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有人按門鈴。
潘若帝跑去開門,是房東劉嘉嘉。
“……還順利嗎?”劉嘉嘉問,她僬悴好多,臉色尷尬,瞅著屋內狀況。“我買了廣東粥給你們當宵夜!
“太好了,我好餓——”郭馥麗跳起來,跑去拿。
程少華快一步,手一擋,將郭馥麗推到邊邊去。他看著劉嘉嘉,沒好臉色。
“我們不餓,廣東粥請拿回去!闭Z畢,關門。
“等等!眲⒓渭螕踝¢T,望著心上人,吞吞吐吐,滿臉通紅。“我……我來道歉的!
程少華納悶,挑起一眉。
劉嘉嘉說:“這幾天我越想越難過,我那天是說氣話。這樣好不好,房子你們繼續住,我也懶得找新房客,大家覺得怎么樣?”
“太棒了!”郭馥麗興奮喊。“劉姐果然是明理人。”她奔來要抱劉嘉嘉,同一只長手,再次將她擋到身后去。
程少華說:“我們已經找到房子,押金也付了!
“我可以退你們押金,讓你們去跟那邊取消!鼻,多貼心,劉嘉嘉都想好了,她是抱著極大誠意來講和。
“感人啊,”郭馥麗夸張地掩著胸口,又按著眼角,作勢要哭!暗侥膬赫疫@么好的房東啊,出門在外,遇到這么體貼的好房東,三生有幸,我忽然好想媽——”
不愧做編劇的,郭馥麗唱作俱佳,甚至嗚咽,同時暗踢程少華的腳,要他接受,她可以擺脫兇宅啦!
程少華不領情!耙呀洿蛄俗饧s,不能取消。”
“你們又還沒搬進去?”
“新房子比這里大,交通方便,租金只有這里一半,條件太好,我舍不得放棄。”
“有這種事?”劉嘉嘉牙一咬,拚了。“我也給你們打對折!
“都這么好了,”郭馥麗插嘴。“再不接受就沒人性了,是不是少華?”聰明啊,程少華這是在砍價,果然心機重。
潘若帝聽到這里,高舉雙手附議!拔屹澇勺∵@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打包下去我都要長膿包了!
程少華沉默了,看著劉嘉嘉,似乎心動。
劉嘉嘉拎高宵夜!皠e氣了,一起吃宵夜?原諒我嘍?拜托!
程少華笑了。
劉嘉嘉也開心笑了,成功!她走進屋內!皝怼詮V東粥,不用打包了!
Yes!歡呼。
且慢,劉嘉嘉被拉回,推出門外,她驚愕,看程少華對她笑,笑容很壞。
“看你這么有誠意,我更不能答應。房子我不住,不過,我接受你的道歉!
“why?”劉嘉嘉不解,已經讓步成這樣,他沒拒絕的理由。
“不過你放心,”他轉身,對郭馥麗跟潘若帝說:“你們喜歡這里,就繼續住好了,我一個人搬去新家——”
“等一下!眲⒓渭巫プ〕躺偃A手臂!澳阋嶙?”
“有差嗎?他們會繼續住?”
開什么玩笑?他是主角欸。她臉色驟變!澳悴蛔〉脑捨揖筒蛔饬!
“哦?所以重點是……我?”
劉嘉嘉脹紅面孔,一時沖動,目的被他看穿了!笆,我喜歡你,但我保證不騷擾你,你放心住,我是一番好意!
程少華說:“所謂的好意,若是別有目的,一旦接受了,一點又一點的好意,到最后對方目的沒達成,會被對方埋怨忘恩負義。不如我們彼此無情無義的好,再見!
他關門。
劉嘉嘉被程少華徹底Over了。
程少華看著室友,問:“有人要住下來嗎?”
他們不吭聲,加快動作打包。拜托喔,誰敢留,劉嘉嘉真是的,擺明沖著程少華來的。郭馥麗跟潘若帝就是再笨,也要跟著搬。誰知道少了程少華這個護身符,房東會給他們什么待遇。
程少華凜著臉,瞪著郭馥麗跟潘若帝!奥允┬』菥突桀^,真沒用。你們識人不清,會吃大虧。”
“早就吃大虧了啦……”郭馥麗咕噥!案阕〔痪褪恰!
“我不怕吃虧,跟著華哥就沒錯!迸巳舻鄣。
“你這個墻頭草!你的立場到底在哪兒?”郭馥麗踢他。
“我的立場始終如一,誰對我就跟誰,沒看見劉嘉嘉態度嗎?她在乎的只有華哥,根本不把我們放眼中!
“好了,快弄完早點休息!惫糕曊f!斑@房子真不能住了,房東動機不良——”
“是,是,打包打包,打包去兇宅,唉……”郭馥麗氣惱。
兇宅,應該長什么樣子?
想像中是陰森幽晦,潮濕有霉味。
但看看這兒,黃昏時分,客廳是刷白的墻,陽臺花草受日光挑釁,影子于白墻婆娑。
四方格局,四架木頭書柜。空氣好,采光佳。木頭家具,原木地板,英國鄉村風布置。貓一進來,到處奔,到處竄。而書柜內,前房客留置的書本,皆乖巧安靜地整齊排排站。
程少華負擔六千塊租金,住套房。郭馥麗跟潘若帝各付兩千,住雅房。臺北哪兒能找到這樣的行情,白色訂制的電視柜,球型花朵吊燈……廚房有整套的歐式廚具。浴室有獨立式馬賽克石高級浴缸。
大伙兒一開始很抗拒兇宅,但這會兒東西落地,興致大好,開始期待新生活。
這會兒,室友們在房里忙著拆箱,擺放物件,整理新居。
程少華不急著整理物品,他站在書架前,打量那些書籍。食指撫過一本本書背,分析前屋主的閱讀品味。
這兩柜都是少女漫畫、言情小說、烹飪食譜、園藝書籍。他走到另外兩柜,那上頭擺滿裝潢設計書籍、環境美學、庭院設計、國內外名建筑師著作。這兩柜,放的是這類專業設計書。
程少華退后一步,打量這兩排書柜。
唔……他沉思起來,若是只看前兩大柜的書,會誤會前屋主是個浪漫純情的少女。可是,這兩書柜擺的,卻是深奧的專業書籍。
這些書的主人,不是同一人。
他轉身,環顧大廳。這里,曾被用心裝潢過,這兒,也許曾辭著屋主的美夢。年代久遠,外墻斑駁的老公寓,誰知里邊,是這般明媚風景。打理得一塵不染,站在這兒,就能感受到屋主對它的悉心呵護。
郭馥麗從房里走出來!斑@些書都要留著嗎?”
“唔!
“唉,真可惜,這么美的屋子,發生過那樣可怕的事。其實……我打聽過了,”她附在程少華耳邊說:“有個女人,被人砍死在這里,好慘……”她看看左右,有點害怕。
“聽說死的是房東的妹妹——”
徐瀞遠的妹妹?
程少華想起那張冷漠的面孔,又想起她哀哀哭泣的身影。他伸手觸及面前那柜書。
“這應該是房東的書!
“欸?你又知道了?”
“那邊兩柜——是她妹妹的!
“房東跟你說的?”
他搖頭,“不是!彼粗悺!澳銢]聽見?”
“什么?”
“剛剛有人在我耳邊說的!
郭馥麗倒抽口氣!澳銍樜摇氵^分!彼巳舻鄯块g跑。
“潘!潘?晚上我跟你睡——”
真沒用,程少華隨口亂講,就把她嚇得魂飛魄散。到底有什么好怕的?在程少華的想法中,人比鬼更可怕,人心難測,人性復雜,遠比鬼更該教人害怕。
他背靠書柜,閉上眼,聽見陽臺外,風吹動路樹的沙沙聲,巷弄,有著各種聲音,人聲、汽車聲、腳踏車聲,他的貓兒互相追逐,嬉戲。
且不管曾發生過什么,他感到放松,愜意安適,他很喜歡。他想起房東徐瀞遠,雨中撐傘,逕自走進煙雨迷蒙里。那一天,他在她身后,淋得濕透。傘下,她雖然一身干凈清爽,但他卻覺得,她寒冷而濕透。
這時,他聞到一股幽香。
睜開眼,尋覓香氣來處,發現屋墻的四個角落,放置切好的水果片。他蹲下,凝視被擱在白碟子內,切了片的橢圓形檸檬。拿起一片端詳,嗅聞氣味,這和他認知中的檸檬不太一樣,果實較大,香氣芳冽清甜。這顯然是不久前才放置的。是誰有這樣的巧思?
是誰如此費神讓空屋芬芳彌漫?
徐瀞遠放的嗎?
那看似冷漠的女子,卻有細膩心思。他想像在那拘束嚴謹身子里,蘊藏幽冷深邃的心事,而他隱隱焦灼著,有股攫取芬芳的沖動。他是真的太喜歡這房子非要住進來不可?還是……有其他因由?!
星期五深夜,月明星稀,徐瀞遠于暗巷,跟蹤前頭男子,她已尾隨半個多小時。他中年微胖,穿紅色POLO衫,西裝褲,自他從信義路家中出門,到錄影帶出租店還片子,然后走到雪茄館,接著坐在雪茄館外的露天座抽雪茄,喝小酒。每周五,他都是這樣的固定行程。
徐瀞遠隱匿在一旁屋墻后,拿出筆記本,做筆記。
忽地有人將她扯至防火巷內。
“你還不死心?!”那人低聲怒斥。
徐瀞遠駭得掉落筆記本,那人撿起。
她是章曉陽,徐瀞遠的前助理,她留著妹妹頭,穿米色襯衫,深藍A字裙。
“這什么?”章曉陽翻看她的筆記本,里邊密密麻麻紀錄某人固定出沒的地點,及生活作息!澳阌涍@個干嘛?你還不死心?還想殺人?!”
“你別管。”徐瀞遠搶回筆記本。
“徐姐!”章曉陽氣惱!叭ツ暝嚵艘淮芜不夠?真想鬧到被抓進警察局?你好蠢,你真要進監獄嗎?自暴自棄三年還不夠?!”
徐瀞遠凜著臉,不吭聲。
章曉陽為她難過!翱纯茨?又瘦又憔悴。我跟你說,王仕英人就在附近,你要讓他看到這樣的你嗎?”
一聽王仕英在附近,徐瀞遠轉身就走。
章曉陽凜著臉,看著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