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了最短的時間跟車主和解,由于是單純的財物損失,對方見她姿態極低,拿的又是即期支票,因此都很干脆簽了和解書。
剩下八十幾萬,盡數給了瑞藍,即便有全額獎學金,但紐約物價太高,全數依賴獎學金,其實有點辛苦,她本來就打算每個月再補貼瑞藍三百美金左右的生活費,這下就當剛好有了。
她跟瑞藍說,錢是跟高媽媽借的,母親自尊心高,別讓母親知道,妹妹璽藍那邊也不用說,又交代弟弟好好讀書。
經過這一驚,瑞藍好像真的長大了些,對夏藍來說,也算是小小的安慰。
接著,就是她嫁入豪門的時候了。
高媽媽不愧在豪門打滾二十幾年,沒有要兒子帶她回家,只讓他們找一天去登記,另一邊催著設計師把百云山莊的房子整修好,讓兩人趕快搬進去住,并且在高家不動聲色裝沒事,高爸爸的小三小四小五一直在說高學文肯定是同志,鼓吹高爺爺找征信社調查就知道,可沒想到高爺爺真的請了征信社,拍到的卻是長孫跟個女人同進同出,而且兩人早在三個多月前就登記結婚。
女人的底細高爺爺當然也都摸清了,她叫作李夏藍,母親跟大媳婦是二十幾年的好朋友,大學畢業后,由大媳婦介紹到她弟弟開的補習班教數學,教學口碑還不錯,行為也端正,除了沒背景,其他方面都算合格。
原本都有心理準備會拍到孫子跟男人同進同出的照片,可沒想到居然偷偷結了婚,真是意外之喜。
老人家后來把大媳婦叫去,問她學文既然有女朋友為什么從不帶回家?結婚這事怎么也沒給長輩知道?
大媳婦陪笑說,知道李家不過平民百姓又沒背景,入不了公婆的眼,也勸過學文分手,可他不聽,畢竟都這么大的人了,自己也拿他沒辦法。
這一切都讓這場戲變得很真實。
長孫情結很重的老人家把超過七成的股份都給了高學文,沒多久,老人家就過世了。
接著高學文便去了歐洲,聽高媽媽說好像是進入什么音樂學校之類的,她也不太懂。雖然說高爺爺那邊的股份到手,但高奶奶手上的也還不少,那些小三小四小五也還在,高媽媽咽不下這口氣,于是李夏藍還是住在百云山莊,扮演著等高學文歸來的妻子。
要說中間有什么不測的話,就是高學文冬天在歐洲出意外的事情。
基于人情道義,她陪著不會說外文的高媽媽轉機飛到德國,又換了兩種交通工具才到高學文被救治的醫院。
原因也是個白癡事件,高學文在表演時ROCK過頭,跳下舞臺后整個倒栽蔥撞破頭。
李夏藍真不知道該怎么說這個二十九歲的搖滾人了,她好想大吼,這不是搖滾,這是阿達,為何會在臺上搞破壞之后往觀眾席跳?
撞破頭已經夠阿達了,更阿達的還在后面—記憶受損。
翻譯成白話文就是—失憶!
看著那個被高媽媽捧在手掌心二十幾年的人,現在卻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認得,李夏藍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撞破頭,手臂骨裂,還有嗑藥跟酗酒問題,總之,他身心都不在正常人的范圍之內。
夏藍真是不懂,怎會有人這樣不愛惜自己?
高學文出身好,銜著鉆石湯匙出生,想買什么就能買,五官也沒話說,承襲了高媽媽驚人的美貌,回想起來,小學時代的他完全是個標準的正太,眼睛、嘴角,都萌到極點,可現在卻變成負面教材,眼睛無神,雙頰凹陷,明明已經是最小號的衣服了,套在身上卻像個布袋,沒力氣站,也撐不住久坐,連拿個杯子手都會抖抖抖,何況他不到三十歲。
他在德國那群朋友超夸張,明明知道他撞破頭又摔裂手,還是一直來約他出去玩,總說著新開的俱樂部如何如何,新開的酒吧又如何如何,說穿了,不就是要他去付帳而已,沒有他那張好用的信用卡,那群人哪里也進不去。
后來大概不耐煩了,有次甚至強行偷渡他出院,也不管夏藍在場,就把高學文抱上輪椅往外推,夏藍真是火大了,即使她不喜歡他,但他病著呢,那群不像話的家伙平常靠他吃、靠他穿也就罷了,他現在頭上破了一個大洞,手上吊著點滴,他們為了想去新開的酒吧就這樣打算把人硬帶出去,再者高學文明明搖了頭,表示不去。
他們看夏藍只是個女孩子,個子又小,也沒在怕,推了她一把后,嘻嘻哈哈把高學文推走,可夏藍前兩天才因為高學文破壞舞臺,因為LIVE HOUSE求償的事情找過律師,電話都還燙著,那律師知道她付錢爽快,接到電話立刻找當地警察,一群人在高級酒吧當場被逮,由于醫院走廊的監視攝影機有拍到他們推了夏藍,也拍到高學文搖頭抗拒的畫面,于是全部起訴。
她陪著高媽媽在德國待了一個月,中間伺候高學文吃穿照顧當然免不了,夏藍從小照顧弟妹,做起這些相當順手,只是她討厭這種不愛惜自己的惹禍精,一直沒給他好臉色,后來是因為二月底開學,她跟補習班有專屬合約,一定得在開學前回來,這才離開,高媽媽自然是一起回來了—婆婆很厲害,小三小四小五也都等著她出錯,如果她待太久,說不定會惹人閑話。
法蘭克福的機場里,李夏藍看著高媽媽給家人買禮物,除了婆婆,丈夫,還有小三小四小五,以及他們的孩子們,李夏藍內心真的很同情她—一入豪門深似海,從此人權是路人。
丈夫是獨子,公婆渴望高家開枝散葉,在娘家事業受到婆家資助那樣多的金額之后,她什么都不能抱怨,必須當個大度量的長媳,二十幾年來,她完全像個古代的深宅女人,接納一個又一個懷孕的情婦。
高媽媽一定很恨那些女人,討厭那些孩子,所以才會在拿到高爺爺那樣多的股份之后,還想把高奶奶手上的也拿過來,夏藍知道,她要的已經不是錢了,而是爭一口氣—你們三個女人跟我搶丈夫,現在你們的孩子還來跟我兒子搶高家的財產,我絕對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豪門什么的,可悲又丑惡??
嗯,說起來,高學文腦袋上那個洞不知道長好沒??
提著在超商買來的紅豆湯,夏藍開了大門,依照正常慣例,脫鞋、洗澡、吃點心、備課、睡覺,準備迎接周末的連課挑戰。
可是,今天開了大門后,她卻無法進行下一個動作,因為玄關有雙男鞋。
她目測了一下,覺得有很大的嫌疑是高學文的。
他回來了?
尼馬的真是死小孩沒錯,雖然這是高家的房子,但回來之前打聲招呼是有多困難啦,嘖。
夏藍一邊踢掉娃娃鞋,一邊旋開保溫杯的蓋子喝水潤喉,走進客廳,果然看到他盤腿坐在地上,拿著筆電不知道在干么。
聽到動靜,男人轉過頭,瞬間,她差點噴出剛剛才喝進嘴巴的水。
尬的,高學文—脫胎換骨了啊。
德國的醫療技術太了不起了!十個月前她看到的高學文干干扁扁黑黑,路都走不好,很像“陰尸路”中的僵尸演員,但現在居然變回人類了,還隱隱看得出他十幾歲時的正太模樣,雙眼頗有神采,應該是把毒癮也戒了吧,除了稍微瘦了點,外型就沒什么好挑剔了,看來那個“阿達之摔”也不全都是壞處。
然后呢?
實在不知道要說什么,他們雖然假同居了半年,但基本上只屬于點頭之交,偶而加上一些“你那邊有吃的嗎?”,“你那邊有沒有泡面?”之類的對話,即便為了給征信社方便而約定好雙方一起出門,可也一路無言。
平心而論,高學文算是好室友,很多時候她都無感于他的存在,這句話的另一個意思就是,同居半年,完全不熟。
對話能省則省,最好不要有—夏藍的眼神偏兇,加上李媽媽工作很忙,她從小就是姊代母職照顧瑞藍跟璽藍,小荷說她講起話來的樣子會讓同齡男生自覺矮一截,而高學文那卒仔就因此怕了她這個不到一百五十公分的女人,他從來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偶而不小心對上,也會瞬間低下頭。
而此刻,他們四目相對已經超過五秒,夏藍奇怪,腦洞真的補好了?
她輕輕把手上的東西放下,蹲到他身邊,直視他的眼睛,耶?這家伙還真不怕她了,“記得自己叫什么嗎?”
“高學文!
喔,有進步,在德國醫院問名字時,他只會呵呵笑,每呵呵一次,高媽媽眼淚就是一大串。
她記得當時醫生解釋了很久,頭部直擊造成失憶,但臨床上也有過記憶慢慢恢復的例子,多久恢復,恢復多少,這都沒有一定,總之就是,第一、不要急,第二、剛開始可能會有些記憶錯亂的情況,可以引導他交談,但不需要矯正他,順其自然之類,巴拉巴拉一大堆。
那個時候覺得醫生有講跟沒講一樣,現在想來,該次交談好像還是有點必要的,至少她現在就比較知道要怎么對待他。
“要回來怎么不先跟我講一聲?”要不是她膽子大,早被門口突然冒出的鞋子嚇死。
“手機不見了,找不到電話!
呃,好吧,雖然有點囧,這理由還算能接受,如果她手機掉了,大概也是誰都找不到。
基于道義,夏藍跟他小聊了一下,忍不住再次贊嘆,德國醫學真的好發達啊,主治醫生根本是神醫、神醫!
他即便沒有完全恢復,但至少也好了八九成吧,知道自己姓什名誰,怎么受傷的也想起來了,還是自己搭飛機回來的,知道怎么買機票,提款卡密碼也沒忘記。
問他怎么不回高家,他說身體復原后變得很怕吵,所以打算住在百云山莊?礃幼蛹依锏臓顩r他也是記得的,一個裝了小三小四小五的別墅,即便占地廣大,也還是不得安寧。
高媽媽應該可以放心了,寶貝兒子無恙。
夏藍轉身從包包中拿出名片,上面有她的電話跟電子信箱,“以后當天不回來,要發個訊息給我,如果很久不回來之后突然要回來,也發個訊息,雖然我膽子蠻大,但這種驚嚇還是盡量不要有!
男人收下名片,“我知道了!
她滿意的點點頭,“能溝通”大概是高學文最大的優點了吧。
雖然他的生活方式十分頹廢,但身為一個室友是沒話說的,安靜、干凈,毫無存在感,堪稱完美,暫時失憶完全無損這個優點,非常好,拍拍手,至于他身上那種陌生的氣息,夏藍并不打算深究—這位名義上的老公從來就不在她的關心范圍之內。
夏藍拿起包包跟袋子站了起來,“我連上了三堂課,要去休息了,你才動過那樣大的手術,如果沒其他事情,也早點休息吧。”
“好。”
跟她說好,但臉上那個欲言又止的表情是怎樣?夏藍最受不了人家這種表情,于是又坐了下來,“還有什么事情?”
五分鐘之后,夏藍默默覺得,自己應該撤回前言,那個主治大夫不是神醫,他根本就是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