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失控的那一夜,他深知不能再放任自己下去,加上他真的以為康柔在外地散心,他更是按捺住找尋她的沖動。
就算找到她,他想跟她說什么?
既然他于那夜已經說了那么重的話,就不要管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變得如何差勁,也不要試圖安慰她,以免讓她重燃希望。
就算得到了希望,結果依舊一樣,他注定要令她失望。
所以,這樣的難過,她只要承受一次就足夠了。
因此多日來,他不斷以工作填滿所有時間。為了不讓自己閑下來想及她,他召開多個會議,連后年的營運方針也差不多定下來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在會議中,邊看著文件,邊想起她帶笑的臉蛋。
她總會朝他綻放和煦的笑靨,說話時的語氣又輕又軟,白皙的臉蛋像極棉絮,卻又會因為他的接近而染上一抹嫣紅,誘惑他的感官,牽動他收藏妥當的情潮。
他一直都希望她能永遠保持笑臉,希望她能得到幸福,所以他竭盡全力保護她,不讓她受到絲毫傷害。偏偏……傷她最深的人也是他,明知自己不可能給她想要的幸福,卻又阻止不了受她撩撥的心意,不斷地放任自己接近她、呵護她、疼愛她,又在她試圖走近時狠心地推開她,絕情地告訴她,他對她從不涉及男女情愛。
明明是他模糊了一手畫下的界線,阻止她接近,卻任性地容許自己走近。
以他對她的了解,她根本就不是愛玩的女生,但她那蹩腳的小把戲竟能挑撥他的理性,讓他不顧一切地占有了她。
是他破壞了平衡,是他將她逼至墻角,甚至逼得她遠走。
哪知她撒了謊。
她竟然背著他,和別人那樣親昵!他們是怎么認識的?認識了多久?他們是什么樣的關系?
即使清楚自己沒有責怪的立場,然而在目睹這一幕時,胸口還是狠狠地揪緊了,眾多的問題隨之于腦;匦呐K不住地收縮,引發陣陣激蕩,強烈的疼痛涌向四肢,令他的呼吸陡地變得急速。
“雷先生?”司機聽見他的喘氣聲,迅速往后視鏡看去。
“沒、沒事……”雷佑樺捂住了胸口,一副痛苦萬分的模樣,勉強抬眸,正好看見燈號轉變,于是道:“開車吧!
“嗯!彼緳C沒有多言,平穩前進。
當車子前進,雷佑樺禁不住回首,目光落在往相反方向駛去的汽車,幽湛的眸光凝視車牌,默默念著那個車牌號碼。
堂堂酒店大亨的獨生女竟然在一家小規模的會計師事務所當雇員?
雷佑樺盯著征信社剛送來的文件,狹長的眼陣微瞇起來。昨天他看見的男人叫做文華樂,三十一歲,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容貌稱得上端正,是一名執業會計師,開設了會計師事務所,客戶大都是中小企業,算是事業有成。
這樣的男人理應很受歡迎,偏偏他仍是獨身。
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隱疾?抑或是羞于啟齒的癖好?
盡管有自己的事業,但跟康家的企業根本就是天與地的距離,難道他接近康柔,是為了好處嗎?
跟康家攀上關系,無疑能得到往上流社會的邀請函,要是成為康家女婿,便如同一躍龍門,從此不愁生活。
縱然明白這是毫無根據的揣測,可是雷佑樺沒能阻止思緒運轉,自然而然地想到文華樂不懷好意地接近康柔,利用她對人毫無防備、輕易相信別人的性格,在利用她達成目的后便一腳踹開她……
腦海不期然地浮現她淚漣漣的樣子,胸坎揪緊了。他怎可能輕易將她交予一個全然不認識的男人?而且,康柔也不是那種輕浮的女生,她怎么可能在跟他告白沒多久后便投進別人的懷抱?
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個性,她絕不可能在沒有放下對他的愛戀的情況下與別人交往,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
他是怎么了?
雷佑樺驀地驚醒過來,失焦的目光重新集中于有關文華樂的調查事項上,也才發現紙張不知何時被他捏出一個個折痕。
他為什么會因此而動搖?他不是一直很希望康柔調開專注于他身上的目光嗎?既然現在她跟佑楠是絕不可能的了,要是她找到合適的對象,他應該衷心恭喜,而且這姓文的……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盡管沒有耀眼的家世,總算是個能付托終生的對象。偏偏他就是沒能按捺內心的騷動,不住地挑剔這個人,是想阻止康柔與其交往嗎?
為什么?
明明是他先放棄了……不,也沒什么放棄不放棄,事實本該如此,根本就不容他選擇,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讓她離開,像蝴蝶般翩翩地飛往別人懷中,從此成為他人的專屬。
原想她若嫁予佑楠,至少能讓她冠上他的姓,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跟別人結婚。
胸坎突如其來地生痛,近乎痙攣一般的抽痛教他不由自主地伏在桌面上喘氣。他還不能死……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做……
端著咖啡入內的秘書眼見敲門幾次沒有回應,于是自行入內,看到雷佑樺不適的情況,迅速上前,將杯子擱于桌面一角。
“雷總?”
聽見秘書的聲音,雷佑樺勉強舉起一手揮了揮,示意沒事,之后又指了指抽屜,似乎是想請她拿藥給他。
秘書隨即會意過來,拿出藥瓶,倒了一顆藥丸給他。
在服藥以后,雷佑樺不若方才呼吸困難,但眉頭仍是緊緊地攏在一起,教秘書擔心不已。
“雷總,你沒事吧?要不要替你找醫生來檢查一下?還是說替你調整一下行程,待會兒先去醫院?”秘書憂心忡忡地問。
“沒事的。”重重地靠向椅背,雷佑樺道:“只是胃有點痛,不礙事!
“可是……”秘書想說下去,可是在他抬手阻止下,只得悻悻然噤聲。
她想起他的孿生妹妹雷佑嘉一直隱瞞有胃病一事,這大概也是雙生子的共通性吧。
不過,連患病都有一致性的嗎?
“別跟外面的人說!彼诿貢灰嘌!盎厝スぷ靼伞!
秘書盡管有所懷疑,可是也不便多說什么,迅即離開辦公室。
待門合上,雷佑樺一直強裝出來的平穩面具終于崩裂了。一手支著額角,最近他感到心臟痛楚的次數比之前增加,而且程度也有所加劇,那份沉甸甸的感覺益發嚴重,甚至能聽到每次的心跳聲都有雜音。他越來越害怕睡覺,彷佛只要合上眼,他便可能再也睜不開,再也聽不見康柔親昵地叫喚他,也看不見她凝視他時眼中的款款情意……
如今,銀行的業務已重回軌道,弟妹也各自覓得所愛,他從此不需要擔心他們。要是康柔也有了真正的倚靠,就再也沒有值得他牽掛的事情了。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得親自確定那文華樂到底是不是真的適合成為她的丈夫,他絕不能讓一直保護妥當的她落入不安好心的壞人手中。
這,應該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自從那晚在文華樂面前大哭一場后,康柔覺得壓在心頭的大石好像減輕了一點。因此,她不由自主地找他討論跟雷佑樺多年來相處的點滴,希望他能以男性的角度分析,告訴她雷佑樺的真實想法。
雖說他很樂意幫忙,然而她心底始終感到抱歉。明知對方對她有意,她卻跟他談及其他男人,怎么說都是件很失禮的事。但盡管如此,她最在乎的依然是雷佑樺的想法,所以也管不了那么多。
不過,因為工作太繁重,所以他們的對話分很多晚進行。像今夜,他們好不容易完成了一個case,能一同在公司附近一間家庭式餐廳吃晚飯,順道聊一下。
“依我看,雷佑樺不可能不喜歡你!蔽娜A樂喝一口咖啡,回想這幾天陸陸續續得到的資料。
他并不是那種很容易便放棄的人,不過幾天下來,每次只要提及雷佑樺,康柔的小臉都會閃過光芒,完全是沉醉于愛河中的模樣。再加上他自問沒有任何及得上雷佑樺的條件——除非他不看新聞,否則怎么可能不知道萬鈞銀行的執行主席是誰?能夠在短短十年的時間讓一家瀕臨清算的銀行起死回生,甚至在業界穩占一席之地,可想而知這男人是多么有才干。他自知這輩子只能當個會計師,做些小生音心而已。
加上康柔的家世也是不容小覷,酒店大亨的獨生女,他真的不敢高攀。
還是當朋友比較輕松。
“連你也是這么認為嗎?”康柔兩手握著杯子,指尖不安地上下移動,咬了咬下唇!八浴艺娴母悴磺宄麨槭裁纯偸蔷芙^我?”
倘若他不喜歡她,或許她會好過一點。不喜歡一個人并不需要理由,而且這樣一來,她真的會死心。但是……他明明對她有意,卻以各種奇怪的理由打發她,就像要掩蓋他的真心,這教她怎能死心?
“會不會真的是因為那個婚約?”文華樂揣測!半m說是孩子戲言,不過是由你先提出的,加上你說他很想報答你父親的幫忙,這樣一來便說得過去,不是嗎?”
“佑楠已經有女朋友了,而且我也很明確指出完全沒有履行那個婚約的打算。如果他堅持報答的話,不是應該自己娶我嗎?”這是一直令她最困惑的。
“的確如此!蔽娜A樂也被弄胡涂了。
若說單純地視康柔為妹妹的話,雷佑樺管得也太多了。但他為什么就是不肯坦承對她的心意?
“他總是用一些模棱兩可的理由打發我,一下說婚約,一下說大我七歲太多了……這一次甚至說只視我為妹妹……”她半垂小臉!盎蛟S是我想得太多了。他都已經肯定地回絕了我,為什么我就是不肯死心?”
離開以后,她以為自己能沉淀對他的情感,會接受他只視她為妹妹這個現實,可是……她根本就沒有死心。當她傷心難過得急于逃離他身邊時,她以為心臟跟著碎成千萬片,再也拼湊不回本來的樣子,但事實上,每回想一次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她越是不由自主地傾向相信他并非對她無情。
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挑動他的情緒,讓他再也沒法子回避對她的情感?
“別這樣,男人都有劣根性,對主動送上門的從來不會珍惜,得不到的往往最好。說不定過一段日子,他會想念有你在身邊的日子!彼参克。
“會是這樣嗎?”她固然是如此希望,可是她一點也不感到樂觀。
雷佑樺的為人如何,她會不清楚嗎?只要是他認定了的事,無論別人如何規勸,他也不會理會。他的堅持己見有時真的很討厭,偏偏這亦是吸引她的地方之一。
“真巧!币坏滥猩ぴ谒砗箜懫!笆裁磿r候回來的?”
在聽見朝思暮想的聲音時,康柔不敢相信,也不敢回頭,生怕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墒钱斒煜さ臍馕兑u來,頭頂的光源被擋去了大半,她才怯怯地回首,目光正好對上他深邃的黑眸。
“佑樺哥……你怎么會在這里?”她沒能控制聲線不要顫抖,也沒法子教自己的視線不要那么灼熱,但短短一個月的分離,足以教她的心揪作一團。
“剛好在附近經過。我打擾你的……約會了?”他指指偌大的窗戶,說明他是因為路過看見她才會入內。
“不是的!”她心急地回應。“他……只是老板……對,我找到工作……佑樺哥?”
他搖頭,視線不著痕跡地看向文華樂!拔疫是不打擾你們了。Bye.”
“佑樺哥?”她幾乎是同一時間站起來,匆忙地追上去。
一直不語的文華樂沒有阻止康柔離去。
盡管目光只跟雷佑樺對上了一秒鐘而已,可是他感到自己被徹底地打量,而當中隱隱包含一絲怒火……
也就是說,雷佑樺并不如外在表現的那般平靜,只是拚命按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