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臉回來!”一見杜天麟,岳紅綃滿腹火氣瞬間爆發,抽了佩刀便往他身上砍。
“哇!”杜天麟慘叫,抱頭四處竄逃,躲得狼狽!安皇俏、不是我,真的是衛少央下的令,你要怪去怪他啊——”
岳紅綃見了他這孬樣更氣,卯起來將他剁成碎末。
將軍一向把下屬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還重要,從不打沒把握的仗,教底下人去送死,他會下這種命令?!簡直顛倒黑白!
衛少央忍他,她可沒必要勉強自己忍耐這廢物!
“等等、等等!”一抹劍光幾乎削下他左耳,杜天麟嚇得冷汗直流,慌忙掏出懷中的羊皮卷扔去!澳莻、那個——總可以將功折罪吧?”
岳紅綃攤開羊皮卷,旋即詫異地張大眼!斑@東西哪弄來的?”
“當然是我不顧安危、置個人死生于度外,拚了命才弄到手的!惫^相抵,她自是不能動他。
就憑這死樣子?岳紅綃斜瞥他,分毫也不想掩飾輕蔑與質疑。
可,無論如何質疑他的能力,布兵圖確實在他手上……
沉思間,目光不經意瞥見他身上的血跡。
他身上那些皮肉傷根本死不了,何況剛剛還能鬼吼鬼叫、生龍活虎地四處竄逃,更不可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傷口,那這斑斑血漬……
思緒一轉,前后搭上來,再明顯不過的推測浮出腦!
糟!衛將軍!
能夠深入敵營,神鬼不知地盜出布兵圖,這等身手只有一個人!
能夠護著杜天麟安然回營,這等胸襟也只有一個人!
可是他呢?他并沒有回來,可見——
“暫時留你一條狗命,你最好別讓我查到你撒謊,否則光是假傳軍令,造成折兵損將、三萬精兵無一生還的后果,就夠砍掉你這顆豬腦!”說完,她急匆匆出了軍帳,迅速調集人手尋找衛少央下落。
她暫時沒空和那個廢物周旋了,唯今之計,是先找到衛少央要緊,只要找到他,就什么都一清二楚了。杜天麟說的,她一個字也不信!
再說,衛少央是主帥,違反軍紀之事,本該由他發落,她無權作主。
數個時辰之后,天色已亮,派出去的人手總算尋回負傷倒臥在溪邊,失去了意識的衛少央。
緊急請來軍醫,答案卻是那一箭傷及心脈,情況極不樂觀,無法下過重的藥效以免孱弱病身受不住沖擊,反噬其身。
于是,只能暫以補藥護其心脈,這三日要小心看顧,若能熬過,便可下主藥,那么或有轉機。
這下可糟了!大敵當前,主帥卻身受重傷,群龍無首,必會軍心大亂。
岳紅綃一方面憂心衛少央的傷勢,一方面又要防范敵方乘隙來襲。她雖然跟隨在他身邊打了無數戰役,但一向是他怎么說,她便怎么做,少了他周詳縝密的指揮與調度,她實在擔不起這重任,只好將消息傳回,等候皇上及時定奪。
另一方面,岳紅綃也不敢大意,時時加派人手照料,該喝的藥一刻也不敢多作耽擱。
兩日已過,衛少央脈息似已回穩,軍醫診脈時的表情也不再像前兩日那般凝重。然而就在第三日的夜里,他喝過藥之后,不消片刻,立即呼吸急促、嘔血下止,當下嚇壞了一旁的岳紅綃。
軍醫診了脈,眉頭皺得死緊,彎身查看地面打翻的藥汁——“藥中有毒!”
“什么?!”軍營中居然有人下毒!是誰?誰那么大的膽子,敢對主帥下毒?若說是敵軍混入營中,這幾日她為防敵軍來襲,比平日更加派防守,要混入已屬不易,更遑論哪來的機會下毒?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是內賊?
衛少央活著,對誰最不利?誰最害怕他醒來?只有一個人!因為衛少央一醒,他就死定了!
這個叛徒!
岳紅綃氣炸心肺,沖去一刀便要宰了杜天麟。
養好了傷,也養壯了膽子,這回杜天麟可不怕她住了。
他抵死不認,而她沒有證據,再加上取來布兵圖之功,她完全動他不得。
要是衛少央真有個萬一,豈不讓杜天麟小人得志?她真是萬分的不甘心。
看著暗戀多年的男子,脈息弱得隨時會停止,只剩一口氣地躺在那里,岳紅綃心痛得無以言喻,目光含淚,無聲在心底問他:原是意氣風發的大將軍,前途不可限量,你為什么會把自己弄到今日這地步?值得嗎?
軍醫說,他挨不過今夜。
這時,外頭有小兵來報,營外來了一名女子,說是從長安來的,要求見衛將軍一面。
衛少央這樣子,還怎么見人?
岳紅綃無心理會那些,揮了揮手!皩⑺S意打發了去!
“可是,她很堅持非要見到衛將軍不可!
這稍稍引來她的關注!坝姓f是誰嗎?”
“她說是杜參謀的妻子,叫梅映宛!
岳紅綃才剛壓下的火氣,在聽到那個名字時,瞬間又狂竄而起。
她來做什么?!替杜天麟看看人死了沒嗎?好!既然她自己送上門來,動不了姓杜的,她就拿他妻子出氣!
她一躍而起,狂飆出了帳營,冷冷凝視外頭靜佇的纖影!澳氵有臉來!”
或許是連夜兼程趕路,使得清麗面容稍顯蒼白,人也憔悴了些。
梅映宛顧不得對方充滿敵意的對峙,語調有著掩抑不住的憂慮!八好嗎?”
“死不了!”
“讓我……見見他!睆南骰鼐⿴,她便一刻也無法安坐,定要親自確認他安好無虞。
穿心而過的利箭。∧菚嵌嘀氐膫?
“你憑什么以為我會讓你見他?”雖然衛少央絕口不提,但若不是為眼前這女人,他會落得今日地步嗎?
“你會的!泵酚惩鹧鍪祝珗远!叭绻忝靼,他有多希望我能在他身邊,你就會。”
岳紅綃沉寂了.
她確實比誰都清楚,衛少央最渴望見到的人,是她,即使到今日性命垂危,也不曾有一刻怨怪過……
也許,這是他的最后一晚了,她還忍心罔顧他的希求嗎?她至少——也要讓他走得快慰些。
“跟我來吧!”岳紅綃領著她,走入帥帳。
目光一觸及那傷重垂危的身軀,溫熱的水氣涌上眼眶,她緩步上前,輕輕撫觸冰冷失溫的面容,氣息弱得幾乎探不著。
“你怎會傷成這樣?”她低喃,心房疼痛。
“還不是為了救你那沒用的丈夫!他真是八輩子前欠你的,要這樣拚死拚活地還!”深知這傻到極點的男人,無論清醒昏迷都不會對她說這些,岳紅綃忍無可忍,代他埋怨兩句。
傻啊……連她都想這么罵他!
她寧愿當寡婦,也不要他這般為她,他不懂嗎?
明明,都已經要他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別再顧念著她了,他為何不聽?
飽滿的水氣跌出眼眶,落到他慘無血色的面容上,她目光不曾稍移!八F在……狀況如何?”
“身中劇毒,每隔一個時辰得少量飲下解毒湯藥,還不知能否化去毒性。軍醫說,若能挨過今晚尚有一線希望,否則……”事實上,是根本熬不過。
梅映宛閉了下眼!拔叶。把他交給我吧!”
岳紅綃沒應聲。
瞧出她的防備,又道:“你可以不必防我,他能這樣待我,我又怎會做出傷害他的事?我只是……想好好陪著他,熬過這一關!
岳紅綃什么也沒表示,審視了她半晌后靜靜轉身,無聲允了她的請求。
“你放心,他是苦命出身的孩子,什么困境沒遭受過?他挨得過來的!鄙砗髠鱽磉@樣一句話,岳紅綃步伐頓了頓,沒回頭,大步離去。
她,一點都不像她那個混帳夫婿。
。
帳營內,寂靜無聲。
梅映宛捧起剛送進來的解毒湯藥,些許、些許留心喂入,確定湯藥流進喉間,她拿起擱在藥碗旁的布巾輕拭唇角藥漬,不一會兒,鮮血流出唇際,緊接著大量自口中狂涌而出,染紅了帕子,她怎么拭也拭不盡,怎么止也止不住。
岳紅綃說,他自從莫名中毒后,湯藥便怎么也喂不進去了,總是嘔血……只是他還有多少血可嘔?
她拭著、拭著,心痛莫名,緊緊抱住他,鮮血染上他,也染了她一身!靶l,你別這樣……”
昏迷之中的身軀,因這聲凄楚的呼喚,微微一顫。
“你聽得見的,是不?”她張臂,更加摟緊了他!拔以谶@里,在這里陪著你!
面容貼上他冰冷的頰,在他耳畔輕喃:“你說,我不要你死,你就不會死;你說,無論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會為我辦到……衛,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喝藥,我要你好好活著,你辦得到嗎?”
指尖微微抽動,她感受到了,稍稍松開他,鮮血不再狂涌,她輕輕拭凈他臉上、唇際的血漬,喚人再去熬一碗湯藥來。
送來的人,是岳紅綃,她始終潛在暗處防范著,只要梅映宛一有不軌行止便能立時阻止,然而至今她所看到的,卻是一名為情人憂傷憔悴的女子,每回湯藥送上來,總是以身試藥……
梅映宛走不開,昏迷中的衛少央,仍不自覺追隨著那道柔淺音律,五指眷戀纏握,不舍得放開,岳紅綃將藥捧到她面前,讓她能單手喂藥。
“多謝!苯o了她感激的一眼,依舊先嘗上一口,片刻后才對著靠在她肩上的衛少央耳畔輕聲道:“衛,喝藥好不?別再讓我擔心了。”
一匙,又一匙,這回,他飲了進去,沒再嘔血。
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岳紅綃收拾空碗,沒立刻離去,研究了她半晌,問道:“為什么?”
梅映宛知她指的是試藥一事,苦笑道:“若下毒之人真是我的丈夫,那么他首先毒害的人,便是他的妻子與未出世的孩兒,也算天理報應了。若不是,就當償他的情,我虧欠他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