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南邊獨立院落的風景,就是與眾不同的好。
端木家二公子如沐春風般徜徉在陽光下,懶洋洋地蜷著身子躺在上好的軟椅中,大有“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觀天外云展云舒”的情態。
反觀另一人,端茶送水,掃地擦桌,一上午還沒見閑下來。
“手腳是越來越俐落,看來不做紅牌,大美人還可以干其他活!倍四臼デ浦矍澳堑雷哌^來,又晃過去的纖細身影,隨意言道。
這回水沐鈴什么反應都沒有,只管垂首掃自己的地,連眸光都沒分少許在他身上,她打定主意,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自己都不能被影響。
聽他說難聽的話聽多了,如此之言還算不上什么,似乎說得再惡劣,心里也能有所準備。
“當本公子的話是耳邊風嗎?”二公子可不高興呢,雖是調教,想剔除她腐爛的哀怨,可還得在他掌心里才行。
“還是這等沉默就是對本公子不滿?”
水沐鈴聽到這里,才眸光流轉瞧向他,那水汪汪的一雙眼含著曼妙、似怨似嗔的嬌俏,真是讓人看了心癢癢。
難怪他打第一眼就迷上這人、這臉所蘊涵的情態,更不用說就是喜歡上呢?美色迷人啊,沒什么不好承認的。
端木圣正了正身子,饒富興味的跟她對視,他這人,喜歡也就喜歡了,沒什么道理講,只是喜歡也得按照他的步子來。
水沐鈴被他怪異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更不對勁的是竟感雙頰泛熱,不敢回看他!這還是自她進莊,他頭一次用不帶冷意和譏誚的眼神看自己。
這目光跟花舫里那些公子少爺的眼神仿佛相似,但又不同,那精亮的神采似是對她的某種渴望和喜愛,眸色卻是不同以往的溫和……
水沐鈴心中一驚,漸而有些慌,她怎會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端木圣不刺傷她就已經是大慈大悲了。她忽然上前一步,端木圣還以為要怎么著,豈料她只是將掃帚一橫,淡語道:“二公子,請抬腳!
端木圣破天荒一陣錯愕,隨即感到好笑。
此時一名男仆小跑步過來,附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只見端木圣眉梢一揚,揮手遣退男仆,愜意的氛圍收斂了幾分。
“不用掃了,下去準備茶水,有客人到!
水沐鈴禁不住一陣憤懣委屈,她何時當過奉茶丫鬟?饒是在花舫也是豐衣足食的養著,誰也不敢讓姑娘們動手干活。
被他強壓在這兒,倒真成了奴才了。水沐鈴抓緊手中的掃帚,再不愿意也只得暫時忍耐,就當是……重新開始需要付出的代價吧。
她轉身離開,才行幾步便看見迎面急匆匆走來一人,熟悉的錦衣裝扮,讓她眉心不自覺一蹙,心中浮起不愉快的回憶。她認得這人,是歸屬東宮太子黨的禁軍千侯,東宮雖已是頹敗之勢,但見著此人心里仍舊糾結。
他怎么會來這里?端木圣為何還跟這些人有聯系?太子都已經被貶,這些人還聚在一起做什么?想對公主跟二皇子不利嗎?
水沐鈴突感心中一陣驚顫,離開前公主曾挽留她,明知這是公主對她寄予信任的好意,但自己還是選擇離開。如此便是決心置身事外,再也不愿牽涉其中,可一瞧見這些人的鬼祟行為,便不由自主緊張擔憂起來。
到底是何事呢?水沐鈴微垂首,腳下步子放慢,跟千侯擦肩而過。
千侯經過她身邊時本沒多加注意,只因她一副丫鬟的尋常打扮,又低著頭看不清樣貌;可錯身過后,腦子猛然開竅,轉頭脫口而出。
“你是……”水沐鈴腳下一僵,頓住腳步,卻仍舊背對著沒有回頭。
那千候也真是好眼力,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驚愕萬分地看向沒什么表情的端木圣!八撬邂?!你真的把她弄到手了?!”
此話一出,不僅水沐鈴心中升起厭惡感,對他為何說出這樣的話感到怪異;連端木圣的眼神也瞬間凌厲起來,瞥了千侯一眼。
可是那千侯大概是美色當前太過興奮,竟沒察覺二公子的不悅,仍舊興致勃勃地說:“眾人一定想不到,遍尋不著的第一美人,竟然在江湖第一世家的端木莊。”千侯說完又笑得春心蕩漾,看向端木圣。
“二公子可是將這美人給包下了?花了天價吧!二公子可否透露?也讓我等心里有所準備!
“天價?”聲音逸出口,是含著三分質疑七分清冷,端木圣雙手合攏,指腹輕輕摩挲,斂下的眼中閃過鄙棄譏諷的眸光。
“本公子肯買,她還不見得肯賣呢,是不是?水姑娘!表圯p抬,視線落在那道微顫的背影上。她顫動的幅度很小,似乎已盡力抑制,但每一顫都狠狠砸在心上,終究還是無法置若罔聞。
她的雙眼緊緊一閉,袖中的手掌緊握成拳頭,指尖在手心刻下痕跡。
“奴婢先行告退。”水沐鈴頭也不回,語畢疾步走出。
哼……這會兒她倒寧愿自稱奴婢了。端木圣又將身子散在椅中,半瞄著千侯。
“這是……”千候感到詫異,這二公子跟美人之間,怎么有股不尋常的煙硝 味?
“本公子的奴婢,千侯有何見教?”
“奴婢?”千侯驚得大嘴可塞下一個大鴨蛋!立刻察覺端木圣浮出明顯不悅的表情。
“本公子的奴婢怎么了?”
“二公子別惱,我只是沒想到,依先前公子對水姑娘感興趣的程度,早該占為己有,沒想到……”千方百計想要得到,不就是一時貪戀這絕頂的美色,難道不是?不然怎耐得住性子?
“本公子喜愛美麗的東西,可也不是急色之人,何況你以為水沐鈴是可以任意擺布的東西?”穩坐第一紅牌的寶座,長久以來只聽王孫公子們對她的渴望,沒聽說有誰真正得到過,這隱藏在其中的手腕,并不簡單。
何況她還是驚瀾公主的一招暗棋,水沐鈴恐怕從未意識到,自己很了不得吧,他可是很看好她呢……端木圣一指按在腦側,笑得詭異。
“不過,收歸己有也是遲早的事!
“看來我等是沒有機會親睹美人的豐姿了。”千侯好生惋惜。
“機會?”他哼笑一聲!霸缇蛿嘟^了。”
千侯一陣尷尬,假意咳嗽兩聲掩飾過去,雖然早就知道端木圣說話難聽不留情面,但聽在耳中難免刺耳。
“到莊上來有事嗎?”
“喔,是,我已將公子的意思轉告左丞司大人,大人聽了很高興,并且說很欣賞公子的才能!
“左丞司大人是明眼人,清楚什么有利什么無用。”端木圣一邊說,一邊不著痕跡的瞄了院子入口一眼。
笨蛋,要偷聽還不把身子給藏好!影兒都被太陽給曬出來了,還躲個什么勁兒!端木圣眼中浮出一絲不屑,開口拉回千侯的注意力。
“千侯,往后有什么事,差人稟告,約在外面,別有事沒事到莊上來。”
“為何?可是……”
“最近莊主脾氣大著呢,可是看你我這等人極不順眼,你若不想下次被莊主揮劍趕走,就識趣點少來!
“端木莊主……能否勸說他也歸順左丞司大人?”
“你在說天方夜譚吧?”端木圣嘲弄的彎起唇角!叭思铱墒钦钡貌坏昧说拇笄f主,不屑跟小人為伍。”
還不出來?她是想被人發現揪出來才高興是不是?
“是……”千侯皺著眉點了點頭,卻在瞧見端著茶走過來的水沐鈴時,眉飛色舞起來。
“大人請用茶!彼邂彶槐安豢旱膶⒁槐璺畹剿稚希⒖剔D向另外一邊。雙手緊握住托盤的兩角,但盤中的茶杯卻叮叮當當的連續作響,連帶著幾滴茶水也灑出來,她仍舊一臉平靜的樣子。
端木圣來了興致,有趣的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走來的腳步看來堅定,但緊抿的小嘴,僵硬的臉部線條,和那雙快要將他淹死的水眸,泄露了對他的怨恨。水沐鈴定定的立在他跟前,靜默了一會兒,才彷若下了什么決心,將茶水遞到他跟前。
“二公子,請用茶!庇H手將茶水端出,捧在指尖遞給他,她好想,好想……就這么惡意的將微燙的茶水潑到他身上!心有所動,手指便隨著起伏,眼看杯子在自己的指尖傾斜,就要這樣潑出去,她的心臟猛然加快!
可是……
“燙了點兒!倍四臼⒈涂,抿了抿茶水,肆意囂張的下了評語。
水沐鈴呆呆的盯著自己的手掌,掌心似乎還留有一片余溫,是誰的?他的?那一瞬間如影般浮掠過的手,快速抄起她掌中已歪斜的茶杯,不費吹灰之力就帶了過去。
他看她的眼神,含著戲謔的笑意,似乎在嘲弄她的不自量力,似乎在說:想跟他斗,多練兩年吧。水沐鈴原本緊張的心情頓時被一腔怒氣填滿。這個可惡可恨到極點的壞男人!
“千侯,沒別的事,就請自便了!倍四臼ビ行┎惶蜌獾内s起客人來。
“喔?是,那我就先告辭了。”千侯心中極為納悶,深覺不對勁,這兩人之間肯定有什么事兒,可端木圣不讓他留,他也無法再探到什么。
千侯一步三回頭,似乎對水沐鈴還戀戀不舍;身影才消失,端木圣便從椅子中騰身而起,速度快得嚇了她一跳!
“偷聽很好玩吧?可有探聽到什么秘密?”他突然站起來,使得她來不及避開,兩人挨得極近,幾乎就要臉貼臉了。
水沐鈴本是氣惱,一聽他這話又有幾分慌亂,原來自己一舉一動都沒逃過他的視線!安蛔鎏澬氖拢慌鹿砬瞄T,二公子難道有什么事是害怕別人探聽的?”他跟東宮余黨攪和在一起,想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唷,這時候倒勇敢堅毅起來了,怎么?懷疑本公子會對那公主皇子不利,你就緊張起來了?還想將那茶水潑在本公子身上?”
他逼近她的面容,俊臉上邪魅的氣息在擴大。
“沒有!”水沐鈴急聲反駁,卻難免心虛,更是被他詭譎幻變的目光盯得心慌意亂。“是你屢次侮辱、刺傷我,我才會……”
水沐鈴忽然屏住呼吸住了口,只因端木圣一掌罩上她的臉,漸而用一根手指從眉心往下,輕柔的描繪著她的眉眼。
“侮辱?因為本公子說,想買你還不肯賣?”
不知是被他陰柔的聲音所刺激,還是被他溫和的動作迷惑,水沐鈴長久以來所筑起的心墻,開始產生被無情摧毀的絕望感。頓時鼻頭一酸,心中抑制不了無邊的苦澀蔓延,和面對他的難堪,剎那間便淚眼婆娑。
“哭什么哭?”他捧著她的臉,問得輕柔,像在哄一個孩子。
他將臉湊得更近,鼻尖對著她的鼻尖,四目緊緊糾纏,她看不清他眼中晃動的,究竟是怎樣的眸光?
忽然,他鬢角的一縷發絲吹拂過她的臉頰,撫觸她的肌膚,隨之相伴而來的,是他傾身向前,伸出舌尖在她的唇瓣上,嬉鬧般舔了舔,進而恣意品嘗!
水沐鈴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