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島
當真?
你當真愿意嗎?
當真愿意為他……為白莫名做任何事?
愿意!我愿意,只要我弟平安無事,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做!
只求上蒼……蒼天有眼……不要把我弟弟帶走……
即使,用你的命來換,妹也愿意?
……阿名他,初次見到他時,他像被丟在路邊的流浪狗,來到我家成為我的弟弟,盡管我們一家人都很愛他,但他偶爾還是會流露出孤寂的眼神,后來我才知道那是……
不,總之……名他,出生在這世上已經夠辛苦了,不要再折磨他,讓他平安度過磨難,未來幸福快樂。
當年阿名他救下僅剩最后一口氣的我,用他瘦弱的身體背著我艱難地一步一步走下高樓……至今我俯瞰高樓仍然難以承受他的恩和……情。
倘若這場劫難必須要有人來承擔……就交給我吧!
那我倒要看看……你承擔得起?
“可以……只要阿名平安,我可以……”白雅君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環境——她和唐明的房間,和一盞不熄的燈。
阿明……
阿明呢……
白雅君表情怔忡,感覺臉上冰涼,伸手摸到臉頰濕濕的……怎么回事,她哭過?
方才……她好像做了夢,但她卻想不起來夢的內容……
白雅君想起,莫名昏迷時,她也做了夢,那個夢她倒是記得。
她心系莫名的安危,在夢里哭求上天救救她弟弟,然后有一個聲音回答了她……
等她從夢里醒來,阿名也清醒了……平安度過災難——
白雅君忽然全身畏寒發冷,她看著連手都在抖的自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明……”她剛才一定是做惡夢了吧?
她爬起身,打開書房那扇門,看見埋首案前的男人……她的夜明珠,照亮她的路,幫她找回過去的自己的……她的男人。
唐明,他在。
有他在,沒什么好怕的,這個男人發起狠來比閻王還兇呢,還怕牛鬼蛇神靠過來?
白雅君像膜拜神明一樣看著唐明,直到撥云見日,心底踏實了,低落的心情修復完畢,突然覺得自己大驚小怪,她打著呵欠,滿足地轉身悄悄關起房門——
“你沒睡嗎?”唐明早已發現她,在等她進來,見她默默折回房去,他才叫住她。
“睡了一會兒,醒來……突然想看看你。”白雅君回過身來,站在門口沒打算進去。
“過來吧。”唐明靠向椅背,端起茶喝。
“我吵到你了?”白雅君知道這幾天已經耽誤到他的工作,本來不想吵他,但還是不由自主走向他。
“早就干擾到了,你在隔壁睡得很不安穩,我怎么專心工作!碧泼魉餍岳谒拇笸壬,讓她待在身邊,他還比較能專心。
“那我明天到醫院去睡吧……”白雅君偎入他懷里,嗅著熟悉的氣味,聲音很甜很撒嬌,捧著他的臉又親又吻。
“嗯……去啊,沒關系!碧泼餮凵窈芄膭,嘴邊扯著笑容,聲音卻噴著一股森冷寒氣。
“我……應該也沒那個時間,最近都沒到公司去,明天得留在公司加班!庇粗男δ,白雅君愈覺得脖子后涼颼颼的,頭皮發麻,陪笑掩飾心虛。
她想說莫名重傷住院,情況特殊,唐明可能會允許,但聽他的口氣就可以預見她睡在醫院的下場……肯定會很慘。
“小莫已經醒過來,不會有事了。你這幾天都沒睡好,現在先好好睡,明天要是再讓我看到一雙貓熊眼……我就把你綁在床上,一步都別想出門!碧泼靼牒灏胪{,讓她靠在懷里睡。
他語調輕淡,聽起來像在說笑話,白雅君卻縮了一下,因為她已經嘗過苦頭,深知他骨子里邪惡的性格沒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我回房間睡,不吵你……”
“快睡!碧泼鞑蛔屗鹕,抱著她輕拍她的背,輕輕晃著椅背像在哄小孩。難得他展現溫柔寵她,白雅君很快就把他惡劣的一面拋在腦后,被他搖搖晃晃的哄,差點在他懷里融化了,她圈住他的脖子,忍不住笑,“……唉,我看,我們生兩個兒子就好,不要生女兒了!
“這么喜歡兒子?”突然聽她提起小孩,唐明若有所思。“如果我生女兒,我猜你一定會把她寵上天,整天背著、抱著,以后大腿還會有我的位置嗎?這輩子有一朵小荷花跟我爭寵就夠了!卑籽啪o緊抱住唐明,希望就這么黏在他身上,永遠都不分開。
“……唔!碧泼飨肓讼,鷹眼笑,唇角柔。
白雅君仰頭看見他那“肖想女兒”的表情,一下子打翻醋壇子,“你還‘唔’呢,這種時候你還不好好哄我!你應該說我是你一輩子的最愛,不管生幾個女兒,你最疼、最寵、最寶貝的永遠都是我。連說幾句哄我開心的話都不肯,我絕對不幫你生女兒!”
“別說傻話,生男生女又不是你能決定!碧泼鞒蛑娔X螢幕,分了心神。
“一看就知道你將來一定是個偏心的爸爸!卑籽啪吭谒靥派,眼皮開始有些沉,她打了個呵欠。
“那倒不一定,要照顧你一個就很累了,生男生女或者……不生也無妨,像現在這樣的生活也不錯!
現在這樣?……不行,他想連求婚和一場婚禮都省下來,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但是現在她好困……
“嗯……那我們生一個兒子好了,一個就好……”她應和了一聲,下一秒鐘就睡著了。
唐明輕撫她的臉,低頭吻了她一下,抱著她繼續工作。
兩人遲遲沒有孩子,若是婚后仍然無法懷孕,她一定會失落難過,所以唐明才先表明立場給她打預防針,讓她看淡這件事,不要有過度期待。
一個禮拜后,距離農歷年還有一個多月,白家父母突然提前回來準備過年,發現兒子重傷住院,居然沒人通知他們,李慧英大發了一頓脾氣,不只白雅君被罵,唐明也被罰站了。
不過這回見到未來丈母娘,唐明倒是心情很不錯。
李慧英留下來照顧兒子,白雅君就可以專心忙公司的事,不用再公司、醫院兩頭跑,忙到沒時間回家。
兩人的生活終于恢復正常。
白雅君沒告訴唐明,雖然醫院里有她母親在,她仍然每天都去探視,現在莫名已經能夠起身,她也松了口氣,以為一切否極泰來時……
卻發生了怪事。
她開始一入睡就做夢,總是在半夜驚醒,淚流滿面。
也曾經幾次在夢中驚叫,嚇到唐明從書房沖過來把她叫醒。
她卻不記得自己做了什么夢,只是感覺很不舒服,身體很沉很重,心里很難受,情緒低落。
她猜想可能是莫名受傷昏迷期間所累積下來的緊張和不安在夢里抒發,況且她醒來后不久心情就恢復,也沒發生什么事。
只是唐明不放心,拉她去看醫生,醫生研判可能是壓力所致,開了一些鎮靜安神的藥給她。
她吃藥以后比較好睡,但偶爾仍然會做夢,而且漸漸有了夢的輪廓,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她總是在同一個夢境里徘徊,畫面一再重疊,慢慢清晰,她記得了夢的內容……
夢中場景是一個穿著古服的男子守著兩座墳墓。
她在夢中陪著男子守墳,陪著男子落淚,看著他從壯年化白骨,用一生歲月守著兩座墳墓。
她把夢境告訴唐明,她卻不敢跟唐明說……每回夢里醒來,心里總浮現一抹熟悉的身影——莫名。
對她而言,莫名是她驕傲的弟弟,是她可以撒嬌、撒野、撒潑的家人。
他們姐弟感情好,從小形影不離,兩人睡在一張床上已經成習憤,習慣就如同呼吸一樣自在,她從來不覺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就像唐宋回國時總愛賴在小荷花身邊,纏著妹妹陪他,兩兄妹也經常聊著、聊著,就在一個房間睡著了,醒來才發現唐宋的胸膛沾滿了小荷花的口水,畫面很溫馨,不是嗎?
但是,唐明卻一再要求她和莫名保持“男與女”的距離,而且隨著兩人交往日長,唐明不厭其煩的羅嗦和霸道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大學交往時莫名回國,唐明還有商量,她放假回家,他口頭交代她乖乖回自己房間早點睡,別跑到莫名房間聊天到深夜,影響睡眠。
唐家爸爸過世,她和唐明進入同居生活初階段,是莫名經常跑國外的時候,她難得見到莫名一面,只要他回來,她就跑回家住,唐明要求她睡前必須打電話向他報備,讓他知道她有待在自己的房間,并且鎖上房門,已經躺平在床上。
有幾次她和莫名聊得太開心忘記打,到深夜就會接到唐明的電話,這時就慘了,她得扔下莫名,拿著電話回到房間,完成他交代的動作以后還得陪他聊天,直到她抱著電話睡著。
她和唐明同居三年后,莫名在國外的事業發展順利,待在國內的時間比較多了,姐弟倆多了時間見面聊天,偶爾被唐明看到她靠在莫名懷里,或是和莫名勾手搭肩,他就會找藉口拉開她,后來她發現只要她和莫名有肢體接觸便會招惹到他,一入夜就被他修理。
白雅君確實從來都不曾認真把唐明的耳提面命放在心上,只因為她和莫名少了一層血緣關系,就要他們姐弟保持距離,那不是很滑稽嗎?
兩人始終都無法達成共識,而白雅君認為和霸道的大醋桶爭辯實在沒有意義,她還是做她自己。
一直到某個夏天,那天是爸爸生日,全家人一起慶祝,唐明有事情無法參加,托她帶禮物回來。
當天晚上開了幾瓶酒,一家人喝到很晚,她后來喝醉了,隔天早上被叫醒,她還抱著頭在宿醉當中……
張開眼睛,對上一雙鷹眼。
“奇怪,我什么時候回到家了……”看見唐明,白雅君以為她睡在兩人的床上,“頭好痛,我不吃早餐了,再讓我睡一下!
她還昏昏沉沉地,眼睛一閉翻過身去——
砰!
翻身撞上肉墻,下一刻她就被猛然拉起身!
唐明臉色很難看,不發一語瞪著她,掐著她兩只手臂,用力之猛,把她驚醒了。
她從唐明的臉上移開視線……一片浪漫水藍晃入眼里,白雅君轉頭發現她剛才撞上的肉墻是莫名的背,她弟弟還在睡,而她……
她好像喝得太醉,完全想不起來她怎么會睡在莫名房間?
還有唐明,他有重要工作到外地去了,怎么會一大早出現在她家?
被一雙犀利冷怒的眼神直逼著看,白雅君忍著頭痛欲裂的宿醉爬下床,和他一起走出莫名的房間。
她母親一早和朋友有約已經出門,唐明買了早餐和許多外地特產過來。
白雅君回房間盥洗出來,唐明和父親正在餐廳吃早餐聊天,看兩人有說有笑像父子一樣,她拉開椅子坐在唐明身邊,他遞了早餐給她,而她還在宿醉昏沉。
她沒問唐明一大早來做什么,他這個人對長輩很講禮數,大概是昨天無法幫她父親慶生,一早特地趕來。
她猜得沒錯,吃過早餐以后,唐明提議出去走走,中午他請父親吃飯,讓父親很開心地度過一個美好的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