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陽光依舊熾熱,易香瓷從捷運站慢慢走回家,遠遠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在家門口徘徊。
易香瓷看到來人,驚訝的睜大眼!皨專阍趺磿䜩?”她和母親并不親,北上多年,母親也很少過問,更別說是來見她了。
只見母親的神情黯然,“我想去看你姊姊……我知道你怪我心狠,可是當初你爸在工地摔死,我懷著你,又帶著你姊,你要我怎么辦?”
易香瓷不語,她知道母親的難處,與其要一家三口受苦,不如讓姊姊離開,至少姊姊有可能過著更好的人生!
事實上證明,母親是對的,姊姊在耿家受到良好的教育,又有著父母的疼愛,還享受到手足的親情。
她不是不羨慕,只是……如果讓她選擇,她會愿意做姊姊嗎?
是的,她會衣食無缺、平順安樂的成長,但她會和耿柏飛成為手足,永遠以手足的身份相處下去。
這是她所希冀的嗎?易香瓷茫然了。
見她不語,母親以為易香瓷仍在怪自己!澳阋詾槲沂请S便就把你姊送人嗎?若不是耿家有點錢,夫妻倆又是高級知識分子,我怎么都不會答應的,我……”
“媽,別說了!币紫愦砂醋∧赣H的手!拔颐靼,姊姊一直過得很開心,雖然她很早就去世,雖然她的感情不如意,但至少她從沒受過苦!
母親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這是易香瓷第一次見到母親的淚水!皫臀衣摻j耿家人,我想去看看她!
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打給耿柏飛,原本以為他只會應付幾句,給個地址便作數,沒想到他竟自告奮勇,愿意帶她們去姊姊的長眠處。
三人在約定好的時間碰面,在車上,母親開始問起姊姊生前的事,耿柏飛也捺著性子一一回答。
姊姊討厭學鋼琴,喜歡數學、手工藝;姊姊喜歡咸辣的食物,討厭酸的……
聽到耿柏飛道出姊姊的一切,她心里好羨慕,從他的語氣里聽得出來他們姊弟的感情非常好,連姊姊喜歡什么、討厭什么,他都知之甚詳。
可憐的姊姊,幸運的姊姊……她嘆息。
佛寺位于接近桃園的郊區,四周是翠綠竹林,一旁有個幽靜大湖,輕風吹來,泛起陣陣漣漪;耿柏飛帶著她們母女倆人進入佛寺,來到姊姊的牌位前燃香祭拜。
小小的木牌上寫著耿柏雅三字,易香瓷看了,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傷感。
她雙手合十,喃喃祝禱,“姊姊,我是你未曾謀面過的妹妹香瓷,愿你在天上喜樂安息,不再煩憂。至于夏生、秋生,我會盡我所能照顧他們……”
默念到這里,她忍不住側頭望著一旁閉眼祝禱的耿柏飛!拔蚁嘈潘矔煤谜疹櫵麄兊摹!
佛堂內一片靜謐,只有環香繚繞,飄散著淡淡的香霧。
易香瓷走出佛寺,信步來到湖邊。
陣陣舒爽的南風吹來,撩起她卷而長的發絲,也吹去了她頰上的燥熱,方才在車內狹小的空間里,他就在她身旁,讓她無法呼吸,心跳加速。
她想遠離他!是的,只要離他遠遠的,不再看到他、不再接觸他,她想她應該可以把他忘掉,可是他為什么一直出現,撩動她極力埋藏的情緒呢?
她覺得自己對抗得好累……卷發隨著微風飄了起來,驀地,她感覺到自己的發尾被輕輕的握住。
易香瓷不敢動也不敢回頭,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從那一絡發絲汩汩流入她的心底。
她好慌亂,不知道該怎么辦,她已經被她弄得心神俱亂、無法思考。
“小瓷……”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微微帶點鼻音,說話時帶起的氣息拂過她的纖頸,她忍不住顫抖了。
奇異的情感流竄在兩人之間,他們誰也沒再開口,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像是思考著該怎么互相踏出那一步。
終于他決定取回發球權!叭绻阏娴挠X得很困擾,為什么不干脆做個決定?”他的手仍沒放開她的發絲,但高大身影卻緩緩移到她面前。
“我……我沒有勇氣!币紫愦傻椭^,不敢望向他。
耿柏飛再度靜默,讓她滿心傷懷的男人是劉承安吧?
他苦澀的想著,感情這種事是沒道理可說的,外在的任何條件都比不過人類天生而來的吸引力,也許很多女人會被物質或外在皮相給迷惑,但他很清楚易香瓷不會這樣,她只是個單純、天真,遵從自己真實心意的女孩而已。
“誰會拒絕你這么善良可愛的女孩?我可不放過他!惫仫w的臉上在笑,眼里卻帶著一比惆悵。
聽他這么說,易香瓷不禁苦笑,耿柏飛要怎么不放過他自己?難道他要逼自己喜歡她嗎?
劉承安說得對,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還是……算了吧!易香瓷黯然的咬唇仰頭,迎向那總是令她屏息的臉龐!俺邪舱f……”
“他說什么我不在乎!”一股怒氣涌上,耿柏飛終于忍不住,什么風度、什么禮貌,全在此刻被他趕到西伯利亞去。
都到了這個時候,這個只有他倆單獨相處的時刻,她還在記掛那個劉承安!
他抓住易香瓷纖細的肩膀,怒聲說:“如果你還喜歡他,就回頭去向他告白,重溫舊夢,不要一會兒在我耳邊喜歡我,一會兒又對他戀戀難舍!”
易香瓷被他搖得神思昏亂,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楚的鉆入她耳內!拔覜]有……”
“沒有?”耿柏飛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凹热粵]有,你又何必趁我睡著時說那些話?還是說你只是把我當作劉承安的替身,在做愛的模擬告白?”
他聽到了?那天趁他睡著,在他耳邊說的那些話,全都被他聽到了?易香瓷羞憤交加,既然如此,她決定豁出去,反正事情也不可能更壞了!“你這個蠢家伙!到底要我說幾遍才懂?”
她仰起頭對著他叫道:“我早就不喜歡劉承安了,他現在對我來說根本跟路人沒什么差別;我喜歡的是你,從第一次見到你,從你臭罵我那次,你就已經在我心里像是鏟不掉的雜草一樣的生了根!
她停了下來,呼吸急促、小臉酡紅,雙眼亮晶晶的,不知是熾熱的怒火,還是悲哀的淚水。
耿柏飛被她的氣勢給震懾住,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別人面前說不出話來。“我……”好不容易找回說話的能力,卻又被她喝止。
“你住嘴!我還沒說完!币紫愦刹寥ゼけ哦龅臏I水!拔抑滥悻F在一定在心里暗笑我,笑我像其他女人一樣,見到你就發花癡,你不會希罕!但那又怎樣?你有不屑我的權力,我也有喜歡你的權力,我知道你覺得很煩,認為我像那個方潔美一樣癡纏倒貼,可是你要搞清楚,除了工作,我從沒主動來找過你,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耿柏飛被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聽到她這么說,他真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他竟會有被女人指著鼻子罵“你自己送上門來”的一天。
“我并沒那么想過……”他終于擠出一句話。
“你沒想過什么?沒想過我會喜歡你嗎?所以你一直把我推給劉承安,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他面前親我?若你像你自己說得那么大方,你又為何要做這種讓人誤會的事?”易香瓷只覺得既悲哀、又生氣,這男人簡直莫名其妙,但她就是該死的被他吸引,任由他闖入自己的心里攪亂一池春水。
“小瓷……”耿柏飛想解釋,卻又被易香瓷給打斷。
“算了,就這樣吧!今天謝謝你帶我們來看姊姊,以后我會自己來,不用勞駕你了。采訪結束后我們應該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現在請你送我們回去!币紫愦赊D過身,不想讓耿柏飛再看到她連連墜落的淚水。
他站在她身后,不語。說不出話來了吧!易香瓷心里掠過一陣自殘式的痛快。雖然她喜歡他,但她仍然可以怒罵他,即使心里很痛很痛……
他仍然沒有回應,只有陣陣柔風帶起枝葉颯颯之聲,她的心漸漸冷了……她知道自己做了蠢事,但就這樣結束也好,她已經倦了。
“再見!”咬著牙,她還是說出了這句話。
她舉起腳步向前走,但為什么覺得腳下仿佛有千斤重,讓她一直走不開?
肩膀忽然一緊,一雙有力的手掌扣住她的,接著猛然將她轉過去,耿柏飛一向冷靜的俊朗臉孔此刻正帶著怒意。“你說完了吧!可以換我了嗎?”
他低下頭,瞇起黑眸直視著她,眼神亮得讓她無法招架。“我向你道歉,是我的錯,誤會你還愛劉承安!當初說要把你當妹妹只是個借口,有了這層關系,我就可以找機會接近你,因為我有信心可以讓你忘了劉承安。
“而若你和我在一起不成功,我會請夏生、秋生幫忙我擊退劉承安那個討厭的家伙!我從不覺得你是花癡,如果你要問我對你的感覺,這就是我的回答。”說完立刻捧住她的小臉,深深的吻了下去。
一時間,風仿佛驚愕的停了!
他的吻熾熱而甜蜜,消弭了她所有的悲傷與不安,他微刺的胡渣擦過她細微的唇和頰,他的胸膛是那樣寬闊,他的手臂像鐵一樣緊緊的環住她,讓她充滿安全感。
沒有上次刻意的激情、挑逗,只有全心全意,溫柔而真摯的吻。
她迷醉了,整個人融化在他的身上,還有他的吻里……
不遠處有幾個人站在莊嚴的建筑物前,臉上帶著難以形容的表情。
“阿彌陀佛……”他們說。
而佛寺里,易母站在門邊,臉上的表情是驚訝的,但隨即和緩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安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