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志大學圣義廳只有一百五十個座位,今天竟擠進了三百多位學生,全都是沖著享譽國際的知名建筑師言震鼎而來的。
言震鼎不僅是當代建筑設(shè)計大師,還是他們朝志大學之光,學長居然回到學校來授課了,他們怎能錯過呢?因此,擠進圣義廳的學生并不盡然是建筑相關(guān)科系,大家都想要聽聽言震鼎可以帶給他們什么知識。
此時,在后臺準備的言震鼎雙手環(huán)胸靠在墻邊,對外面的喧嘩冷然以對,他知道,他又被老毛要了!
明明已經(jīng)強調(diào)過,為顧及教學品質(zhì),他的課堂學生人數(shù)限制在五十人以下,且最好都是建筑及室設(shè)系的學生。但現(xiàn)在場地爆滿不說,他向老毛反映,老毛卻只是無辜的把手一擺,說:“我知道你的顧慮是什么,可是大家一聽‘天下第一鼎’要在學校教書,便連夜搬了睡袋排在學務(wù)處外頭,一排就是兩百多人,教我怎么拒絕他們?”
“學長,你太紅了啦!”何小葵還在一旁熱情的替他叫陣。
“閉嘴!彼麢M了她一眼,最后也只能接受這個離譜的情況。
像個要開演唱會的偶像,言震鼎在眾人屏氣凝神期待下慢慢出場,待他緩緩走到講臺前,整個講堂立刻響起熱烈的掌聲,甚至還有學生替他歡呼。
“我們來上課吧!
開場白一如他的行事風格——冷淡簡潔,何小葵則站在側(cè)邊的桌子旁,為他操作電腦簡報的播放。幸好言震鼎雖然不愛在課堂上和學生哈啦,但教學內(nèi)容卻出乎意料的精彩生動。
每到一個新章節(jié),他在大約講解完教材內(nèi)容后就會拋出思考性的問題,而本來不敢在大師面前班門弄斧的同學們,經(jīng)由幾人嘗試表達獲得了他一連串順向思考的回應(yīng)后,大家也紛紛踴躍舉手發(fā)言。
“欸?原來那個是發(fā)電廠?”何小葵看著螢?zāi),每發(fā)現(xiàn)新事物就會自言自語。
“我曾經(jīng)向政府提出幾件自己覺得可以改造的舊建筑,也傳了充足的設(shè)計圖稿過去,但從來沒有獲得有效回應(yīng),他們只會在公共工程找不到人做的時候,親自上事務(wù)所來談事情!毖哉鸲﹄p手撐在講臺上,氣定神閑地面對三百多名學生,“公共工程都賠錢,所以我不做!
頓時,學生們都因他坦然的幽默哄然大笑。
“但是改造舊建筑不也是替政府做事嗎?”何小葵忍不住問。
“如果我可以選擇自己想做的,為什么還要選我不想做的?”
他的話讓同學們思考了一下,隨即為他聰穎且實在的想法笑了出來。
“紀超凡建筑師做公共工程也做得很開心啊,他做你不想做的部分,但他卻擁有了藝文、樸實的好名聲……”何小葵最欣賞的人物不盡言震鼎,也包括專做冷門建筑的紀超凡。
在側(cè)門旁邊的毛教授聞言心想:完蛋了,言震鼎最討厭的家伙就是紀超凡,小葵居然提到他也就算了,居然還稱贊他!
紀超凡的個性、建筑風格及工作選擇,跟言震鼎足完全相反的類型,正是言震鼎最反感的那種偽善同業(yè)。
不過,毛教授內(nèi)心其實明白,這就是何小葵會說的話。
“你是說我勢利、愛錢,又沒有藝文氣息嘍?”言震鼎似乎不意外,他一手插腰,轉(zhuǎn)身面向何小葵,當場質(zhì)問她。
見講師竟然跟助手杠了起來,大伙兒只是哈哈笑著,覺得這是上課時的意外插曲。
“不、不是……”何小葵縮了一下脖子,她知道,自己又該閉嘴了。
言霞鼎不耐的橫了她一眼,繼續(xù)講課,他接下來要以自己的觀點來對目前臺灣有名的當代建筑做評監(jiān)。
螢?zāi)恍愠龇指畛伤膫畫面的建筑,但他才剛要開口,卻已聽見從臺下隱隱傳來笑聲,沒兩秒,笑聲越來越大……
他心底倏地起一陣涼意,緩緩轉(zhuǎn)頭看向螢?zāi)弧?br />
只見那四個畫面里的建筑竟都配上了直接又辛辣的文字,例如在聞名全世界的臺北一O一圖片旁居然大刺剌的寫著“它的威而剛好像是用擦的,不是用吃的”。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自己私下做的酸溜批評就這么被公然在三百多個學生面前展示出來,而且其他另外三個建筑物,同樣被他評得又爛又一無是處……
可惡!他不是已在檔案上注明“私用”和“學校教學”嗎?為什么如今這些批評會出現(xiàn)在三百多人的眼前?
顯然是他的好幫手、可愛小TA,為了捍衛(wèi)他的品味,替他挺身而出了。
“何——小——葵——”他咬牙切齒地冷冷吐出這三個宇。
“這、這不是你上課要用的嗎?”感覺到狀況不對,她硬著頭皮出聲回應(yīng)。
“你哪只眼睛看到這是上課用的?”他趨前低聲向她質(zhì)問。
“兩個相同的檔案,檔名一件寫‘個人’,一件寫‘他人’,我以為‘他人’是在指別的地方有用途,想不出來跟學校有關(guān)系。所以就選了‘個人’。”她直冒冷汗地說!岸椅乙o你檢查,你叫我快滾……”她小小聲的為自己辯駁。
“如果我哪天被告,我會陪你一起滾!彼嵝阉奶幘衬壳坝卸辔kU。
她嚇了一大跳,“不……不會這么嚴重吧?”
“你說呢?這可是公然侮辱。”
何小葵一聽,連忙跑到講臺中間,對著三百多個學生大力揮手,并且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著,“喂喂,同學們,你們應(yīng)該不會說出去吧?”
還有這一招?言震鼎看著眼前她那努力挽回一切的樣子,簡直傻眼。
而三百多個同學則對她亡羊補牢的舉動哈哈大笑,并拍手歡呼。
言震鼎頭痛的揉了揉眉心,為什么自從遇見她以后,災(zāi)難就接連不斷的襲來,讓他措手不及?他可不可以不要認識她?這根本有損他凡事要求完美及第一的紀錄!
他的鼎石建筑事務(wù)所一向只挑選在校成績最好的工讀生、繪圖師、助手,連總機小姐都選用第一名的校花,所要求的成果品質(zhì)也一直是業(yè)界最精確無誤的,沒想到……這女孩卻一再破壞他的原則。
這下,管她是不是在他分手那晚請他喝啤酒并擁抱他、給他溫暖的人,他一定要把她換掉!
。
在課堂上鬧出這么大的風波后,朝志大學人人都把言震鼎的直言犀利視為不可不模仿的傲骨,只有他頭痛不已,不知自己何時會收到對方透過媒體傳來的警告。
他當然不是怕那些無謂的指責,只是沒事卻惹出這么大一條麻煩覺得心煩。
而且那三百多個學生不是都答應(yīng)了何小葵不會把這件事傳出去嗎?為什么才一個下午,每個學弟妹在校見到他眼中都散發(fā)著無限崇敬,對他行禮又鞠躬?
“我非常確定這次一定要把TA換掉!”言震鼎來到研究室,直接向老毛要求換人。
他不知道是第幾次說這句話,這一次,學校和教授總沒話說了吧?
忽然,一只手拍在他肩上,他不耐的轉(zhuǎn)頭看是誰這么大膽,竟然敢跟他裝熟?
“我決定要把你的‘飛機’還給你!
他眉一蹙,是丁春秋!自畢業(yè)以來,他就沒再回到朝志大學,而這次雖返校授課,也沒打算要見這位丁老怪,誰教他把他可怕又稚劣的木工作品當成展示品,大剌刺亮在建筑系與室設(shè)系的回廊里,受后人恥笑。
可想而知,每個人見到一定都會驚呼——
“這就是當代建筑大師言震鼎所做的木飛機?天哪!好丑,他是怎么在設(shè)計界闖出一片天的?”
“他不是永遠第一的嗎?該不會木工不行吧?”
一想到就是丁老怪害自己在學生時代榮耀的歷史上永遠留下一個污點,言震鼎狠狠瞪向他。
“我一直以為你不出所料的走主流路線后,又是一個泛泛的工匠罷了,沒想到你很有Guts,第一堂課就給學弟妹們震撼教育。”
什么……天下第一的他意外出錯,卻獲得丁老怪的欣賞,而且還這么快就要把他的污點撤下來?
這下,言震鼎不知該不該告訴丁老怪,那只是個意外,要是丁老怪知道實情,還會把可怕的木飛機撤下來嗎?但,如果他接受了這份好意,不就代表何小葵做得對?
“你們怎么都在這里?是來關(guān)心早上的事嗎?都是我不好,我——”何小葵一到研究室,正想替言震鼎開脫,把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嘴巴卻立即被他捂了起來!斑、唔……”她嚇一跳,直覺掙扎著。
言霞鼎不管她的抗議,連忙擠出一抹笑容對丁春秋道:“我并不是為了飛機才這么做,畢竟我已經(jīng)這么成功了,還需要對從前的事耿耿于懷嗎?只不過既然這是您的好意,我就接受了,讓我?guī)Щ丶易鰝紀念也好!
“可是那不是……”何小葵想澄清真相不是那樣,卻直接被他推到后面去。
“小葵的木工做得很好,既然你們處得不錯,可以在這方面互相切磋一下。”
切磋個鬼!他才不想再碰跟木頭有關(guān)的東西。言震鼎不屑地想。
“對了,剛才你為什么說想要換TA呢?”毛教授此時才找到空檔回應(yīng)他。
丁春秋聞言不解的瞪著言震鼎。既然合作的第一堂課就獲得如此廣大的回響,為什么他還想要換助手?小葵做得不好嗎?
“學長,你為什么……你忘了昨天我們……”何小葵的臉色一白,心在淌血。
“我只是撐傘送你去牽摩托車,就這樣!彼淅涞卣f。心里知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但看來自己又錯過換TA的時機了。
不過山不轉(zhuǎn)路轉(zhuǎn),他自有另一套說法可順勢變化。
“因為像今天這種突然開炮的情形可能會不時發(fā)生,我怕連累到小葵以后在這行的出路,所以……”他最會說場面話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就知道學長最好了!”何小葵感動不已。她沒有看錯人,學長其實也對她很好,自己會漸漸喜歡上他是理所當然的——
咦?她喜歡他?何小葵一怔。
沒錯,她喜歡上他了,她莫名喜歡他頤指氣使的傲氣,喜歡他成熟專業(yè)又一絲不茍的工作態(tài)度,為他分手后的孤單表情感到心疼……她知道自己的心淪陷了。
“這你放心,她不久后不是要到你的事務(wù)所實習嗎?有了你的庇蔭,還怕她出路有問題?如果到時真的沒人用她,你再收留她吧!倍〈呵锖敛粨牡恼f。
沒再被言震鼎壓住嘴的何小葵大口呼吸,一邊笑吟吟的仰望他。
“學長,你已經(jīng)奪走我的初吻了,怎么可以不收留我?”她賊兮兮的說。
霎時,研究室里的兩位教授停下動作來看向他們,不敢置信言震鼎的動作竟然那么快。
“我什么時候這么沒眼光了?”他冷睨她那充滿光彩的臉,刻意保持距離冷言道。
“這里呀……”何小葵臉紅又心喜,抓著他手掌翻過來。只見她那油亮紅潤的唇彩就印在他手心里,是剛才他捂著她嘴的時候留下的。
手心的唇印完整又晶亮,像是在提醒他,剛才她的櫻唇被他掌心觸碰到時,留在他肌膚上的記憶有多柔軟芬芳。而他也的確因為這觸感,想到自己有多久沒再吻過別的女人了……
不!不是這樣的!他怎么可以跟著她起舞?怎么能回味起她紅唇的滋味?
言震鼎被搞得好煩,他真的要留下她嗎?這個何小葵……她的鬼點子、餿主意怎么能這么多?
而且,在學校擔任TA就算了,她還被推薦去他的事務(wù)所實習,一旦上了工作戰(zhàn)場,他還能容許這么一個搞怪又多話的丫頭在他地盤上撒野嗎?他對工作的要求嚴謹?shù)煤,可不允許員工在工作時仍一直講這些煩人的話。
何小葵還是笑吟吟的看著他,彷佛很滿意自己初吻是被他的手奪走。
“學長,如果有一天我喜歡上你,你不要驚訝喔!彼呒t了臉忽然說。
“那不只是驚訝了……”只怕是驚嚇。他閉了閉眼,不敢想像那個畫面。
“十七歲女生的溫柔,其實是很那個的……”一旁毛教授見狀,還替這兩個出色的學生高興的唱起老歌。
“她大五了,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吧?”言震鼎無奈的糾正。
“未來的老板,其實我明天生日,過了明天才真的邁入二十三歲!彼沧巫蔚乇硎。
“女人只要過了二十歲就走下坡,有什么好高興的?”
“那你的前女友過了今年生日就三十了,也是走下坡嗎?”
言震鼎一怔,真想不到何小葵的反應(yīng)這么快,居然會這樣反問。
這家伙是故意拿他說過的話來激他的吧?
“前女友?”毛教授和丁春秋的耳朵都十分尖,聽到了個關(guān)鍵詞。
“有了智慧,歲月對她來說就不算什么。而且你又怎么知道她幾歲?現(xiàn)在學校室設(shè)系的課這么輕松嗎?讓你有空去知道這么多無聊的小道消息?”言震鼎先搶白了一頓,不理會其他人的驚訝目光,自顧自地反駁。
“是你無緣的岳父大人,泰祥建設(shè)董事長昭告天下的呀!彼叩搅藭鴪蠹芘裕S手打開其中一份夾報上的財經(jīng)版,走回來道:“不知情的他,還在暗示你快點跟他寶貝女兒求婚,當作她邁入三十大關(guān)最好的生日禮物,而你還可以為此晉升董座呢。你的幸運,全世界都嘛知道了!
說到最后,她還忘形的用手肘推了推他,好像真的跟他很熟似的。
毛教授和丁春秋兩位教授一聽,連忙拿過她手上的報紙閱讀,那篇報導(dǎo)指出,泰祥建設(shè)董事長白泰來在一場股東大會上被媒體包圍,當被問到女兒白熙嫣跟建筑師言震鼎長跑七年的戀情究竟怎樣時,他神情漠然但很有威嚴的放話,要言震鼎趕緊將他女兒訂下來。
不然的話,富甲一方的威京集團繼承人池炫京也可以照顧她,對方跟女兒是青梅竹馬,無論身世背景都同屬上流階級,也很適合做他女婿。
何小葵有男方的第一手訊息,看來白熙嫣不但沒有把言震鼎已提出分手的事告訴父親,還故意辦生日會邀言震鼎前去,看他怎么在眾人面前跟她說分手……好奇怪,這個白千金是不想分手嗎?
“你最好還有時間聊八卦!毖哉鸲δ笾哪槪阉龓щx現(xiàn)場。
“哎呀……”何小葵簡直是被提著臉走的!拜p一點、輕一點……怎么說翻臉就翻臉,你才奪走我的吻就不認帳了?我都還沒告訴大家,今天簡報之所以出差錯,并不完全是因為我……”
兩人的腳步漸漸遠去,女孩的哎叫聲也隨之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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