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她開了一家店。
在臺北天母,一條清幽干凈的巷弄里,樹蔭蔽天,飄著淡淡花香,店里賣的是玻璃藝品,也提供座位,讓客人坐下來清談品咖啡。
拿家里的錢開一間自以為清高的精品店,果然是千金大小姐才會做的事業(yè)。
高晉風(fēng)不以為然地尋思,搭出租車來到巷口,獨自走進來。天空依然落著微雨,店里很安靜,一個客人也沒有,一個年輕小姐正靠著柜臺發(fā)呆。
那就是荊善雅嗎?
他故意不看她,徑自欣賞店內(nèi)擺設(shè)的玻璃藝品,跟他想象的不同,這里的展品并不華麗,大部分作品很簡單,線條利落卻頗具巧思。
其中一格展柜,錯落排列著幾只各色各樣的海豚,不知怎地,高晉風(fēng)一看就覺得自己彷佛嗅到了海洋的氣息,看著海豚,彷佛看著自己正于海面上乘風(fēng)破浪。
這是什么樣的感覺?
這作者真厲害,竟能在作品中注入這般自由奔放的韻味,教人心動。
“這位先生,有什么能為您服務(wù)的嗎?”年輕小姐見他對這些海豚藝品看得津津有味,親切地迎過來。
他緩緩轉(zhuǎn)向她,嘴角似笑非笑!靶〗闶沁@間店的老板娘嗎?”
“我?”小姐笑了!拔也皇,只是店員!
她不是?高晉風(fēng)挑眉。那么她不是荊善雅了。
“我們老板娘在里頭的工作室!毙〗阒噶酥负熌缓竺。
他愣了愣。“工作室?”
“嗯,她正在吹玻璃!
吹玻璃?也就是說——
“這些藝品都是她自己做的?”
“不完全是,不過大部分都是她的作品!毙〗阈Φ。“像你看的這些海豚,都是我們老板娘做的!
這些海豚是她做的?
高晉風(fēng)很驚訝,沒想到令他這么有fu的作品竟出自那位千金小姐之手!澳阏f她現(xiàn)在正在吹玻璃?我可以進去參觀嗎?”
“這個嘛……”小姐猶豫。“恐怕不太方便,現(xiàn)在并不是上課時間!
“上課?你的意思是她平常還有開班授課?”
“嗯,一個禮拜有兩班。”
還是個老師呢!
高晉風(fēng)嘲諷地想,對這位“未來大嫂”越發(fā)好奇了,也不管小姐阻止,堅持要進去拜會。
小姐拿他的陽光笑容沒轍,只好順他的意,帶他來到工作室外。
“你只能隔著玻璃往內(nèi)看喔!我們老板娘在工作時,不喜歡有人打擾。”
“我知道了,你放心!备邥x風(fēng)又送給她一個電力十足的笑,她暈陶陶地走回店里。
小姐離開后,高晉風(fēng)隔著玻璃墻,雙手插在褲袋里,靜靜往內(nèi)看。
他看見一個女人,背對著他,穿著樸素的工作服,秀發(fā)扎成馬尾,手上握著一根長長的鐵管,鐵管頭附著燒得紅燙的玻璃。
在窯爐里烘烤過玻璃后,她坐回工作椅上,一面對鐵管吹氣,一面拿鉗子在因高溫而融軟的玻璃上修剪形狀。
他看不見她的臉,只能隱約見著她側(cè)面的線條,以及弧度優(yōu)美的頸脖,由于溫度太高,她全身香汗淋漓,發(fā)綹也微濕。
她專注地吹玻璃,旋轉(zhuǎn)鐵管,不停地重復(fù)修剪成形的過程,最后,拉出一個造型別致的花器。
高晉風(fēng)看她工作,有點入神了,是他的錯覺嗎?他覺得圍繞在她身邊的氛圍似乎特別寧馨,很安詳,她似是很習(xí)慣這樣單獨工作,整個人顯得悠然自在。
吹制完畢后,她將半成品小心翼翼地放進保溫箱里,讓它慢慢冷卻。
工作至此方告一段落,她吁口氣,除下工作手套,解下束著馬尾的發(fā)帶,甩了甩微濕的長發(fā),用手撥了撥。
那動作,是自然流露的秀氣與性感。
高晉風(fēng)屏住呼吸,看著她慢慢旋過身來。
發(fā)現(xiàn)室外站著個男人,她吃驚地睜眸,兩人隔著透明玻璃墻,無語地相望。
高晉風(fēng)心跳倏地跳漏一拍——
怎么會是她?!
“荊……善雅小姐?”
“我是!
真的是她!
高晉風(fēng)不知該如何形容盤旋于心頭的復(fù)雜情緒。數(shù)個小時前,他才見過她,在那個濕答答的騎樓,看著她踩著小碎步,輕盈地穿越馬路。
如今,他們又見面了,而她的身份是他哥的未婚妻,他的“未來大嫂”。
是大嫂嗎?
他默默咀嚼著這名詞。不,他絕不允許大哥為了家族犧牲自己,跟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結(jié)婚。這女人不會是他的大嫂,絕對不會!
一念及此,高晉風(fēng)嘴角一撇,勾起玩世不恭的笑意。
“一天之內(nèi)見兩次面,覺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問話的口氣頗有花花公子之風(fēng)。
她不回答,靜靜地看著他,兩人在走廊上相對而立,不知怎地,他覺得自己在氣勢上似乎有點落居下風(fēng)。
因為他看不透她的思緒,甚至懷疑她有沒有一絲情緒,她的眼眸很清澈,透明見底,但那里頭沒反照出任何情感。
“你該不會忘了我們之前在路上巧遇過吧?”他痛恨自己有點不確定的語氣。
她點點頭!拔矣浀谩!
她記得!
該死的他竟覺得自己松了口氣。高晉風(fēng)微惱地撥撥頭發(fā),有一瞬間他真的懷疑她不記得他了,不敢相信自己給人的印象會那般薄弱。
他在女人面前向來是無往不利的,只有她們對他難以忘懷的分。
“剛剛謝謝你!彼p聲說道。
他挑挑眉,等著她繼續(xù)說些什么,但就這樣了,那美麗的櫻唇又安靜地合上。
話真少。女人通常不是最愛講些有的沒的嗎?至少他交往過的女人都是話匣子一打開便停不了。
他瞪著她,深深地,很想從那雙清明的眸子看出些線索。她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或許是他看她太久,目光太深刻,她微微顰起秀眉!罢垎栂壬,你有什么事嗎?”
啊,又說話了。他忍不住微笑。他差點以為自己得拿鉗子才能撬開她沉默的唇呢!
“是……朋友介紹我來的,我想買幾樣玻璃藝品送給家人!
“是禮物嗎?”她問。
他聳聳肩!八闶前!彪m然他不認為老爸會開心地收下他送的東西。
“你在店里沒有看到中意的嗎?”
“這個嘛……”他揉捏下巴!暗挂膊皇菦]有中意的,只是我想,如果作者本人能替我介紹,我可能比較知道自己該買哪一樣!
“我知道了!彼c頭!罢埬阍谶@里稍等一下!
語畢,她轉(zhuǎn)身就走,也沒交代自己去哪里,沒說要他等多久。
但他不介意,斜倚著墻,耐心地等,雙手搭在胸前沉思著。
他想著兩人下午的初遇,以及方才的簡短對話,想她獨自于工作室里吹玻璃時,那遺世獨立的神態(tài)。
奇怪的女人,真的很奇怪。
是他從未遇過的類型,但會不會只是假象呢?大哥說她是真正的淑女,或者只是因為她比一般千金小姐更擅長偽裝?
“讓你久等了!彼郎赝竦纳ひ魡净厮季w。
他抬頭,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她換了件衣服,絲料的印花洋裝,下擺染著幾朵金屬色澤的花朵,襯著黑色網(wǎng)紗,顯得高貴,腰間的蝴蝶結(jié)強調(diào)出纖細的腰身,無袖的藕臂上隨意搭著一條米白色流蘇披肩。
很漂亮。
他不覺驚艷,黑眸閃著點點亮光。
他以純粹男性的眼神欣賞她典雅亮麗的外表,她卻似毫無所覺,或者已經(jīng)很習(xí)慣了,渾不在意,只是淡淡朝他頷個首。
“請跟我來!
她領(lǐng)他進店里,店員見兩人來了,笑著迎上來,她吩咐店員為他準備咖啡。
“荊小姐也要嗎?我?guī)湍銢_一杯有機花茶?”
“好,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