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依依難舍,也到了離別的時候,所有人紅著眼睛上了馬車,五天的路程,除了睡覺休息、打尖,還是會讓孩子們下來放放風。
晁寂可不想拿蘊月光的身子去冒險,了不起自己的行程多趕趕也就是了。
第六天一早,他們進了雍州的城門,蘊月光沒什么心情打量雍州修繕一新的城墻和護城河,隨著馬車回到王府,又進了二門。
二門處站著大批的婆子丫鬟,自從接到晁寂讓人傳回來的消息,說他要帶著王妃回府,死氣沉沉多年的王府終于有了生氣。
香緹姑姑和牛管事讓人把整個王府打掃得一片灰塵也看不到,等啊盼的,就希望主母能早日回府。
馬車一進二門,人還沒從馬車里下來,蘊月光就聽見下人們熱烈的請安聲音,「恭迎王爺、王妃回府!
只見晁寂一馬當先的下了馬車,然后伸長了手,把正要踩上腳凳的蘊月光給扶著下了馬車。
蘊月光朝著眾人頷首,什么話都沒說,晁寂就把人送進了正院。
關于趙蘭芝和湯姨娘,晁寂在回府的路程中給她解釋了一遍,兩人如今都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
他坦言,他從徐凌云的口供里査出是他讓人買通趙蘭芝,利用她的忌妒之心,讓她設計把蘊月光引到崇真寺去的。
因為趙蘭芝,使得晁寂對他后院的女人都無法再信任下去,他還暗地派人裝神弄鬼,去嚇唬湯姨娘,想從她口中撈些有用的信息,卻意外獲得一個更令他震怒的消息。
原來他來封地途中,蘊月光會遭流匪刺傷,是因為湯姨娘推了她一把!
瞧瞧他府里都養了什么樣的蛇轍女人。
他忍住了排山倒海的憤怒,他要把這兩個背主的妾室交給妻子去發落。
就算那時候的他并不敢確定她還會不會回來,心里卻堅持要這么做,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讓他等到了……
「我知道了,她們,我會看著辦的!孤犨^晁寂的說明,蘊月光淡淡地點了頭。
「要是你怕臟了自己的手,由我來也不是不行。」只要她一句話,他就能替她把趙蘭芝和湯姨娘給處理掉。
「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想想該怎么做才好。」如何處置這兩個居心叵測的小妾,蘊月光并沒有那么急迫。
「我出征后,會把有膽、有謀兩兄弟留給你!
蘊月光語重心長正色道:「阿寂,有膽、有謀兩兄弟跟著你那么久,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有所成就,你要去打仗卻把他們倆撇下,你這不是在為我好,而是給我拉仇人呢,你要真不放心,多派幾個護衛也就是了,殺雞哪里用得到牛刀,保護我,對他們來說太大材小用了!
這話說得沒錯,晁寂點了頭,有膽、有謀的確是他的左右臂膀,也如同蘊月光所說,要是能帶他們兄弟倆去謀一番事業,將來的他們肯定能更上一層樓。
「我知道了,都聽你的。」
蘊月光掏出一個挺沉的匣子,「我知道你不缺錢,就算缺錢你也不會說,這匣子是琉璃給我帶的,是一鍋食肆這些年的營收,零頭我就不給了,行軍打仗,糧草和藥材缺一不可,你先拿著用吧,要是不夠,讓人送信回來,我再給你送去!
雖說他只是要去助四皇子一臂之力,可刀劍無眼,戰事一觸即發,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這些錢對士兵們來說,也許每個人只能多吃幾天熱食,穿厚一點的盔甲,后勤補給無虞匱乏,但她真心希望因為她這點錢可以讓人命少一點損傷,戰事能夠快些解決。
這種爭權奪利的戰爭從來都是最愚蠢的,但是身在其中,紅塵滾滾,誰又能躲得過?
沒給蘊月光太多時間消化王府的一切,翌日,她看見晁寂勁裝鐵甲,手里抱著銀色頭盔時,她就知道他要出門了。
她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我不過去湊個數,你不用擔心,晁宣才是主角,我只負責斷那些人的后路,不必去沖鋒陷陣。」他說完,果斷地放開懷里的軟玉溫香轉身就走,但立即又轉回頭,狠狠地把蘊月光抱住,柔聲道:「等我,我很快就回來的!
十五元宵那天,也是四皇子晁宣起事之時,他看準了那天皇帝會出皇宮與民同樂,皇宮內外的羽林軍和禁衛軍都會傾巢而出,皇宮內空蕩蕩的,正是一舉攻下皇宮的好時機。
至于他答應要替晁宣拿下皇位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想把他的生母接出來,唯有獲勝,他們母子才有團圓的一天。
晁寂說完,戴上威風凜凜的紅纓頭盔出了門。
蘊月光站在門邊,看著他的影子消失在月洞門處,她給自己鼓勁,告訴自己,既然晁寂已經決定要這么做,八匹馬也拉不回來,那么最壞的結果就是清君側沒清成,被誣賴成反賊,她了不起陪著他去就是了,所以有什么好怕的?
這么一想,她的心就定下來了。
不過,蘊月光還沒想好要怎么處置府里那兩個上竄下跳的妾室,藍瑛姑姑就把兩人押到了她的面前。
「這是怎么回事?」
「這個賤人居然向外通風報信,要不是外頭的人警覺,就讓她得逞了!顾{瑛姑姑怒瞪著嘴里被塞了錦布的趙蘭芝和湯姨娘。
這兩個,秤不離陀,陀不離秤的臟東西,就連做壞事也離不開彼此。
藍瑛姑姑送上一張顯然是系在信鴿腳上的字條,一共有十張之多,每一張的字都一樣,寫著「玢王有造反之心」的字樣。
湯姨娘尖叫道:「這些都是趙蘭芝逼著我寫的,我是被逼的!
蘊月光懶得和這樣的墻頭草說話,她眼睛輕輕掃過去,道:「我本來沒想這么快處置你們倆的,不過你們找死的欲望這么強烈,我也不好讓你們失望了!
趙蘭芝本來被押跪在地上,知道王妃現下就要給她們定罪,霍地爬起來,要不是護衛箝制著她,她還想沖上前抓花蘊月光的臉。
掙脫不了,趙蘭芝只能口不擇言地滿嘴噴糞,「你這賤人,為什么不死在外頭?誰給你權力對我們指手畫腳的?你這狐貍精慫恿王爺去舉事,這是要帶著整個王府的人去死,我身為側妃,豈能眼睜睜看你們這般行事?唯有大義滅親了!」
「好一個大義滅親,可你這是要陷王爺于萬劫不復的地步!我就算不罰你,你也難逃一死。不過我是個很明理的人,得讓你死得明白,你該死有兩個原因,剛剛說的是其一,其二嘛,你和原來的雍州刺史徐凌云勾結,害我一條命,該不該死?」蘊月光平心靜氣地道。趙蘭芝翻了個白眼,語氣里皆是不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都是你的錯,要不是你,這整個王府全是我的!」
看起來是說不通了,既然她固執己見,那么她也無話可說。蘊月光吩咐看守的護衛,
「把她帶下去吧,該怎么著就怎么著。」
「你敢!」趙蘭芝咆哮。
蘊月光微微一笑,那笑看著十分嚇人,「趙側妃很快就能知道我敢不敢了。」
趙蘭芝凄厲喊叫著,惡毒的咒罵讓人不忍再聽。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趙蘭芝這樣不管不顧,讓親者痛仇者快的行為,已經逾越家規國法,把這樣的豺狼養在身邊,無疑是養虎為患。
趙蘭芝一被拖走,湯姨娘就崩潰了,她抖如篩糠的匍匐在地上,渾身冰涼,「王妃饒命,王妃饒命……」
蘊月光幽幽嘆了一聲,「你當初推我去擋刀的時候,怎么沒想過要饒我一命?」
聞言,湯姨娘錯愕萬分地抬起頭,歪坐在地。
「你……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是吧?」蘊月光支著手,托著腮,臉上半點神色都沒有。
她把晁寂的后院都清理干凈了,雖然阿寂叫她該怎么做就怎么做,不過,雖然出了一口惡氣,但兩條人命就這樣沒了,讓她有些難過,可說到底,還是她們自己咎由自取。
她緩緩吁出一口氣,由臨窗的屋角石風鈴看去,晴空萬里,像一塊澄凈湛亮的大水晶。
人間三月芳菲始,幾十輛馬車和大批的軍士護衛著坊王妃和三名幼子,從雍州要往咸京的路上走。
離開雍州時還得穿著厚夾棉襖,可是越往咸京靠近,外衣一件件往外脫,到了京郊已經只剩下春裝了。
春日的京郊,紅的桃花,白的梨花,連翹、山杏、迎春和剛剛在萌芽的新綠,彷佛都在為著她的歸來展開最美麗的容顏。
西城門外,一列精神抖擻的騎兵橫列著,氣勢驚人,領頭的晁寂一雙眼睛直往路的那端眺望。
此時急馳奔來一人,正是有謀,他還沒到晁寂跟前就躍下馬背,神情是無限的歡喜,「王爺,王妃的車駕已經在一里開外的小山丘,轉眼就能到!
晁寂聽完,扯著大黑駒的繮繩翻身上馬。
大黑駒歡快的嘶鳴。
「王爺,您這是?」
吆喝聲響,馬鞭一揮,他道:「去迎接我的王妃!」塵煙滾滾,聲音才落,一馬一人已經遠去。
要不是事情太多走不開,他多想自己回雍州接回妻兒,而不是在京里擔驚受怕,等著他們歸來!
大黑駒腳程快得很,不到一炷香就看見了車隊。
說起來,他真要感謝那修路的方子,四通八達的水泥路不只節省了商旅許多時間,以前去雍州得花上十天半個月的行程,如今快馬加鞭只要五天。
領隊的梅雪林看見晁寂,準備要下馬行禮,卻讓晁寂手勢制止了,馬蹄輕踏,去到了他心愛女子的車駕旁,蘊月光已經掀開車簾,探出頭來望著他粲笑。
那笑,比春花還要爛漫,然而,下個瞬間,兩顆小腦袋從她左右冒出來,童稚清脆的聲音響徹天空——
「是爹,爹!我看到爹爹了!」
最后,連害羞的叡哥兒也從另外一個窗子探出頭來,臉上也滿是歡笑。
迎著春光,晁寂心中充滿難以言說的幸福與滿足,有妻有子如此,人生夫復何求!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