁去吧!”
他心情惡劣,對宮娥喝道,可言下之意,就是免了她的死罪。
李三重十足訝異。主子一旦出口之事,從不可能收回,這回謝家小姐不過幾句話,就讓他改了主意……
意外撿回一條命,宮娥顧不得抹淚就慌忙的要滾。
“回來!”南宮策又是一喝。
太上皇莫不是反悔,還是要殺她吧?宮娥嚇僵了!疤匣省、饒命……”
“太上皇,您真要殺人?”謝紅花也怒漲了臉。
還敢跟他生氣,他才不爽,又教這女人牽著鼻子走一次。不理她的怒容,南宮策低哼一聲。這次是特例,不會有下一次了!
“湯藥端過來!”他對著嚇得不知所措的宮娥命令。
那宮娥一時反應不過來,仍呆立著。李三重看不下去,趕緊拿走她手中湯藥,她這才知自己慌得忘了放下手中的東西。
原來太上皇要的是湯藥,不是她的小命,她被嚇飛的魂魄這才歸位。
李三重將那碗湯藥端到床邊,打算接手宮娥的工作,由自己伺候床上的小姐。
“你也退下!蹦蠈m策卻是再度出聲,并示意將湯藥交給他。
一楞后,李三重不好多問,忙將湯藥雙手奉上。
就見萬金之軀的主子親自由碗里舀出一勺藥汁,要喂入謝紅花嘴里,他大驚。
這天要下紅雨了,打太上皇出生至今,那雙手可沒做過這種事。
他瞧呆了,而床上受到莫名恩典的女人也是嚇得不輕。傲然不可一世的太上皇竟親自喂她吃藥?!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彼刹桓翌I受,坦白說,太上皇突然對她這么好,她反而怕怕的,不知在恩典之后,又想對她做什么?
“自己來?你右手受傷了不是嗎?”
“我可以用左手!彼铧c忘了自己跌出長廊摔傷右臂的事了。
南宮策鎖視她,表情如有烏云飄過!澳阆氤褟婋逈]意見,但若再灑出一滴,那宮娥就非死不可了,因為就是她失職,才讓你一碗藥只喝了半碗,她不死,何以服眾?”
她一聽,臉都綠了。是要服什么眾?這男人根本是強詞奪理!
可是,瞧瞧那可憐的宮娥,她皺皺小臉!昂冒桑陀袆谔匣蕩兔α!彼J命的說。
他這才滿意的將藥汁喂進她口里。沒錯,就是要這樣,這世,他會慢慢教育,最好將她變得跟自己“志向一致”,那么就真的是夫唱婦隨,可做對神仙眷侶了!
他神情愉悅的喂完她藥,還親自為她拭去嘴上的殘汁。
李三重在一旁瞧得膽顫心驚。反常,太反常了!尤其是主子的笑,主子的笑容向來只有兩種,陰惻的笑,以及算計的笑,而此刻的笑,他從未見過啊!
手上的空碗被宮娥端走后,南宮策瞟向兀自發呆的貼身太監道:“不是說鑄好了,拿來吧!”
李三重一時沒有會意,直到見他擰了眉,才猛然明白過來,快速轉身,朝身旁小太監捧著的玉盒里取出一只環佩玲珰。
這是依照太上皇吩咐,將他最喜愛的懷玉拿去重鑄,制成他指定的款式,在懷玉上打洞掛上玲珰,此物之后可系于腰間,極為精致脫俗。
他將環佩玲珰小心謹慎的呈給主子。
南宮策取過,審視一番,似乎頗滿意成果。
“太上皇,要奴才這就給您系上嗎?”李三重討好的問。
他瞥了他一眼。“這不是朕要配戴的,此物屬于她!彼钢x紅花說。
“給謝小姐的?!”李三重音量不由自主提高了些,這塊玉代表的可是太上皇,居然要把它給謝紅花?!這陣子,主子對這女人的所有恩寵,都比不上送出這塊玉的意義來得驚人!
南宮策親自將環佩玲珰系在床上人兒的腰間。雖不是當年他送她的那只,但是這塊玉也是他精挑的,足夠宣示這女人為己所有。
“這個收好,它是你的!彼φf。十分期待再次聽見叮當脆響由她身上傳出,那是他最喜愛的聲音之一,悅耳到足以令他心安。
她并不了解這件東西所代表的價值,用沒受傷的左手隨意撥弄著環佩玲珰,它立即發出叮叮響聲。
他陶醉地聆聽。果真是天賴之音吶……
可是這個不識趣的女人卻說:“系著這個行動很不方便,萬一掉了……”
他馬上拉下臉!安辉S掉了,更不許你拿下,朕要你走到哪都系著它,片刻不離身!”
這可真是強人所難,至少沐浴時總要拿下吧?但她聰明的沒與他爭辯。這男人霸道得很,不會體諒別人的困難的,不過有一件事還是得問清楚的好!罢垎枮槭裁匆瓦@個給臣女,這有什么特殊意義嗎?”可別平白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惹禍上身啊!
他微微笑著,過度炙熱的雙眸炯炯望著她,讓她心頭不禁一熱,心跳微微失了序。
“小水兒,你再試試聽這聲音,然后,告訴朕,你聽見了什么?”他難得柔聲的說。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搞得有些手足無措了,熱著臉,再次輕搖起玲珰,這回她特別用心聽——可是,不就是一般玲珰發出的脆響嘛,并無特別。
“很好聽……”望著他熱切期待的臉龐,她努力擠出這三個算是中肯的字眼。
“就這樣?沒別的?”他驗孔有點僵了。
她不解,他到底期望她聽見什么?
尷尬的再一次搖動手中的環佩玲珰,聲音清清脆脆,就真的很好聽……慢著,隨著一再的搖曳玲珰,陣陣的響聲漸漸觸動了什么,她說不上來,也抓不住那飄渺的感覺……
“如何?”他急切的問。
“這個……”
“快說!”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好像……有點悲傷!彼行┗秀钡牡。
“悲傷?!”他怔然。
“我也不確定,也許不是,但心頭亂了、悶了……”
“好了,別搖了。”他伸出掌,制止她再搖動玲珰。
她渙散的思緒被拉回來了,見他神色冷寒,不禁訝然。
“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她說錯什么嗎?
他霍地站起來,旋過身去,她見不到他的表情了。“沒有,沒什么不對,這東西你好好保管,沒事別拿下來,朕先走了!彼f走就走。
她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得他陰晴不定,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
而且說了半天,他還是沒說清楚送她這件累贅的東西,意義到底是什么?!
李三重并沒有馬上跟上南宮策的腳步,因為他正為方才主子的表情震驚著。主子轉過身的一切,他看得分明,那是憂郁、黯然、歉疚、悲傷、不舍……這般復雜的神態居然會出現在主子臉上,這到底是為什么?他眉頭攢得不能再攢,幾乎扭擰了。
今日行館園子挺熱鬧的。
自從太醫道某人的傷勢恢復得極好,太上皇心情大好,這會聚集了一群人踢毽子。
這些人平常都有在練習,當場表演起花式踢毽子給主子觀賞,主子心情爽朗,看上去意態悠閑,打賞也比平日豐厚,眾人受惠,表演得更加賣力。
“謝小姐,您怎么來了?”李三重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
南宮策聞言轉過頭去,一見她,笑吟吟。“可以下床了?”他朝她招手,要她坐到身邊來。
她懷里抱了吃東西,走向他后并沒有依言坐下。“今早太醫說臣女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說是動動身子有益恢復體力!彼曉得分寸,沒敢真的落坐。她聽人說過,這人好潔,旁人不得任意靠近觸碰,犯者,下場都不是太好。
他很滿意她氣色一日勝過一日,當真康復不少,但是,對于她不敢靠近自己,與他保持距離的態度,就不甚開懷了。
這女人還搞不清楚他是她的丈夫,這般生疏,教他相當氣悶。
見他臉色微變,李三重揣摩上意,快步上前,拍拍主子身旁的空位,朝她道:“小姐,這位置奴才清理過了,十分干凈,您請上坐,與太上皇一起觀賞踢毽子表演吧!”他涎笑說。
自從主子親自送出那只環佩玲珰后,他就徹底明白了,這女子以后鐵定不同凡響,不是自己可以輕忽的對象,他能不能在主子身邊飛黃騰達,甚至能不能破解三年必死的魔咒,也許就全靠她了。這么領悟后,他便對謝紅花百般恭敬,甚至狗腿起來。
“踢毽子嗎?我也愛踢得很,讓我也試試!”她立即躍躍欲試了。
南宮策登時露出不贊同的神色!皠e胡鬧,你才剛能下床就想做什么?”
“只是踢幾下毽子,應該不——”
“之前不是才聽你說踢毽子時傷了腿,這會還有話說?”
她語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因為腳傷在鑾駕前跪不住的模樣。不過,真想不到他還記得。
“坐下吧!”雖然太醫要她動動,但他可不放心,她太過動了。
她還是不想就真的坐下,但是一旁的李公公卻不斷地對她使眼色,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在太上皇身旁落坐,不過還是盡量避免碰觸到他。
李三重見主子笑容可親多了,心下暗喜。自己又一次討得主子歡心了。
“你懷里抱著什么?”南宮策瞄向她鼓起的懷中問。
“啊,對了,差點忘了來找您的目的!”想起這事后,笑容重新回到她臉上。
“目的?”
“是啊,您瞧!”她獻寶似的將懷,中那只毛草草的小家伙高高舉起,展示給他看。
南宮策挑了下眼!斑@灰灰花花的畜生是只……貓?”他原以為是皮草,原來不是。
她噘高了唇!笆裁葱笊?!它是小花,臣女養了兩年說過要送給您的寵物!
她不悅的糾正他。
他眼神冷冷無趣地掃過小貓一眼,對這畜生一丁點興趣也沒有。
“太上皇不喜歡嗎?”她見狀問。
“嗯,不怎么喜歡。”他老實不客氣的告知。
“可是,您不覺得它很可愛嗎?”她失望的問。
“不覺得。”口氣更冷淡了。
瞧來是真的對小花不中意呢!“小花很乖的,要不是已經說要送給你,我原也是舍不得的,如果您并不想要,那……”
“李三重,將這畜生抱去,以后由你照顧,別讓它餓死!彼淮氯。怎么說也是這女人送的,再不喜歡,他也不會拒收。
況且,這貓既是她養的,跟著他,或她,都是一樣的,若交給李三重去處理,她還能省去一份心思照顧一只畜生,多些關注回到他身上。
她終于露出笑顏!俺寂驼f嘛,小花這么討人歡心,您不可能不喜歡的!”
她將小花交給上前來抱的李公公。
“嗯!彼S便應一聲,一聽就知敷衍了事。
可她不在意,曉得這人生性寡情,對小動物沒那么多豐富的情感,可他沒有拒收,就表示會善待小花,這就讓她放心了。
其實,要將養了兩年的寵物送人,她是萬般不舍的,然而,這幾次的意外都險些讓她送命,教她深刻覺悟到,自己比平常人更容易招致不幸,萬一哪次就這么去了,留下小花無人照顧也不行,才想說,不如就先安頓好它。
“朕怎么不覺得它討喜,這畜生毛色雜,一看就知不是純種,你眼光之差,始終沒有長進過!”他嗤聲。這女人轉了世,品味依舊讓人搖首嘆氣。
她不禁鼓了臉頰!疤匣蔬@話臣女不服氣,它的毛色雖雜,卻很有特色,您仔細看就能體悟!”
南宮策冷笑!笆菃?若有機會,朕會留意的!彼麘械枚嗾f什么。
一聽就知他多不屑,她開始有些后悔將小花交給他了,因為這人挺殘忍的,也許沒她想的那么樂觀他會善待小花!拔蚁胄』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