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梅兒一聽便是大哭,小盧氏也想哭,一樣是當妾,給個不認識的男人挑長相,那還不如跟了行云呢,行云這孩子她從小看到大,即便將來梅兒不受寵,總是自己的表妹,也不會太苛待她,在朱府無論如何都一生不愁吃穿。
想著想著,當初非當平妻不可,后來居然也能接受當妾,只是千想萬想就是沒想到行云會說不要。
這下小盧氏著實著惱,今年立春過后,姐夫姐姐陪同朱太夫人去禮佛,她也帶了兩個女兒跟去,一方面想讓女兒討好朱太夫人,一方面也想找好時機跟姐夫姐姐提,梅兒個性嬌,沒多討長輩歡心,可蘭兒個性耿直,倒是頗受朱太夫人待見,連著幾日都讓她一起陪著念佛經,還問過她年歲,原本以為蘭兒跟勉云之事應該可定下,怎料回來竟聽說行云給勉云定了親事。
婚書有,長輩有,印子還是官媒的印,姐夫原本覺得荒唐,拍桌大怒,后來聽說是杉天府溫家的姑娘,不但瞬間消氣還十分關心溫家狀況,溫家少爺行船到何處,溫少夫人母子是否平安等等,又吩咐行云在能力所及處得多幫忙。
接著便叫池氏帶著勉云先去客院翻修那房的院子,說院子太小,母子住住也就算了,既然要娶妻給開枝散葉,至少得再多兩進才行。
池氏一聽住了十幾年的老院子一拓就是兩進,笑得眼睛都瞇了,直說知道了,等會收收東西便去客院,又道溫家嫡女真是好姑娘,不但謹言慎行,而且十分有禮,去郡公主府之前還來探望她,送了手帕,女紅沒話說,將來跟勉云成親絕對能相夫教子。
這話聽得她差點緩不過氣,現在姐夫也認定了溫家嫡女,即便是蘭兒愿意當平妻,至少也得等溫家滴女有孕后才能提,蘭兒那時只怕都要十九了,再者聽說溫家大姑娘厲害,第一天來便定下親事,又讓苗嬤嬤去照顧,這樣的人若要護著自己的妹妹,那蘭兒……還進得了勉云的院子嗎?
眼前還有梅兒呢,下個月就要十九,但行云對她又沒意思……為了女兒的將來,也為了自己能在朱家安生,她得想想辦法才行……
惜玉早知道自己有一天要完蛋,可沒想到那日來得這樣快而且還是在她睡回籠覺的時候,突然有人闖進來,原本只覺得有點吵,半夢半醒的,但是當水潑上來時她就瞬間醒了。
“姐姐,你看,便是這狐貍精!
嗷,小盧氏的聲音……尬的,小盧氏?
惜玉睜開眼睛,一馬當先的是小盧氏,張梅兒,榮華,后面是盧氏,林嬤嬤,劉嬤嬤以及幾個大丫頭。
盧氏精明,此時裝暈不妥,還是放低姿態才對。
也不管多想睡,惜玉趕緊下床,“見過夫人!
“說!”張梅兒拔尖聲音,“你在我表哥床上干么?”
天啊,這有什么好問的,一個男人放一個女人在自己床上,還能干么——只是這種話當然不能說。
惜玉裝無辜,“是少爺讓我在這的……”
“胡說!我表哥怎可能喜歡你這種長相平庸的女子,一定是你不知羞恥勾引他……”
她不知羞恥的前提是也得他好色才行啊,這句話不是連她親愛的表哥都罵到了嗎?
盧氏大概覺得不像話,終于出聲制止,“梅兒,別說了!
“姨母,你不見這丫頭一臉妖媚——”
張梅兒真的腦袋不太好使,一下嫌她平庸,一下又說她妖媚,一個女人到底如何能同時長得平庸又妖媚?
盧氏道,“給你一盞茶時間,把衣裳穿戴好,到偏廳來!
“是!
一群人走后,刻意落后的黃槐低聲道,“溫大姑娘,婢子已經讓杜鵑來跟您報信,您怎會一點準備都沒有?”
惜玉來不及想問題出在哪,打開抽斗,取出四錠元寶!雖然有點肉痛,但生死交關可不能舍得這些正義了。
她將一錠元寶給了黃槐,“大少爺出門還不到一盞茶時間,讓人去請,大少爺若能在半個時辰內回來,剩下這三錠元寶,兩錠給黃槐姑娘,一錠給那傳消息的,若能在我挨打之前歸來,這銀元寶便換成金元寶,我另外贈與東珠十顆!
惜玉知道盧氏跟小盧氏肯定會防她求救,門房恐怕也早交代下去了,因此不惜下重本。
黃槐一聽,若一切順利可是四錠金元寶,還有十顆比金子還值錢的東珠呢,登時點頭,“姑娘放心,我立刻想辦法!
惜玉迅速穿戴整齊,在盧氏給的時限之前到了偏廳。
盧氏,小盧氏,張梅兒,嬤嬤數位,大丫頭數位全排排站,好,大,陣,仗!惜玉莫名想起包青天里的某些片段……兒子房內有婢子其實也沒什么,只是不知小盧氏說了什么,盧氏居然如此動氣。
惜玉非常有自覺的進去就跪,“婢子溫惜玉見過夫人!
“抬起頭來!
唉。
“你在行云房中服侍多久了?”
“回夫人的話,五個多月!
“那怎么沒人來報?”
我哪知道,“婢子不敢過問,只知道主人家如何交代,聽話便是!
這句話顯然很得盧氏心意,她難看的臉色終于緩了一緩,“我查過名冊,你不在溫府的名冊上,如何進院的,老實交代!
傻子才老實交代呢,又不是找死,“婢子是杉天府溫家的人,我家少爺跟朱大少爺素有往來,少爺行海之前,朱少爺特地到府中給我家少爺餞行,因婢子善棋藝,能與之對弈,朱少爺大抵覺得有趣,便跟我家少爺要人!
“你胡說!”張梅兒再度激動,“表哥怎么可能主動要你,姨母,這丫頭謊話連篇,先打她一頓再說,看她老不老實,來人!”
“來誰呀!币粋十六七歲的少女走了進來,衣著華貴,“府里難得有事,也不通知我來瞧瞧熱鬧!
幾個丫頭嬤嬤見她,紛紛行禮,“二小姐!
二小姐,那不就是……
“我說張姑娘,就算我母親疼你,但你可別忘記自己姓啥名誰,朱家的主母發落自家之事,什么時候輪到外姓姑娘開口了?嗯?這天下可沒聽說作客做到喧賓奪主呢,即便是奶奶那樣的年紀,恐怕也沒聽過這種事,還是說,張姑娘自以為將來必定嫁入定將院,所以想現在立威?”
果然,就是那個跟張梅兒有過節,害得小盧氏三人差點被趕去別院的朱曇兒。此話一出,張梅兒瞬間尷尬萬分,小盧氏亦然。
盧氏雖不喜朱曇兒,但也擔心剛剛梅兒一番話傳到婆婆耳中,恐怕又是大不妙,因此沒苛責這個庶女,“曇兒既然來了,就坐下吧!
“謝母親,自然是要坐下,好看看大哥寵愛的婢子到底犯了何罪,最后是扣月銀還是挨板子!
盧氏被這一擠對,臉色更是難看。
“溫惜玉,今日我上定將院之故,你可明白?”
明白個鬼,“婢子魯鈍,還請夫人明示!
“姨母,你看這丫頭多狡猾,都已經到這地步了還不承認!”
朱曇兒嗤笑,“張姑娘好有趣,無憑無據便說“已經到這個地步”,要說這丫頭狡猾,我倒比較相信是張姑娘無事生非……勸你一句話,我大哥不喜歡你,便是全天下的女人死絕了也不會喜歡你!
“你——”
“張姑娘莫無禮了,在朱家屋檐下見到主人家也不以禮相稱,你你你的,好生野蠻!
盧氏也有些不滿,梅兒怎如此不會看狀況,朱曇兒是婆婆最寵愛的孫女,在她面前失態,肯定會傳到婆婆耳中,屆時她怎么嫁給行云?
小盧氏尷尬萬分,“梅兒,別說了,你姨母自有判斷!
盧氏喝了口茶,“你跟晚晴學習篆香,可有這事?”
惜玉點頭。
“你命管事另外選香,可有此事?”
惜玉又點頭。
“剩下的,榮華你來說吧。”
尬的,又是榮華!
“是!睒s華往前一步,“婢子先前跟夫人及小姐到了晚晴姑娘的香房,當時這丫頭也在,說完話之后小姐說自己的香快用完了,跟晚晴姑娘要了一些,過了十余日,小姐點那新香時卻突然面色潮紅,睡不安穩,隔天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小姐是中了媚藥,所幸分量不重,吃幾帖藥便可。
“小姐雖然身體無恙,但可嚇壞夫人了,好端端的怎么會中了媚藥呢,又查了半天,小姐房中的新事物只有那香,管事把香送去店鋪給老師傅看,老師傅只聞一聞就說是下了藥了,失寵的女子用來挽回丈夫之用,若是極欲求子也可點此香。
“夫人不信晚晴姑娘會用這藥,便讓人去打聽,這才知道原來除了晚晴姑娘,這丫頭也會進香房,還讓管事另外買了香粉,那管事承認這丫頭有讓他進一些媚藥,給了他不少銀子,他貪圖賞銀所以沒說,現在東窗事發自覺無臉見人,已經離開朱府了!
惜玉無言。
“姐姐可別心軟。”小盧氏見狀道,“這丫頭若是規規矩矩服侍,自然是好的,可若是使許用藥,讓行云留在她身邊可不行!
啥,用藥?
惜玉心想,以朱行云中邪的程度她還需要用藥?藥這么好用的話,張梅兒早就得手了,用得著在這邊眼紅跳腳嗎?
可證據被毀,證人離開,完全死無對證啊。
手段這么粗糙,這么粗糙,這么粗糙,盧氏,你是豬腦嗎?
“溫惜玉,你可還有話說?”
一抬頭跟盧氏四目相對,惜玉突然覺得盧氏其實是知道的……知道是小盧氏的計,卻還是將計就計。
為什么?
惜玉迅速動起腦袋,是不是計謀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丫頭犯錯了,而且所有能證明她清白的人或東西都不在了,偏偏受害者還在,一口咬死的話便是甩脫不掉了——
對于此事應該很憤怒的盧氏眼中卻沒有怒意,反而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是了,盧氏是要朱家女人都知道,沒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事,包括給朱勉云說親事,包括進了朱行云的院子。
盧氏……知道她就是那個應該陪在郡公主府的溫大姑娘!
最后一次對望,盧氏笑意更深。
惜玉更加確定自己想的沒錯,一定是那樣!
是誰?院里的丫頭小廝,朱行云都掐得緊,池氏還稀罕著潤玥的嫁妝,自然不可能去告狀。
惜玉突然想起黃槐說的“婢子已經讓杜鵑來跟您報信,您怎會一點準備都沒有”……
能在定將院的第三進院子進出而不惹人疑心的換香,擋住杜鵑的消息,又知道她是定下朱勉云親事的溫家大姑娘,能同時做到這么多事情的,只有一個人了!
唉。
人性什么的,好丑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