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凈得像綿軟的雪花,完全不見雜質,那是他看見她的第一眼印象。
至今,未變。
“男爵先生,這位就是我的女兒,米珈樂!敝心昴凶訉⒓s莫十八歲的女兒往前推到鄰居面前,推銷的意味相當濃厚!扮鞓罚@位就是男爵。”
“你好,我是米珈樂!
當她揚笑時,那彎彎的眉眼和唇角,給人有如天使的錯覺。
男人有型的濃眉微微上揚,直瞅著女孩粉嫩秀美的容貌。她清靈黑潤的瞳眸噙著純凈的愉悅,墨黑長發在細致肩頭上劃出迷人的彎度,純白的雪紡紗小洋裝則完全勾勒出她的纖美線條。
她的美,是種恬靜溫柔的氛圍,會教人忍不住多看她兩眼,然而更吸引他的,是她依舊純白的靈魂。
“男爵先生,我女兒剛從英國回來,在那里學會了泡茶的好功夫,請你務必嘗嘗她的手藝!泵字灸苡彩菍⑴畠焊平鼘Ψ健
男人似笑非笑地揚唇,正打算拒絕,余光瞥見女孩萬分期待的眸色,和毫不掩飾的驚艷和傾慕,脫口說出的話就這么與本意背道而馳。
“有何不可?”
話一出口,他就不打算收回,何況她身上還有一股教人心口發癢的甜味,令他的心莫名騷動起來。
待另有要事的父親離去之后,米珈樂便在鄰居的庭園里泡起紅茶。
“……男、男爵先生,你、你會不會靠太近了?”煮好茶后,一回身,米珈樂就瞪大眼,因為花茶杯還端在半空中,而他的臉卻已經近到她眼前。
這個人有頭濃密微卷的發,發色是深濃的黑,但在陽光下似乎又帶了點藍,有幾綹正不羈地垂落在額上。
他的膚色白潤,五官立體出色,卻看不出國籍,甚至分不出人種,再加上說得一口標準中文,更讓她搞不懂他到底有幾種血統?但她想,那都不是重點,而是他俊美的臉貼太近,深邃的眼像會攝魂般,幾乎讓她忘了呼吸。
“我失態了!蹦腥诉@么說,裹著磁粉的嗓音啞聲逸出。
“不、不會。”她心跳加快,雪白嫩頰暈開羞澀紅暈!澳愫群瓤!
看了眼她手中的花茶杯,男人身后撐傘遮陽的隨侍立即上前一步接下,擱放到他面前,他才慵懶地端起杯子,微瞇黑眸,像是在審視茶色。
米珈樂眼也不眨地直睇著他,總覺得坐在英式餐桌椅前的男人,襯著身后分隔兩家的薔薇園,益發像是從畫中走出的貴公子。
她移不開眼,打從第一眼見到他就是如此。
他們兩家比鄰而居,父親一得知他貴為英國FL集團的總裁,便立即帶她登門拜訪,她知道父親希望能夠藉著她拉攏對方。
只是……他也未免太年輕了,絕對沒超過三十歲,不……應該說根本就沒有超過二十五歲,可是他年輕俊美的臉龐上卻沒有年輕的稚嫩,舉手投足之間全是優雅的貴族氣息,眉眼中則是流露出傲岸華貴的威懾。
“你知道你爸媽特地把你送過來這里,是為了什么嗎?”喝了口茶,男人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生意往來,總是這樣!彼p柔開口。
“是嗎?原來金盛建設集團談生意的模式都是如此?”他笑瞇了眼,唇角的笑卻份外刺眼,每句話都往她心口扎!霸瓉,都是你的功勞!
直瞅著他,米珈樂始終保持著微笑!安唬遣皇枪,只是盡一份心力!彪m然不喜歡遵照父母的意思,但她沒有半點選擇權,從英國回來之后,她便總是陪同父母出席各種社交場合。
“難道,你一點都不覺得他們很過份?”
“不!
“虛偽。”他哼。
她不解地瞅著他。
“小天使,你口是心非,就是虛偽。”
米珈樂愣了下,根本沒細聽他問了什么,只是在他喊出小天使時覺得熟悉,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只能傻傻看著他不斷逼近,甚至伸出大手輕覆上她的臉,俊臉也貼近到她可以看見他長睫的距離。
“你明明不喜歡的,不是嗎?況且,你扮演的角色愈好,等同也養大他們的貪欲,到最后你所要做的事,可能不只是拉攏,還有……”
看見他勾彎的唇角益發貼近,完全呆掉的米珈樂以為他正要親吻自己,害羞的想推開他,卻見他微皺濃眉,頓住動作。
“難道你已經習慣被這樣對待?”他口氣很是不悅。
難道他看錯了?她只是個擁有天使特質,卻已臟污不堪的女孩?
“……你、你在擔心我嗎?”她想了下,怯怯地問。
他盯著她,看著她因羞怯而淡泛水光的瞳眸,第一次被問倒。
“其實見個面就像交個朋友,也沒有什么不好,而且我沒有跟每個人都這么接近,除了你以外!泵诅鞓窙]得到答案,逕自又說了下去。
事實上,當她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就很想認識他,而這已經是幾天前的事了,所以當父母要求她時,她不但沒有反感,還雀躍不已。
她才不管FL是多么了不起的全球性集團,只是單純想認識他而已。
男人依舊沒搭腔,卻像是聽見了什么艱澀的語言,揚起眉。
“這、這是因為……我……”
看見她臉上的紅暈從雙頰擴散至整張臉,甚至連耳垂都燒紅了,一路暈染到纖細的肩頭,男人忍不住想,滿身貪欲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教養出這么無邪率真的靈魂?
在他眼里,人類的靈魂深處,皆藏有一顆染色的種子,黑色代表各種欲望的集結,深紅色代表暴力,深紫色代表貪欲,沉藍色代表負面,赭黃色代表色淫等等……每個人的靈魂種子多少都帶了點色彩,而米珈樂的父母是一身的黑,也是最常見的顏色。
但是,純白得近乎透明,而且不具有雜質的靈魂,他還是頭一次看見。
多年前初見時,他便覺得意外,以為臺 灣的人種較特別,如今在臺 灣待上一小段時間之后,他才發現,唯有她才是特別。
“想好要說什么了?”他戲謔催促,帶了點壞心眼。
“咦?”米珈樂不知所措,因為他停頓太久,所以她以為話題已經中斷了。
“因為什么?你還沒告訴我!彼麘袘型腥瑘桃鈫。
“因為……我想認識你。”
“為什么?”
“需、需要原因嗎?”
“不需要?”
“呃,我、我……”
天性里的惡劣因子,因為她的手足無措而感到愉悅,直到她的臉羞紅得像顆誘人的蘋果,那雙清靈的水眸也閃動著著急窘迫的淚光,他才開口。
“我是該隱.彌賽亞,你可以叫我該隱,或者和別人一樣叫我男爵,但……你也可以叫我凌希!
話才出口,該隱便對自己的友善皺眉,可見她抿著唇,笑得好甜好甜,像是正欲盛開的花朵,心頭的疑惑很快就消失無蹤。
“凌希?”
“……那是我的中文名字!
“原來你有中文名字!彼Φ萌杠S,彷佛得到一個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她當然知道他的全名,但是報章雜志上并沒有提及他的中文名字,如今他親口告訴她,是不是代表他對她其實是有好感的?
“我在臺 灣,有個中文名字總是方便!彼背蛑男v,心里有抹怪異悸動不斷干擾,讓他頓了下,隨即又撇唇笑得戲謔。“但是,基本上不會有人這樣叫我!
那是一個沒有經過族人認同的名字,一個隨心所欲取的名字罷了。
“那么,是不是只有我可以這樣叫你?”她一臉期待。
她是不是真的聽不出他的嘲諷?“……隨便你。”
“那么,凌希,是凌厲的凌,希望的希?”
顯然,她完全聽不出他的暗示,相反的,還因為獲得一個獨一無二的稱呼而開心得快要飛上天。
“嗯!
“你取的?”
“嗯!
“好名字呢!彼Σ[眼。
“是嗎?”他的態度有些敷衍。
“嗯哼,凌駕在希望之上,你想那會是什么?”
“……什么?”他開始后悔留下她,開始厭煩人類的聒噪了。
“那就是奇跡啊!
“……請問你是怎么計算出來的?”聽起來還真像某種化學公式。
“希望是心愿,能夠完成心愿,等于是努力加上運氣,有時再努力沒運氣也沒用,有時運氣再好不努力也沒轍,而可以凌駕在希望之上,不就代表實現了愿望?努力加上運氣,不就等于奇跡?”她完全沒聽出他話中諷意,逕自解釋!八裕柘J莻好名字,對吧?”
沉默了好半晌,他才垂眼,低低笑開。
有意思,確實是個有意思的女孩。
“那么,從今以后,我就叫你凌希了!”
“隨你開心吧!
看著她喜孜孜的笑臉,不知道為什么,他竟也莫名感到心情大好。
從此以后,米珈樂成為凌希的朋友,甚至特地要管家帝利斯在薔薇叢里弄了個小門,方便她出入。
這么做,只是因為他覺得有趣,很喜歡她一對上他就變得結巴,表情羞怯的模樣。
“男爵,要是薔薇園太礙眼的話,直接打穿你就可以隨時看見米家小姐了!痹谒砗髴袘虚_口的是帝利斯。
凌希頭也沒回。“帝利斯,你是太閑了?”
“不,只是好奇沒有雜質靈魂的人類!钡劾勾┲P挺的三件式西裝,金發整齊地束在腦后,在酷暑的天候里,臉上不見半點汗水。“男爵,你想,這樣的人類要是哪天染上黑暗,會是什么樣的狀況?”
“天曉得,我壓根沒見過!
“難道男爵從沒想過將她染黑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聞言,凌希緩緩抬眼,深海般平靜的目光投向帝利斯。“怎么,很久沒見我發火,很想念嗎?”
“哇,聽起來就像是在捍衛所愛。”他表情夸張地低喊。
凌希沒力地收回目光,懶得理他。
“少游,男爵沒反駁耶,原來男爵有戀童癖啊!弊呦蜷T口,帝利斯低聲在主子的隨侍李少游耳邊喃著,音量卻很大。
凌希懶懶睇去。
“我說錯了嗎?我前幾天整理行李時,看見一雙紅白相間,帶著雪花圖騰的小小棉手套,殘留在那上頭的氣息,分明就是米家小姐的。”帝利斯當沒發現那道視線,逕自問下去。“少游,你不是跟我說,好幾年前男爵難得的收下一個小女孩塞給他的棉手套?”
李少游抽緊剛毅的臉部線條,抿唇瞪他。
凌希微揚起眉,總算搞清楚事情原由,卻也沒打算解釋。
捍衛所愛?他哼了聲,暗笑帝利斯腦袋不夠清楚。
掛在他心上的,是米珈樂與眾不同的靈魂,還有她手心里的暖度,只是如此而已。
因為他深處黑暗,對于純白總是好奇;因為他總是冰涼,才會對熱度多了些許反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