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忌仇一震,她這是關心他嗎?但他未及問出口,她人已經走遠了。
他想,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沉默,一陣頗長的沉默,忍不住率先開口的人是金準之。
「呃……很痛吧!要不要我替你上個藥,但我好像沒看過能擦心口的藥,況且還刺得這么深……嘖嘖,她說恨!」他不是故意幸災樂禍,但如果只有他一人情場不如意,他會孤單。
「滾開!官〖沙鹫驹陂T坎前,一直到嬌小的身影都走遠了,才慢慢收回視線,走回書桌前。
「哎呀!你這是遷怒……況且又不是我愿意來,是你要我來的,難道你不想聽我帶回來的消息?」拜托,這一南一北的路程不近好嗎,他可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才愿意兩肋插刀。
「金準之,你覺得皮肉不痛不過癮是吧!」
話才落,一枝毛筆插上金準之身后的窗欞,還削落對方幾絲發,證明他現在心情有多糟。
「喂,你玩真的啊。」瞥了身后一眼,金準之嚇出一身汗,毛筆的筆頭是圓的,這要什么樣的力道,才能讓筆插進木頭里?
拍拍胸口,幸好他閃得快,要不,這枝筆可就是往他的桃花眼上插了。
「我是不是玩真的,你可以試試看,我有一筒筆。」佟忌仇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不說不說。對了,你的面具拿下來好不好,這里又沒外人!估蠈χ粡埣倌樥f話,怪不習慣的。
佟忌仇正要調整面具的手頓了一下,最后長指輕扣,銀白色面具跟著滑下,落入掌心。面具下是一張棱角分明、極其好看的臉,眉若飛劍入鞘,眼眸深邃如潭,鼻若懸膽,只是唇瓣緊抿,看來頗難親近。而這張臉的主人如果在朱雀城出現,人們也會喊他一聲「城主」,但……是姓祁的城主!
「還是看你這張祁天昊的臉比較習慣!顾枰埠鹊帽容^順口,「不過我看你越扮越有心得,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還真猜不出佟忌仇就是祁天昊!
「不用吹捧我,你不也是佟忌仇?」但金準之就不盡責多了,寧愿交換條件,在外替他奔波查事,也不愿意乖乖假扮佟忌仇。
不過兩人會假扮佟忌仇,倒也是不得已的。
其實他、金準之跟佟忌仇很早就認識了,雖然他們各住不同城,但因為從小表現搶眼,同樣是名聲響亮的少年英豪,他十五歲上京那年,金準之跟佟忌仇也都上京受封,三人因此認識結交,發現彼此氣味相投,算是童年玩伴。
不料,佟忌仇多年前讓奸人所騙,跌落山谷,奇怪的是,始終找不到尸體,從此下落不明,音訊全無。佟夫人因此急出病來。最后抑郁而終、他跟金準之前來探望跟幫忙找人時、答應了終夫人臨終前的囑托、就是希望他暫時扮演佟忌仇、不要讓玄武城落入他人手里、等找到他后再將城主之位交還、誰知他們就一直扮演至今。
因為他還有朱雀城跟地圖的事得操心,便跟金準之商量兩人同時扮演、為此,他們向外佯稱佟忌仇跌落山谷時毀了容,故以面具遮掩。
兩人原本和佟忌仇就是好友、知曉他的習慣與舉止,再加上他的性子偏冷、原就孤僻少言、扮起來也沒多大困難、只是為怕時間長了會有漏洞、兩人故意限制府內下人的行動,讓佟府的下人根本沒機會接近主子,此事泄漏的機會便少了許多,再者、他們時常利用待在玄武城的晚上來回各地,順便查找地圖的事,因而設了宵禁。
但為了方便行事,他還是帶來自己信任的下人——鍾言飛,目前只有鍾言飛知道這件事、由他幫忙掩飾可以省下很多事、也可以遮瞞他一直覺得是奸細的花城。
很幸運的,幾年下來、雖說玄武城的居民對面具城主的事情多有揣測,但也無人發現真相。
「哎呀!別提了,要不是佟夫人臨死前一再拜托,我才不攬下這樁苦差事!菇饻手畵u搖頭,擺明了他多不喜歡這差事。他想,冷冰冰的佟忌仇大概也只有祁天昊演得像,有時候輪到他,他還會佯裝病了,讓鍾言飛幫著遮瞞。
「不說這個,朱雀城現在的情況如何?」這才是他要他跑一趟的目的,事情也該有個結束。
「還能怎樣,不就如你所料……說到這,你跟風紫衣還真合,你們倆除了彼此的事猜不透之外,有什么事不在你們預料之內?」金準之眉一皺,不曉得之前那句「當局者迷」是指這個嗎?
啊——他想不透,這兩人真會給他出謎題。
「不要說岔了!蛊钐礻坏闪怂谎,這損友的專長肯定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好。你想知道朱雀城,我就跟你說朱雀城!购瓤诓,他將暗中查探的事說出,「如你所料,你一走,他就先搜你的書房,從你抽屜的暗格搜出假地圖后,就認定寶藏藏在朱雀城里,所以才叫人以各種名義開挖!
聞言,祁天昊笑了,「很好,那皇上那邊怎么說?」
「頗有怨言。曹憚承這次太沉不住氣了,雖然他有各種名目為由挖地,但朱雀城里天怒人怨的風聲已經傳到皇上耳中,加上你那妹子也幫了一把!
「天樂?」眉頭攏起,他不希望扯上妹妹。
金準之輕哼了一聲!改悴挥脫哪隳敲米,她現在正得寵,一邊吵著紫衣含冤而死,又吵曹憚承光說不練、老找不出兇手,這眼淚一滴,皇上可舍不得了,已經派人給曹憚承期限,再找不出人,就要他立即退出朱雀城,還要治他罪呢!所以如你所愿,他在皇上面前已經沒地位了,順帶一提,連曹貴妃也漸漸失寵了!
難怪人家說女人惹不起,祁家的女人果然都很厲害,就像……唉"他家小喜兒光是「聽話」一點,就把他吃得死死。
「那我呢?皇上怎么說?」
「喔,這也要感謝你那貴妃妹妹,你不是看過她之后就沒回朱雀城嗎?結果天樂雖搞不清楚狀況,但騙人還挺行的,她跟皇上說你發現錯怪紫衣后,不肯原諒自己,所以四處去散心了?你可不知道,皇上還稱贊你這主子有情有義!顾哉f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天子也逃不過,美人說什么就信什么。祁天昊點點頭,沒想到,這孩子心性、以前老要人陪著的天樂,這回竟幫了他這兄長!她也長大多了?至少當她一醒來知道孩子沒了的時候,還很堅強的說:「如果孩子要我當他娘,他就會再回來的,我不難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幫紫衣脫罪!
看他陷入思緒,金準之繼續說,「照你說的,曹憚承以為離寶藏近了,沒有心思顧及其它,找那宮女的事果然停下了,我現在也掌握到一些消息,不久應該就會有好消息,但麻煩的是,他遲遲沒有找鑰匙的動作,該不會是真的拿到了?」
「也許。沒關系,地圖還在我身上,只是……」可惜的是,他始終參不透!
他將風紫衣折好的信收進信封?一樣沒有黏上,只是本來要收進暗格里,后來又不舍的將一迭信都拿出!笇α,歡弟的情形如何?」
「你放心,他過得比你好J所以我才說你們一家人都不能小看!顾詾樽顩]用的執彷子弟祁天歡,這次也讓他見識了真本事,「那家伙打哈哈的本事一流,不管曹憚承問什么,他都有辦法避開,加上他那風流形象,曹憚承對他也越來越沒有防心!共軕劤惺莻心機深沉的人,要跟他打交道已不簡單,而這祁天歡明明天天上花樓玩花娘,加上曹憚承控制了整個朱雀城,沒想到他還是有辦法把城里的消息傳出來。
唇角微勾,「他啊,扮豬吃老虎。」他很清楚天歡是因為他跟天樂?才壓抑自己的才能。
也就因為他這樣,家里才能安寧,不然以方姨娘的個性,肯定要兒子四處爭強?希望多分點祁家家產。
「對了,他說花城近來找曹憚承的次數更頻繁了!
「嗯,當年我們扮演忌仇的時候,我就很留意他這只笑面虎?哼,果然是曹憚承的人!顾湫Α
「再跟你報告個好消息,這也是你那風流弟弟查到的!姑髅髦罆恐挥兴麄儍扇,金準之還裝模作樣的看了左右?壓低音量,「天歡說,從曹憚承接觸的人跟近來他聽到的消息看來,曹憚承找寶藏的目的是——叛國。」聞言,一直低頭在看信件的祁天昊,終于抬頭看了他一眼,「叛國?難怪,花城一直以玄武城總管的身分四處接洽富商跟城主,以前也上朱雀城找過我,只是我刻意避開他,原來他是替曹憚承鋪路!
招兵買馬要花不少錢,自然需要豪紳資助,加上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想不通,貴為國丈的曹憚承何以一直拓展人脈,甚至是低階的將士也結交,這會兒把事情串在一起,叛國啊……這倒是有可能的事。
祁天昊下定決心,「準之,我要回朱雀城一趟。」
「什么,你要回城?」不、不會吧,他最討厭的事情要來了嗎?
「『佟忌仇』就交給你了,不要再裝病了,還有這次得更小心一點,要不紫衣會看出來!蛊钐礻粚€y白面具交到他手上。
他一陣無語,只覺得手腳發涼。「拜托,你家丫鬟精得跟什么一樣,她一定會發現的!
「那是你的問題,我還有事要處理,佟城主可以請了!顾忠粩[,便低下頭繼續看桌上的信。
既然不得有異議,金準之只能嘆口氣的乖乖聽命,在離開書房前,看好友動作奇怪,不禁問起,「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寫給曹憚承的信。」至少名義上是。
金準之一臉不解,「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跟曹憚承那么好了,還跟他通信?」他最近有變笨嗎?怎么除了小喜兒之外,老是聽不懂別人的話。
祁天昊看著信,像是想起了什么,溫柔的笑了,「這都是紫衣的筆跡,她自己不知道,她寫信時的情緒都反應在字上了。像這個頓點,是她不認同我的話而停了筆;這句話寫得這么草,是因為她神游了,聽什么寫什么;這一撇……」
「天啊,祁天昊你中毒很深,你知不知道?」不等他回應,金準之便走出書房,將面具往臉上一覆,輕輕扣住,「佟忌仇」一揚嘴角,只是這次的笑不再是冷冷的,而是玩世不恭。
他知道。祁天昊苦笑著將信收起,整迭放回暗格,如果紫衣往后要繼續恨他,他至少還有這些裝載她一顰一笑的信件可以回憶,這樣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