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兒,她又問:“那后來呢?”
“后來呀,也真不知該說有緣,還是那小子運氣太好?給遇上一位隱居山林多年的世外高人,那是一位道行極高的煉藥師,人稱無名大仙,似乎深知自己行將就木,于是將一身絕學全部授予他這一生最初、也是唯一的門下弟子!
當天問老翁說到這里時,一輪嬌紅的朝陽從逶迤起伏的峻嶺中緩緩升起,早晨的陽光,柔和而明亮,正透過窗子射進屋來。
“呀,這聊著聊著,天就亮了……”伸了伸懶腰,活動活動一身老骨頭,天問老翁收回煙管,柱上拐杖,站起身來。
“我去為前輩準備吃食吧?”一個老人家,為了他們這兩個身負重傷的小輩,著實也忙了整整一宿了。
見柳絹兒一扭頭,便忙著要去張羅早膳,天問老翁趕緊出聲喚住她!
“小娘子,你就別忙呼了,那山腳下的村莊正趕著廟會,可熱鬧了!老朽這會兒趕去,恰巧可以分得一碗素齋。”婉謝了柳絹兒的美意,他語重心長的又道:“再說了,你體內之毒方解,還是多休養得好!況且,那小子還得你多費點神,仔細照料呢!”
“咦?”聽完老翁一席話,她先是怔了一怔,連忙問道:“這么說來,前輩不等我家相公轉醒與他道別嗎?”
“若有緣,咱們還是會再相見的!呵呵呵……”
語畢,老翁即頭也不回,騎上一頭栓在屋旁大槐樹下的驢子,悠悠哉哉地往山下離去。
目送走了天問方丈,柳絹兒退回屋內,這時左靖南身上的麻沸散也已經全數褪去,輕輕蠕動了一下身體,低抑地發出一聲淺吟……
“唔嗯……”
當他努力地睜開了一雙沉重的眼皮,看到的卻是一雙微噙淚珠的翦水秋瞳,令他不禁又蹙緊了眉,低聲一問:“怎么了?”
“天問老前輩已經離開了!彼煅室曰。
見狀,他不禁一問:“才短短相處了一夜,你已經那么舍不得那老人家啦?”
“我不是為這個!”她反駁。
“那是天問前輩忘了為你解體內之毒了?”他又問。
她搖搖頭,回道:“毒已經解了!
“那你……哭什么?”
見他一臉不解的神情,她先是嬌睨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見著你沒事了,人家安心嘛!”
哼,真是個不解風情的榆木疙瘩!當初那個劉芊芊究竟是瘋狂迷戀上了這家伙哪一點呀?
“嘖,”他還以為是什么天塌下來的大事呢!“你這個傻ㄚ頭……”
伸手輕輕拂開她肩上的發絲,他的指關節溫柔地扳起她的下巴,好讓她的視線可以和他的交纏在一起。
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絹兒,現在你應該能明白,闖蕩江湖,并非你想象的那樣,是個處處正義、可以任由你來去如風的地方。”正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為了脫離天魔教,我整整花了十年的時間,尚不能擺脫這樣的夢魘;又為了洗刷以前種種我曾犯下的過錯,直到現在,我都還在清償我的罪孽……”
“別說了!陛p輕捂上他的唇,她并非是冥頑不靈、愚昧之人!
她懂他欲想對她表達的意思……
“我已經知道錯了,現在腦子也清楚多了,江湖……的確不是我該去的歸處。”
“那你一生的歸處在何方?”他柔聲地又問。
“還問?”她雙頰紅暈,低下身子,將頭淺靠在他胸口上,輕聲道:“往后有你的地方,那便是我的歸處……”
數日后,長安城近郊的官道上,出現一輛樣式普通的馬車,沿著長安城唯一的小徑上緩緩而行。
此時,車窗的輕紗被微風吹拂揚起,一張靈秀動人的美麗臉龐,驀然出現在車窗處,一閃而逝。
經過幾日療傷之后,因放心不下長安城的百姓,與那一群長期需要他診治、且得經常往返萬福堂取藥覆診的貧苦病患們,左靖南堅持提前歸返長安,繼續他行醫救人的工作。
為此,夫妻二人還特地拜訪了幾處以采集草藥為主業的城鎮,選購了不少名貴藥材。
“真搞不懂你,早一天回去、晚一天回去又有何差別?”一腳踢開腳邊一捆草藥,柳絹兒慵懶無聊地盤肘倚在車窗邊,小嘴微噘,抱怨道:“人家還沒玩夠呢!”
“都已經是快當娘親的人了,你也該收起玩心了!鼻扑切「挂呀浢黠@攏起,估計再過不了多久就要臨盆了,與其餐風宿露在外,還不如在家中安心待產,如此一來,身為丈夫的他也較為放心。
不察親親相公一番貼心美意,柳絹兒仍是一臉惋嘆的噓唏道:“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快當娘了,所以我才更想要把握僅存的自由日子嘛!”
“在外飄蕩了整整七年,你還嫌不夠自由?”他不置可否地提醒了愛妻一句:“況且,既然咱倆已經成親,連孩子也都有了,身為女婿,我怎么也得親自登門拜訪一回岳父大人!
瞧他說得輕巧!
“你就打算用一捆藥材便打發你那向來以視財如命聞名于長安城的岳丈大人呀?”光這樣,他若能踏進柳家莊一步,她便輸他一枚銅板。
“難道……除了錢財,岳父就沒有別的喜好?”
“當然,除了錢財之外,珍珠、瑪瑙、權勢、地位,他也愛,你就挑一樣你有的給他當見面禮好了!睕鰶龊吡艘痪,她話中明顯有譏諷的意味。
略一沉吟,他思索了片刻,說道:“那就送靈珀吧!
靈珀?“那是什么?”
“靈珀又稱琥珀,也是一味藥材,本身能散發幽幽的松香之氣,其功用有通塞寧心、利肺行水、能破癥邪、安定魂魄、裨益人體、舒暢氣脈、調和血氣,是世間少有的珍稀圣品。”
聽完這么拉拉雜雜一大長串的好處,她不禁瞠大了一雙美眸,直呼道:“這樣一件稀世珍寶,你有?”
“我有!彼c頭。
光說無憑!“拿出來瞧瞧?”
左靖南也不啰嗦,從包袱內取出一只木雕小盒,遞給妻子!斑,給!
待她取過一看,發現盒內那一串散發著異香的半透明珠子,其顏色為棗紅色近黑色,在日光的直接照射之下,則呈現出一股淡淡透亮的艷紅色。
“哇……好漂亮呀!”瞧得她一雙眼睛都亮了!
左靖南微笑地又解釋道:“遠在上古時期,靈珀的能量因純正、強大,廣泛為禪定、氣功、修道、習武者,視為難得一見的珍稀辟邪圣物,是不可多得的護身寶物!
“哼,有這樣的好東西,你不留給自己的兒子,反倒便宜了那糟老頭子了?”這明擺著偏心嘛!
“那是上至宮廷達官顯貴,下至民間販夫走卒,均視此物為尊榮、權貴以及權勢地位的代表與象征。在醫藥用途上,它更是一味難得的珍貴奇材,因此我才想將此物贈與岳父大人,當作聘禮……”
“用不著!”不等他說完,她立即就沒收了這一樣寶貝!跋氘敵,他把我送進皇宮,頂替公主遠嫁回紇汗國之時,他便已在皇帝那兒撈了不少好處,不差這一樣!
“絹兒,話不是這么說,岳父大人畢竟是長輩……”
但見他話未落盡,遠遠地,一抹嬌喊聲,猛地高揚而起--
“噫?!那馬車上的人,可是左大夫?”
聞言,左靖南趕緊停下馬車,對著前方的座轎,有禮回道:“在下正是。”
“好哇!我可找著你了!”只見轎內緩緩步下一朵出水芙蓉,一手叉腰、一手直指著他的鼻尖,好不氣惱的責道:“你可把我給騙得好苦呀……”
微瞇著眸子,柳絹兒瞪向一旁的丈夫,不悅一問:“她是誰?”
“正在認!钡娝坎恍币,表情甚是專注。
“怎么,左大夫把我給忘了嗎?”女子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提醒:“還記得不?半年以前,您曾為我看診,結果那時我連凳子都還沒坐熱呢!您便說我病入膏肓,已無百日陽壽可活,還要我盡快拜訪遠方親友,想吃什么也別忌口,勸我盡力享受這百日清福?”
這時,左靖南才猛然想起!“你是羅姑娘?”
“哼哼,你總算記起我來了!”只見女子仍是一臉的氣極敗壞。
反觀左靖南,從容自在,依是一貫溫文爾雅,微笑寒暄道:“羅姑娘近日身子安康嗎?”
“活到七老八十還有剩!”女子忿忿的說道,語氣中透著惱怒:“我明明沒病沒痛也沒快斷氣,為什么你偏要說我快死了?還讓我大老地遠東奔西跑,探完姥姥、訪姑婆,害得我整日食不下咽,整個人都瘦成一大圈了!”
“這樣不是很好嗎?”他不急不徐,淺笑以回。
“什么?”女子一時聽怔了,好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于是左靖南又徐緩的解釋道:“難道羅姑娘不認為自從身子變得較為清瘦以后,出門入戶不但行動自如,就連也氣不喘、人也精神多了嗎?”他微笑地凝視著她,又贊道:“最重要的是,就連羅姑娘的模樣也變得標致多了!”
“是啊,確實如此!边@半年來,她不但跑得快、跳得高、走得遠,也不乏幾戶上門提親的人家。
“那么,羅姑娘對于在下的診治,還有任何疑問嗎?”他微笑又問。
“呃?沒、沒有了!
于是,馬車又緩緩向前行駛去,路上,柳絹兒忍不住發問了……
“相公,那羅姑娘既然沒病,當初你何故如此嚇唬她?”教那女子半年來食欲不振,整個人瘦成了皮包骨,簡直是判若兩人呀!
“心病還得心藥醫!彼p柔地說,溫和的聲音里添了幾分笑意。“那羅姑娘確實沒病,就是過胖了一些!加上喜食油葷、又不忌口,更是經常光吃不動,長此下來,自然對健康大有損礙!
“所以你就想出這一石二鳥之計,‘診’治她?”高招呀!
欸?等等,似乎還沒完呢!
“還有,那一位得了腎虛之癥的富家公子哥又怎么說呢?我記得那家伙也沒啥大病,可你也是把他唬的一愣一愣的,還足足挖了他一百銀錢,這又是何解呀?”
“你以為萬福堂是賑災坊嗎?”若不向那些紈绔子弟、富商巨賈索取昂貴診金,何來濟助那些無力看診的貧苦人家?
言下之意……“這便是另一種變相的‘劫富濟貧’啰?”
只見左靖南笑而不語,眸中卻銀光閃動,一抹惡魔般的微笑,又在他那性感的唇畔,淡淡地漾開。
“呀!相公,我對您的景仰又多增添了幾分,猶如那滔滔江水,連綿而不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