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鴻珞無數(shù)個捫心自問的為什么,換來了一個失眠的夜。
昨日離開那惹人心煩的老浪回到家后,她躺在榻上閉著眼,一想到老浪任性放浪的笑,和離去前的一抹惆悵,她的心不由得愀然一疼。
于是,她竟破天荒地失了眠。
接著宋鴻珞嘲笑起自己荒謬、可笑的行徑,她的心怎么會莫名其妙地對一個酒鬼、一個無賴,泛起了無法平復(fù)的悸動漣漪呢?
“唉!”宋鴻珞吐了一口長氣,無精打采地坐在窗前,雙手托腮,對著清晨靜謐的庭院發(fā)著呆。
只是……她的平靜不過片刻,下一瞬,宋育那急切討好的嗓音伴著重重的腳步聲,沿著長廊、穿過庭院,一路傳入耳底──
“珞丫頭!阿爹的心肝兒!
宋鴻珞蹙起眉,肩頭無力地垂下,她感到頭皮發(fā)麻,直覺地想重新縮回被窩,索性來個眼不見為凈。
因?yàn)樗斡@趕著投胎似的催魂嗓音代表著他此刻的心情,卻也提醒了宋鴻珞,她阿爹的好心情,并不是件好事。
她的思緒方掠過,宋育堆滿討好笑容的圓臉已落入眼底。“阿爹的心肝兒!”
勉為其難地迎上宋育熱切的目光,她皺了皺鼻,淡淡吐了句掃興的話!鞍⒌阏椅覝(zhǔn)沒好事!
宋育心情正好,不以為意地笑瞇了眼問!扮笱绢^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吧?”
她意興闌珊地應(yīng)了聲!笆裁慈兆樱俊
“酌品宴!你真的忘了?”
“噢!”她頷了頷首,心情莫名的低落,讓語氣中少了往日的活力。
納悶地看了女兒一眼,宋育右手撫著下巴,小心翼翼地開口!霸趺?心情不好?”
“沒事!彼龜肯马,今兒個壓根沒心思同阿爹抬杠。
瞧她郁郁寡歡的模樣,宋育急急地?fù)P聲道:“哦!你有心事!有心事吧?是不是?”
“阿爹,你好吵。”她蹙起眉,幽幽的少女情愁清楚地寫在臉上。
瞧平時古靈精怪、活潑好動的女兒突然轉(zhuǎn)了性,流露出幽幽愁緒,宋育驚愕到下巴差點(diǎn)掉下來!澳、你不會是思春了吧!”
“阿爹!大清早的,你就沒句好話嗎?”她嘟噥地嗔了父親一眼,嫩白的雪膚因他的話,不受控制地揉上了一層薄薄的紅霧。
宋育聞言,不置可否地喃喃怨懟著!鞍⒌@是關(guān)心你!你這丫頭,愈大就愈會惹阿爹心煩!
宋鴻珞沒好氣地瞅了阿爹一眼。“總之我今兒個不舒服,明日就不出席酌品宴了。”
“酌品宴”乃由各縣酒商所提辦之活動,每年會在不同縣、府內(nèi)舉辦,主要是宴請武林、官府及地方名士嘗新酒、品好酒,并藉此選出天下第一美酒進(jìn)貢朝廷。
天下諸多好酒之人,無不積極參與“酌品宴”。而今年的“酌品宴”,便是辦在梧桐縣,由宋育這梧桐縣的知縣來安排一切。
“不出席?你可是主角兒,怎么能不出席?”宋育壓不住心中的焦急,沖口便喊道。
她蹙起彎彎柳眉,萬分不解地道:“主角兒是酒,我怎么會是主角兒?”
耳底落入女兒蠻不在乎的語氣,他極力壓抑住大吼的沖動,緩著語調(diào)道:“咱們宋家的良婿極有可能出現(xiàn)在酌品宴,你可不能不出席!
聽到宋育再次提起親事,宋鴻珞抿起唇,口氣陡然沉下!拔也怀鱿
感覺到女兒強(qiáng)硬、任性的態(tài)度,宋育語氣堅(jiān)決地道:“不管你出不出席,明天在酌品宴阿爹定要為你找一門親事!”
這一刻宋育才深刻體會,他把女兒寵壞、縱壞了,以致讓她無法無天,一次又一次逃避他中意的對象。
女兒家真拖過了年紀(jì),還會尋得著好人家嗎?這一回,他定要鐵著心腸,絕不任她這么驕縱下去。
宋鴻珞瞪大杏眸,一臉不可置信!澳阋米髦鲝,幫我定親?”
“只要明兒個有合適的人選,為何不定親?阿爹可不想讓你當(dāng)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讓你阿娘傷心!
宋育堅(jiān)定的嗓音回蕩在四周,震得她心灰意冷。
好半晌她才哽聲道:“阿爹你真的是糟糕透頂,我討厭你、討厭你!”
時局正亂,她當(dāng)然明白父親急著讓她嫁人的原因,只是她不喜歡宋育用這樣的手段,逼她硬找個人嫁。
她要嫁的男人可是攸關(guān)她一輩子的幸福,不是上市集選青菜、蘿卜,看合眼就挑走那么簡單。
宋鴻珞不懂,為什么她的阿爹就是無法明白?
“以后你就會感謝阿爹了。”迎向女兒委屈的模樣,宋育緊蹙著眉,臉色嚴(yán)肅凝重,同女兒斗起氣。
驀地,氣氛僵默,父女倆沉默地對峙著,誰也不讓誰。
突然,宋鴻珞壓抑在胸口的怒火頃刻間猛烈爆發(fā),她吸吸鼻子,顫聲道:“阿爹……”
不待她說完,宋育眼睛陡地一亮,以為女兒回心轉(zhuǎn)意,于是欣喜若狂地回應(yīng)!斑@才是阿爹的乖女兒,來!阿爹替你挑件漂亮的衣裳……”
“女兒幫你把你從公帳里挪用的五百兩官銀捐出去了。”
宋育兀自沉浸在喜悅的思緒當(dāng)中。“好、好!”不過片刻,他瞪大雙眸,臉色跟著乍變地僵杵在原地!澳阏f什么?!”
“女兒幫你把你從公帳里挪用的五百兩官銀捐出去了。”
“你、你……捐了五百兩……”他呆若木雞地杵在原地,圓臉上忽青忽白、忽紅忽紫,簡直可媲美黃昏燦爛的霞光。
“咚”的一聲,宋育感覺心臟猛地沉到谷底。五百兩……他的五百兩……
無視宋育大受打擊的模樣,宋鴻珞幽然問道:“阿爹心痛那五百兩?”
她記得以前的阿爹是個人人贊譽(yù)的廉正好官,但自從阿娘病死后,他便轉(zhuǎn)了個性,成天藉酒澆愁,最后甚至動用官銀買酒享樂。
她知道她的阿爹不是個壞人,只是自私了些,因此只要得知宋育每貪一筆,她便略動手腳,把宋育貪來的錢當(dāng)作賑銀給捐出去。
“五百兩哪……我不只心痛,還心碎!”
宋育哽咽地?cái)D出了句話,怎么也沒料到,好不容易到手的五百兩竟然飛了!
“原來女兒在阿爹的心中,根本比不上五百兩!彼硒欑蟮纳袂轺龅,原本清澈明凈的杏眸,泛著愁緒與淚光。想到阿爹仿佛不在意似的急著把她嫁出去,然而對于那五百兩卻如此在乎,讓她心中不禁感慨萬分。
看見女兒難過的小臉,宋育的心猛地一窒。“不、不是這樣的……”
宋鴻珞哀怨地瞥了宋育一眼,而后幽幽地喃道:“阿爹這么逼我,以后絕對會后悔的!
宋育心疼地迎向女兒傷心的神情,突然覺得自己真該死,他怎么會讓女兒向來開朗的笑顏蒙了塵呢?
不用等到以后,他現(xiàn)下心中就已懊惱萬分。
“不、不是這樣……阿爹的心肝兒,你聽阿爹說……”
“砰”的一聲,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話語未盡,門扉已無情地在他眼前闔上。
宋育沮喪地垂下肩,無奈到了極點(diǎn),嗚……難道急著嫁女兒也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