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青,不,紫衣……啊——是小紫啦,幫我……不、不用了……」小喜一臉哭喪的看著被她撞倒的曬衣架。聞聲,小紫放下手中捶打濕衣的木棒子,徐徐走上前,一臉無奈的幫小喜扶起倒地的曬衣架。
像是習慣,小紫還沒開口,小喜先解釋「我本來撐住一會了,想叫妳來幫我,誰叫……誰叫……」
她眼一謎,「誰叫怎樣?」
「誰叫……妳的名字這么多,我不曉得要叫哪個?就!就倒了。」她真的撐住了,一切都是名字惹的禍。頓時,她失笑,算了,自己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也不是真的要怪她,沒有責罵,只有低聲交代說了幾百回的話,「記住了,叫什么都成,就是別喊紫衣。」一看祁天喜乖乖的點頭,風紫衣重新坐回矮凳,努力的敲打濕衣服。
她很清楚,打自己重生的那一刻起,就沒有資格再叫風紫衣了。
有人把她從牢里救出來,但她不知道是誰,一醒來的時候,身旁只有客棧的掌柜,說是有人交代他找大夫、照顧她,那人留下銀兩便走了,因為救她的人包得嚴實,掌柜只能說出身形不知道長相。
至于天喜……小丫頭天真,什么都沒帶就擅離祁府,說是要當女俠、劫囚犯,卻迷了路,夜黑風高的,她向一個黑衣人問路,黑衣人指引她到客棧來找人,還送給她一個布包,她不疑有他、連聲道謝,便尋上門了。
風紫衣聞言差點昏倒,三更半夜哪來的路人,還是個黑衣人又知道她的狀況,天喜卻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于是她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倒是一打開布包,她就可以確定那人是要幫她們的,布包里面是一些基本衣物跟一迭銀票。
可惜的是,天喜形容的黑衣人身形,跟掌柜形容的人不一樣,這就讓她更摸不著頭緒了。就這樣,她們倆為了避開熟人,盡量往北走,最近來到玄武城,其實若不是天喜愛樂捐,光那些銀票已夠她們生活無虞了,偏偏她罵歸罵,就是不曾趕天喜走,或許是有個熟悉的人能讓她安心吧,所以她自私的想留下她。
「紫丫頭,看妳是累了,不如跟喜丫頭歇會吧,等會趁午時正熱著的時候再晾衣服就好!乖陲L紫衣隔壁洗衣的大娘,出聲打斷她的恍神。
「不用了,還剩一點,我行的,只是我家喜妹的份就麻煩大娘們多擔待了!顾H為抱歉的看著對她們很好的大娘。
進了祁府,興許是她疏離的態度太明顯,花城好像也不太喜歡她,趁著鍾大總管不在府里,他便把她跟天喜分配到洗衣房做事,和其它五個大娘負責洗滌全府換下來的衣物。
可是從未做過粗活的兩人根本不上手,尤其是天喜,雖說她以前常搶下人的工作做,但也只是掃掃地、擦擦桌子而已,怎么可能洗過衣服,因此剛來的時候不是打翻皂桶,推倒衣堆,便是汲個清水也差點往水井里栽,嚇得幾位好心的大娘不敢要她們做太吃力的事,也幫忙分擔她們的活兒。誰知這會連曬衣的架子都被整個撞歪了,所幸大娘們包容,只聽見驚叫連連以及難以置信的爆笑聲,忙于收拾殘局的大娘們雖然小有責罵,但也莞爾不已,把她們當成自己的小女兒看待。
「妳們倆別客氣,我……」
隔壁大娘的話還沒說完,拱門處突然出現一個圓胖身影,大聲一喝,頓時打斷大娘的話。
「妳,妳,妳們兩個新來的跟我過來!够ǔ沁是一臉和氣,只是語氣聽不出一點笑意。
被點名的風紫衣帶著祁天喜,有些防備的上前詢問:「花二總管,有事嗎?」
花城又打量她們一會,才緩緩開口,「別緊張,是上菜的丫鬟生了病,妳們兩個先去伺候城主!
「伺候城主?」風紫衣眉頭揪緊。
這佟府可真怪,上菜的丫鬟生了病怎不從廚房調人手,偏偏從洗衣房找新進的丫鬟?
「怎么?妳們不愿意?」
「不,不是,是怕我跟喜妹做不好,會得罪了城主!谷绻梢裕幌M巧下闊┦。
「不難,不過就是端幾盤菜,伺候城主用膳罷了,勤快點,往后都讓妳們做,妳們就不必待在洗衣房做這些粗重活,三、五個月就能鉆下銀子買胭脂水粉!挂徽f完,他又笑呵呵,好像真沒其它心思。
「這樣啊,那城主可有什么禁忌?」她猜想,花城說不定是想給她個機會犯大錯,便能一勞永逸的趕她出門吧?
「妳這丫頭倒是伶俐,還知道要問問題啊。」花城略微訝異的看了她一眼,忽地降低音量,「妳記住了,城主的性子雖然冷了點,但不難相處,不過妳可千萬別問起城主的臉……」
「城主的臉?」她想起來了,她剛進城的時候聽人提過「面具城主」,只是當時她沒仔細聽,也沒放心上。
「就是,前些年城主出了點意外,傷了臉,如今才以面具覆臉示人,妳們得切記,那面具碰都不能碰,也別提到關于臉傷和面具的事!。風紫衣想起前幾天夜里遇見的佟忌仇,總是按著她的頭、躲著她的視線,就是不讓她看清月色下的臉,想必是夜晚出房沒有戴上面具,不想讓她瞧見他的臉吧。
傷得很重嗎?重到要一名男子這么遮遮掩掩?頓時,她心中沒有了對他的惱意,倒是多了點同情。
一瞧她又開始神游,花城催促,「好了好了,我帶妳們去做事吧,要是耽誤城主用膳,妳們就……咦!妳身后這丫頭怎么老是頭低低的,每回都不讓我瞧見臉,像見不得人似的!
「喜妹是我妹子,天性害羞,怕見外人,還望花二總管包涵。」風紫衣小跨一步,將人全擋在身后了。
但她越擋就越讓他起疑,難得肅了臉色,「羞什么羞,來到佟府還由得妳們羞嗎?把頭抬高,讓我好好瞧一瞧,要不我往后不認得人,當她是賊也不好是吧!
「不會,喜妹會跟著我……不,花二總管……」一看他要伸手拉天喜,風紫衣一急,顧不得會得罪人,一掌拍開他的手。霎時,花城臉色有些難看,只是剛要開口訓斥,一句低聲的斥喝就先壓下他的氣勢——
「花總管,你磨蹭什么?調個丫鬟需要用掉你多少時間?你不知道主子等著用膳嗎?」冷硬的聲音多有責怪。
風紫衣一見來人反倒松了口氣,盡管鍾言飛的表情語氣都十分嚴厲,但比起笑里藏刀的花城,她寧可讓鍾言飛罵。
幸好這鍾大總管職位比花城高,跟花城也不親,與城主又好像有些交情,所以花城應該暫時找不了她們麻煩。
「哎呀!大總管,干么老板著臉呢,我不是正要帶這兩個丫鬟到廚房去了嗎,一會兒就上菜了!够ǔ腔謴托δ槪皇切Φ糜行┙,他心下正嘀咕著這死對頭怎么才出去個幾天就回來了。
「嗯,那還不去!规R言飛的臉皮僵硬如山城的石頭,動都沒動一下,只是看向風紫衣的時候,多打量了一會。
「是是是,馬上就去了。」花城還是笑呵呵地應答,接著轉身招著手!父蟻硌!妳們這兩個丫頭,動作快點,別惹咱們大總管發火!
風紫衣拉著祁天喜跟著花城繞過回廊,她可以感覺經過鍾言飛時,他的視線停在她身上,只是感覺不出惡意、她留了意,但沒多說什么。
到廚房拿完膳食后,她們又跟著花城來到偏廳,聽大娘們說過,佟忌仇生父早死,娘親不久前也逝世,加上幾脈單傳,人丁單薄,沒有娶親的他,向來獨來獨往,也習慣一個人進食。
放著五菜一湯的托盤可比以前她握的筆、拿的賬本重多了,再加上飯前酒和幾碟甜點,害她端得搖搖晃晃,灑出不少湯汁,不過她還是比天喜好一點,那妮子還沒跟上來呢。
風紫衣才正想著到了偏廳能松口氣,不料一個不注意,前腳剛跨過門坎,后腳卻忘了跟上,跟鎗一下,便往前倒去。
這下她死定了,非撞上一旁的柱子不可……欽?沒事?
「妳似乎很崇拜我,每回見了我都要行這么大的禮。」聽見溫醇低厚、略帶沙啞的嗓音,不用看到人,她也知道摔進誰的懷里了。面上一紅,風紫衣掙扎著起身,故作若無其事般的平靜,「城主,奴婢又失禮了!
「失禮倒不至于,不過妳動不動就跌跤,看來是該找個大夫瞧瞧妳的腳!乖捤迫⌒Γf到請大夫時,他的語氣又極為認真。
「城主別開玩笑了,我的腳沒問題!顾晕⑥D轉腳踝,松了口氣、幸好沒拐著,看來這佟忌仇唐突歸唐突,倒是當了她兩次的貴人。
「也許……在陰寒之地待久了,寒氣入體,傷了身也不一定!
她眉一蹙,「城主,你說什么?」他聲音太小,讓她聽不真切。
忽地,他笑了……嗯,應該說是她感覺到他在笑,照理說面具下的表情她看不到,但,她真覺得他笑了。
「總算輪妳知道這種感覺了!顾俣鹊袜痪洌聘锌迫⌒,有太多情緒在其中。
「城主?」只是佟忌仇還沒回答她的問題,花城的聲音便先響起,「小紫,妳要讓城主替妳端盤子端多久?」
這時風紫衣才發現,原來除了自己讓他扶住,托盤也讓他托住了,她連忙推開他,順手接過托盤,將盤上的菜肴一盤盤在桌上擺放整齊。
瞧見他在桌前坐下,她便照花城之前的吩咐,替佟忌仇布菜,伺候他用膳,一面聽著花城碎念天喜動作太慢,一方面,她的視線又無法克制的落在做工精致的銀白色面具上,似想看透面具下的臉。
她看得太出神了,等到手真的摸到冰冷的觸感時,才發現自己真的伸手碰了面具。
「小紫,妳在干什么!」花城斥喝,急切的拍開她的手,一雙眉緊緊揪起,甚為責怪。
風紫衣吃痛的縮手,看了佟忌仇一眼,他倒沒生氣,也沒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她,看她要怎么解釋。她愁眉苦臉,低著頭對花城裝可憐,「我……我的手抽筋,不聽使喚。」
「抽筋?」花城一臉不信。
「是的,二總管,這是奴婢打小帶來的病,問了無數大夫都說治不好,癥狀就是這樣,手常會不由自主移動,我也管不住,要不是我是個姑娘家,之前恐怕就要因為唐突人家而上公堂了!顾麖埬樁及櫰穑雌饋眍H為可憐,像是強忍著心里的難過又不得不假裝堅強的模樣,讓人為之心軟。
「!是這樣啊……」花城猶豫著該不該責罵她,畢竟是人家從小就有的病癥,總不好苛責太多,罵了怕被城主說他沒同情心,對待下人太過不近人情,但他隨即恢復了笑臉,「城主,這丫頭手腳不伶俐,我先帶她下去好了,再給城主換個懂事的丫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