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人來人往的大街,李玥晴站在黎府正紅朱漆大門前,仰頸望著頂端懸著的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提著氣勢磅礴的“黎府”兩個大字。
黎敬白這些年來在官場上混得不錯,當(dāng)年他在瑞陽縣貪污收賄、中飽私囊的不法所得,為他進(jìn)京任官后鋪了一條直上青云的康莊大道,否則區(qū)區(qū)一個縣官怎么可能在這九年間爬升得如此之快,光看這門面的氣勢就不比穎王府差。
李玥晴將肩膀上的包袱背好,一腳跨上黎府大門前的青石臺階,隨即遭到兩名穿青衣的家丁攔下。
他們滿臉不屑地瞅著故意穿著一身陳舊衣裳,一副鄉(xiāng)下人進(jìn)城模樣的李玥晴。
“去、去、去,要謀差事的繞到后門去找姜嬤嬤!”一名家丁隨即拿出掃把趕人。
她握住掃把一端,沉聲告知,“我是來尋親的!”
“呿,尋親?你打秋風(fēng)打到我們府上來了,滾一邊去,要找人到后門去!”另一名家丁也拿了木棍作勢要趕人,但就在他手中的木棍要往李玥晴身上打下之時,突然感到銀光一閃,整個人就無法動彈。
“你做了什么,竟敢對我們施展妖術(shù)?!”定在原地,拿著木棍動彈不得的家丁驚恐大吼。
“這是黎敬白大人的府上吧?”她冷聲詢問著那拿著掃把的家丁。
“是、是……”那家丁見到自己的同伴突然間動彈不得,驚恐的大喊,“來人啊、來人啊,有人上門來鬧事……”
這一嚷嚷,引來一位管事模樣的人出來,發(fā)怒地沖向前來怒聲責(zé)罵,“誰讓你們在大門這樣大呼小叫?老爺?shù)哪樏娑急荒銈儊G光,扣半個月月銀!”
拿掃帚的家丁連忙喊冤,“林管事冤枉啊,是這個女子不分青紅皂白就要闖入,小的們把她攔下來,卻不知道她使了什么妖術(shù)……”
“你是哪里來的,這尚書府豈是你一個黃毛丫頭可以擅闖的!”林管事長臂直指著李玥晴,氣勢十足的怒聲質(zhì)問。
“林管事,九年不見,你忘了我嗎?這些年你倒是升遷得頗快!”難得這人她有點印象,是黎府從前的家丁,當(dāng)年他是黎敬白的小廝,黎敬白不可缺的好幫手,專門幫他處理那些見不得人的贓款。
“你是?”林管事瞇細(xì)了眼睛,仔細(xì)打量著李玥晴,這姑娘長得好眼熟。
“貴府上有個小姐失蹤多年,你總該記得吧?”她雙臂抱胸,冷冷睨著他。
“六小姐……”林管事滿臉疑惑的繼續(xù)打量眼前這看起來只比乞丐婆好點的丫頭片子。
“怎么,我當(dāng)年落崖沒死,你很訝異嗎?”李玥晴譏諷了聲,“我記得我們車隊經(jīng)過馬鞍山的那天是八月初三,是吧?”
林管事頓時張大眼,“你真的是……六小姐?”
“你何不去問問我爹,或是我那位嫡姊黎悅云,小時候她還是頗疼我的,你可以請她來驗明正身,看我是不是黎悅青!”
真是不可思議,沒想到黎悅青所殘留的記憶,竟在她來到黎府大門前這一刻全涌了上來。
“你等等,我即刻去請示老夫人!”林管事覺得這事頗為棘手,六小姐雖不受重視,好歹也是黎家血脈,還是小心處理為上,于是即刻發(fā)話,“你們兩個一人先領(lǐng)她到門房去等候,我去請示老夫人!
像這種突然上門認(rèn)親的人他大可不必通報,一棍子轟她出去便是,不過最近老爺在朝堂上頗為不順,不少人上折子參他,正值多事之秋,要是再被對手拿住此事作文章,老爺官途堪慮,得謹(jǐn)慎處理。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過這失蹤九年,以為早已經(jīng)葬身谷底的六小姐會突然出現(xiàn),六小姐根本不受到老爺及老夫人的重視,因此當(dāng)年她掉落山谷,也只有大小姐急著要老爺趕緊派人下到谷底查探,可急著上帝都的老爺只是冷冷回了大小姐四個字——“生死有命”,后又繼續(xù)上路。
李玥晴看了林管事急匆匆的身影一眼后,扯扯嘴角,將插在那名拿木棍的家丁身上的銀針一抽,這才得意地跟著另外一名家丁前往門房等待。
然而大半天過去了,坐在門房里等待的李玥晴坐到都快要睡著了,這黎府里的人還不給她回復(fù),到底讓不讓她認(rèn)親?
不讓,早點派人來跟她說,她好轉(zhuǎn)身走人,回去投奔師父、師娘啊!
這時,一名穿著翠綠色短褐的小丫鬟匆匆走進(jìn)來。
“姑娘,老夫人有請,請跟奴婢前往前廳!毙⊙诀咦龀稣埖氖謩。
李玥晴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活動下筋骨,又背好包袱!罢垘。”
讓人領(lǐng)她去前廳,而非進(jìn)到后院,擺明了是把她當(dāng)外人,看來這黎家人的心思倒與她不謀而合。
那小丫鬟領(lǐng)著她穿過抄手游廊后,來到一間格局十分方正典雅的屋子前。
李玥晴眉頭微蹙,看著里頭坐著的那一群老小女人。
這是怎么了?是打算來個三堂會審,還是什么的,她以為是老夫人要找她談話,怎么來了這一大群女人?
她進(jìn)到前廳里頭的瞬間一片嘩然,那群或坐或站,打扮光鮮亮麗的女人拿起手絹掩住了口鼻,一臉鄙夷嫌惡的睞著她。
看著她們輕視的眼神,李玥晴在心底冷笑著,真好,完全符合她預(yù)期的情況。
主位上,一頭銀發(fā)梳成發(fā)髻,插著一支翠玉發(fā)簪,胸前戴著珍珠項鏈,一臉威嚴(yán)的老婦人語氣不善地質(zhì)問:“你說你是黎悅青?”
李玥晴歪著頭眨著眼,看著前方這位老太太,“是的,我是黎悅青!”
她從龍澤那邊得到的情報是,黎府如今的中饋之權(quán)還是掌握在這位老太太手里。
黎老夫人右下方那名一身貴氣的中年婦人,就是黎敬白的正妻江玉枝,如果沒猜錯,她旁邊這個年約十八左右,打扮素凈的女子應(yīng)該是大小姐黎悅云。
“六丫頭九年前落崖,許久沒有音訊,有什么證據(jù)證明你就是黎悅青?”黎老夫人那對老眼目光銳利的上下審視著她。
“我后背有塊狀似蓮花的紅色胎記,相信大姊應(yīng)該最清楚,小時候受傷,大姊幫我上藥時曾經(jīng)見過!彼抗饪聪蛴覀(cè)前方坐著,那名打扮典雅的女子。
與她目光相交的瞬間,女子盈盈起身,恭敬地向黎老夫人行禮,“是的,祖母,六妹背后確實有一塊狀似蓮花的紅色胎記。”
黎老夫人凌厲老眼朝黎悅云掃去,似乎在責(zé)怪她似的,又?jǐn)[手命令身后的丫鬟。
“帶她到后面查看,是否真如她所說有紅色胎記!
“也請大姊一起進(jìn)來查看,大姊應(yīng)該是記得最清楚的人!彪m然她不是很想認(rèn)祖歸宗,但眼瞧著這老太太一副將她當(dāng)成騙子的態(tài)度,讓她頗咽不下這口氣。
黎老夫人怒瞪她一眼,“悅云也一起查看,記得給老身看清楚,我黎家血脈不準(zhǔn)來路不明的人混淆!”
“是。”黎悅云欠身后,便指著里間,“妹妹請跟我來!
“勞煩姊姊。”李玥晴點點頭,尾隨著黎悅云進(jìn)入。
約莫半刻后,她再度尾隨著黎悅云走出里間,這時黎敬白已經(jīng)到了,高坐在母親黎老夫人身旁的太師椅上,從容地呷著香茗。
李玥晴跟著黎悅云站在黎敬白前面,等著黎悅云幫她證實身分。
“見過爹爹。”黎悅云清聲悅耳的請安。
黎敬白將手中茶盞放到一旁矮幾上,也不多廢話,直接單刀直入質(zhì)問:“悅云,你查看的如何?”
“回祖母、回爹,是的,這位妹妹背后確實有一塊跟小六一模一樣的胎記,應(yīng)該就是失蹤九年的妹妹悅青沒有錯!崩钀傇谱C實道。
周圍瞬間又是一片嘩然。
“你確確實實確定過了?”黎敬白有些難以置信的再次問道。
“是的,六妹除了那塊胎記外,她的腰后方還有一顆紅痣,這完全都跟當(dāng)年我在六妹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李玥晴瞄了眼周圍幾個竊竊私語的女子,從她們的眼神看得出來,她們根本不歡迎她,更不希望她回到黎府,看來這黎悅青真的是很不受家人歡迎啊。
“你……”黎敬白敲著額,仔細(xì)地回想著女兒的名字,“你叫……悅……”
這是身為人家父親的人嗎?竟然連親生女兒的名字也記不得,這黎悅青不過失蹤九年,可不是九十年,李玥晴冷眼瞧著黎敬白努力思索的模樣,鄙夷地在心底腹誹一番。
“玥晴,叫我玥晴吧,這是救了我的夫婦給我取的名字!”這是她真正的名字,用慣了的,她不想頂著一個別人的名字過活,遂捏造了這個說詞。
“救了你的夫婦?”黎敬白擰著眉,目光犀利鎖住一臉淡然的她。
李玥晴平靜地與他對視,像在控訴他當(dāng)年的無情,“當(dāng)年我連人帶車墜落山崖,身受重傷,被一對夫妻所救,是他們幫我療傷的,本來他們擔(dān)心會有人前來尋我,帶著我在出事地點附近住了一年,可那一年里沒有任何人來,或是在山崖下搜尋,又見我把從前的事大多忘了,連名字也不記得,所以他們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被她看得有些心虛的黎敬白撇過頭,不與她飽含怨慰的幽恨眸光對視,手一擺,“罷了,小六,我問你,既然你還活著,為何事隔九年才想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