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錦春跑回了自己的房里,一關上門,連鞋子都沒脫就直接撲上了床。
她趴伏在床上,一邊低罵著一邊揍著枕頭出氣。
“讓你聽信小人說話,可惡!”一拳揮出,像是打在那男人的左臉上。
“請了一個宮女回來管家,丟臉是吧!哼!”一拳再揮出,這次她想象著是打在那男人的右臉上。
“可惡!氣死人了!”
最后她忿忿的狠狠打著枕頭,直到沒了力氣才將枕頭隨手扔到一旁,喘著氣休息。
富錦春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氣什么,只覺得在聽完那個表小姐說的話后,心中悶得慌,就像是一塊石頭壓在胸口上一樣。
她想,或許是自己病了!
這個想法很快的就獲得她的認同,她甚至開始強迫自己去相信,心情才慢慢平靜,可這份平靜在她開始梳洗后,驀地注意到自己的帕子不在身上時被徹底打破。
她看著鏡子里的女人,發現她自欺欺人的功力果然很不到家。
銅鏡雖是模模糊糊的,但已足夠看清她的改變。
想到那消失的帕子在誰手中時,鏡子里的女人眼神會有說不出的柔和與春意,然而當想到那個男人時,鏡子里的女人展露的不安和迷茫,像是在嘲笑著她剛剛的自欺欺人有多么的失敗。
而這種種的小細節無不都在殘酷的告訴她,她其實早已對那個男人起了不該有的心思,才會為那番話而難
受,不只是怕他看輕她,更是因為她發現兩人的差距。
工部尚書……她自嘲的笑笑,這一刻她寧可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不過是請她這個大齡宮女管家就有一個表小姐跳出來喊著不妥了,若是他娶她當正室,恐怕就不只如此了吧!
至于當妾或通房什么的,看多宮內妃子爭寵情況的她是想都沒有想過的。
“唉,原來出宮的日子也沒有比較簡單啊!彼欀∧槺е眍^躺回床上,看著床頂忍不住喃喃自語著。
以前在宮里,見過許多令人心煩難過的事,總覺得那些是宮里才會有的,出了宮之后就好了,肯定什么事情都沒有,現在看來是自己太過天真了,難怪那時候她把這想法說出口時清秋她們都在一邊笑呢。
她們早就明白了吧,只要有人在的地方,日子就簡單不了。她嘟著嘴下了定論,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做人不應該去奢求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這不是在宮里時清秋老是提醒她的話嗎?看來她是出宮后安逸的日子過久了,忘了自己最應該記住的事了。
以前在宮里有多少姊妹們都對宮里的貴人抱著一顆愛慕之心,就是沒有那份心,有些人為了往上爬,也是用盡手段去爭去搶。
她那時候都想,她不要那些榮華富貴,也不期望能獲得那些貴人的青睞,看多了宮里的手段,她想要的是平靜的日子……
只是現在……唉!她輕嘆了口氣,忍不住苦笑。
大少爺和宮里的貴人們有什么兩樣?他們都不是她可以擁有的人,那些曖昧那些心動不過都是該舍棄的東西而已……
想到這里,雖然富錦春心頭覺得有點悶悶的痛,但她還是裝作無事的褪去了衣裳,整了整床鋪后躺在床上休息。
只是睡夢中的她不自覺的將手撫上了自己心跳的位置,整個人不安的時縮成了一團。
就算說服了自己不去想,她的心還是誠實的反應了最真實的情緒。
心緊緊地揪著,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本來以為富錦春很快就會消氣的歐陽祎徹底明白自己錯了。
早膳還是豐盛美味,她臉上還是那樣恭敬有禮的微笑,但就是太恭敬了,令人覺得不對勁,在看到他時她特地后退了一步,以往會大大方方對上他的視線,也因為過于恭敬的低頭而不見蹤影。
前來用膳的他腳步在她面前停了下,雙眼帶著一點不悅望著她,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的就走了過去。
用完早膳,她也沒再過來收拾,而是讓幾個小丫頭上來幫忙收拾干凈,只因她想和歐陽祎保持距離,也幸好這些小丫頭雖然還有些好動,但一般的規矩也學得差不多了,她才能假借放手的名義,將那些事情放給她們去做。
富錦春不去插手管太多其他的事情,就干脆把心力都投注在修整尚書府里的園子還有一些少用的房子里,之前只是大略的整理過,有些地方只是看起來干凈,但里頭還缺了許多擺設,完全見不得人,她也正好用這當理由躲著他。
而當歐陽祎和富錦春兩個人陷入微妙的冷戰時,歐陽姍卻興高采烈的拉著柳梳兒到自己的房里,急著打探昨晚兩人半夜相處的情況。
柳梳兒早就知道歐陽姍會問了,能夠忍一個早上就算了不起了,所以就拿準備好的答案來回復她。
其實昨天晚上她考慮過,到底是要將歐陽祎對她沒有半點心思的事情老實托出,或者是說謊表示歐陽祎對她略有好感?
但她想了想,前者或許能博取到歐陽姍的同情,但是除此之外卻一點用處都沒有。至于后者,或許可以讓她在這番謊言下,對她以后的一些作為達到推波助瀾的效果。
想了一晚上,她已有了決定,這時候她已經換好了該有的表情,語氣羞澀的說著,“昨兒個表哥他……”
“我大哥怎么了?”歐陽姍激動又急促的問著。
“他稱贊了我的手藝,還說怕我以后太過勞累,讓我別再忙了,然后我就……”她抬眼看了看歐陽姍,又故作害羞的吶吶低語,“就先回房了!
歐陽姍本來還期待著兩個人會象話本一樣來個花前月下,誰知道卻是這樣平淡的收場,臉上難掩失望之意,“就這樣?你怎么就這樣回房了呢?”
她想聽到的可不是這樣的內容!就這個樣子能扳倒富錦春那女人嗎?!她心中暗忖。
柳梳兒心中也有許多的抱怨。什么叫做就這樣?她一個黃花大閨女的,就算心中有許多算計,也總不能在男人什么都沒說的時候就不要臉的自薦枕席吧?!
兩個人心中都有些埋怨,但還是要為了她們的目的而保持良好的談話氣氛。
所以柳梳兒沒有表達出不滿,而是咬了咬唇,小臉略微蒼白的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本就容易受人非議,表哥這是為我好呢,我怎么能不知羞恥的繼續待在那里?更何況表哥昨夜還在忙呢,我不能幫他分憂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怎么還能耽誤了表哥的時間!
一番話說得有理,又點出歐陽祎是為了她的名聲好才讓她離開,也說明了她是有心無力,總不能在人家忙的時候坐在那里礙眼。
歐陽姍點了點頭,“這倒也是,無妨,反正來日方長嘛!
柳梳兒沒接這個話尾,反而有些遲疑的看著她,“不過昨兒個……我好像看見錦春姑娘提著茶水在外頭張望,也不知道……”
柳梳兒昨天見到富錦春從歐陽祎的書房里跑出來后,又想到她進書房時有見到個茶壺,自然猜想富錦春是在她之前就已經到書房了,只是昨晚為什么會沒在書房里見到人她卻不明白。
但是不明白也無所謂,反正這消息能讓本來就已經對富錦春夠不滿的歐陽姍更生氣。
這水越混,她就越容易從中得利吧!
看著歐陽姍先是驚愕然后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她怯怯的低下頭,唇角卻微微的勾起,輕聲的說出自己的推測,火上澆油,“都大半夜的,錦春姑娘怎么還自己去送茶水啊……該不會……是特地去找表哥的吧?”
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話,讓歐陽姍氣得連道別都沒說就直接沖出了房門。
她這時候哪管得了其他,只想趕緊找到大哥好好的問問,這三更半夜的,那富錦春找他到底是有什么事兒!
至于歐陽祎是否會回答她這無理取鬧的問題,她現在已經無法去考慮了。
她看人走遠了,才悠哉的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輕輕地嘆了一口。
水眸里依舊閃動著點點波光,卻早已看不見半分的柔弱,只有滿眼的算計。
歐陽姍氣呼呼的想找歐陽祎追問,但可惜的是歐陽祎這個大忙人還是讓她幾乎苦等了大半天才等到人。
“大哥,你和那富錦春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聽說她大半夜的給你添茶送水的?是不是真的有這回事?”
歐陽祎一回家,才剛換了身干凈的衣裳,連茶水都沒喝上一口就被她給拉到一邊去追問,他本來就冷淡的神色添了幾許的不耐煩,聲音也冷上許多。
“你這樣急急忙忙的就是要問我這種事?”
歐陽姍也多少感覺到大哥的淡淡怒氣,瑟縮了下,還是鼓著勇氣開口說道,“大哥,我這不是關心你嘛!這大半夜的她不睡覺還跑去送什么茶水,這擺明就是有問題嘛!也不想想都已經那么晚了還喝什么茶?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企圖!闭f到最后她忍不住把心中的猜測全都化成了言語,嘟嘟囔囔的含在嘴里又說了幾旬,最后才在歐陽祎含怒的眼神下消音。
歐陽祎冷冷的看著她,語氣淡淡的說著,“所以呢?這就是你等了我半天要說的要緊事?”
歐陽姍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神色,忍不住又退了一步,但話卻是不敢再說了。
“這話,我只說一次,以后好好的練練一個閨閣女子該學的東西,少學那些村里婦人整天說長道短的習性,免得掛著尚書府小姐的頭銜都拿不出手,這丟的不只是我的人,更是丟你自己的面子!
“大哥!你怎么能這樣說我?!”歐陽姍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歐陽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怎么說你了?我說了你什么了?這樣就覺得不高興了?那你剛剛說的又是什么話?猜測?聽說?就可以這樣誣蔑他人的清白?”
歐陽姍楞在當場,囁嚅著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歐陽祎一看就知道她沒有半點悔意,知道再說也沒用,于是揮了揮手,讓她離開。
“走吧!回自己房里去,以后少說這些有的沒的了,若再讓我聽到一次……”
他話語未竟,但是那威脅之意卻無比的明顯。
歐陽姍抖了下身子,心中即使不甘,也只能頭也不回的跑走。
等人走遠了,他才深深的吐了口氣,心中的郁悶感似乎也消散了一些,沉默了許久后,他才忍不住喃喃著,“好一番大道理,只是那有著企圖和不解心思的是誰還說不得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