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休假日,寧夏一整個下午都在聽婆婆教授如何燉煮出美味的香菇雞湯。
終于到了晚餐時間,寧夏練習了一個下午的菜當然成了全家人的晚餐,不過情況已經比她剛嫁過來的時候好了,一開始,她做的菜被婆婆嫌棄到根本端不上桌。
「今天的雞湯有點淡,肉也太干了!褂帏P蘭凌厲的視線望向坐在對面的寧夏。
「會嗎?我覺得挺好的。」沈蔚然淡淡地說道,他覺得母親對寧夏的標準太過苛刻。
他本以為母親只有一開始會刁難寧夏,沒想到都過去幾個月了,母親還是認為寧夏在許多方面都不合格,害得寧夏在母親面前總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長期的疲勞壓力累積下來,眼下都出現黑眼圈了。
「吃清淡點也好!股蛟缼讉月來看媳婦不斷配合妻子提出來的要求,也覺得媳婦的毅力驚人,有些不忍心。
雖然他當初也反對兒子和寧夏結婚,甚至被兒子的態度氣得半死,但婚都已經結了,這樣刁難人家有什么意義?
「我下次會注意的!箤幭膶τ谄牌诺奶籼抟呀洕u漸能夠釋懷了,而且往好處想,在婆婆高標準的嚴格指導下,她的廚藝、家事技能確實進步不少。
余鳳蘭當然不高興兒子和丈夫都幫寧夏說話,但是她并沒有說出來,而是話鋒一轉,「小夏,你嫁進我們家也有四個多月了吧?」
「差不多……」寧夏不曉得婆婆突然提起這件事的用意。
余鳳蘭看著她,不疾不徐地又道:「肚子還是沒有動靜嗎?」
「媽,我和夏夏都還年輕,你不必這么急,況且這種事原本要順其自然!股蛭等怀料履,覺得母親說這種話有點過分了。
「應該還沒有……」寧夏知道公公和婆婆都急著抱孫子,她和沈蔚然雖然沒有避孕,但確實還沒有懷孕的跡象。
「你們該不會偷偷避孕吧?」余鳳蘭冷言問道。
「沒有。」寧夏臉色慘白,婆婆的話令她忍不住四肢發冷。
「既然沒有避孕,怎么會這么久都沒有消息?要不要去做個檢查,看看身體有沒有什么問題?我有認識不錯的婦產科醫師……」余鳳蘭擔心若是寧夏的身子不容易受孕,她不曉得要等到何時才能抱上孫子。
「媽,你要找醫師就找吧,和醫師聯絡好再通知我,我吃飽了,先上樓!箤幭耐坏仄鹕,說完便離開餐廳。
婆婆對她提出的要求她都盡力配合,但剛才婆婆的話很明顯是懷疑她是否不孕,婚前他們就做過健康檢查,兩人的身體狀況都很好,這點婆婆早就知道的,方才卻還那樣懷疑她。
她和沈蔚然結婚才幾個月,又不是結婚好幾年都沒有消息,難道自己在婆婆的眼里就只是個傳宗接代的工具?
她怕自己再繼續待下去,會在大家面前崩潰或是和婆婆吵起來。
「看看她這是什么態度,我不過是擔心她的身體!褂帏P蘭刻意提高音量,她知道寧夏還沒走遠。
「媽!股蛭等灰哺酒鹕,面無表情,冷聲說道:「干脆連我一起檢查好了,生孩子不是一個人的事!拐f完,他也跟著離開了。
「你在說什么?你的身體健康得很!」余鳳蘭沒想到連兒子都跟自己擺臉色,轉頭對丈夫說道:「你看,自從娶了那丫頭之后,蔚然整天跟我作對!
「好了、好了,我也很想早點抱孫子,但這種事急不來,你不要給他們太大的壓力!股蛟罒o奈地嘆了口氣。
沈蔚然回到臥室,室內一片漆黑,打開燈后,果然看見寧夏將自己埋在棉被里。
他緩緩地靠向床邊,柔聲說道:「媽剛才說的那番話真的太過分了,讓你受委屈了……」一直以來她都很堅強,面對母親出的各種難題,她都勇于接受挑戰,想憑自己的努力讓母親接受她,但這回母親的話真的傷害到她了。
寧夏躲在棉被里,并沒有出聲回應。
「我們搬出去住吧?」他提議道,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產生這樣的想法了。
母親和寧夏明顯相處得不愉快,寧夏在他的父母面前一直都過得很壓抑,就怕不符合他們心目中完美媳婦的標準,她的笑容也越來越少。
他和寧夏雖然不是因為相愛而結合,但他們是夫妻,身為丈夫不該讓妻子每天都承受著這種壓力。
寧夏嚇得趕緊掀開棉被坐起身,「不用、不用!
她的確因為婆婆的話而感到很低落,但如果說這樣搬出去,雖然能夠避免和婆婆起爭執,但并不能解決問題,而是逃避問題,只會讓婆婆更討厭她。
「可是你這樣……」沈蔚然還以為她躲在棉被里偷哭,看她臉上并沒有淚痕,他稍微松了口氣。
「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顾卮瓜骂^。
「你好好休息,我去書房工作,我的提議你可以考慮!顾焓置嗣念^,便起身離開。
他以為她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愿打擾她。
寧夏下意識伸出手想讓他留下,卻怎么也開不了口,只能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心里感到一陣失落。
好希望在自己情緒低落的時候,他能夠給她一個溫的擁抱和陪伴,就算只是一下子也好……
明明一開始就知道兩人的婚姻只是各取所取,沈蔚然對她好,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并不是因為愛她,她是不是奢望太多了?
若是兩人真的有了孩子,在這種環境下成長,對孩子好嗎?
后來余鳳蘭找了認識的婦產科醫師替寧夏做檢查,檢查之后證明寧夏的身子沒有問題,只是壓力太大,只要放松心情,順其自然就有機率受孕了。
不過余鳳蘭還是時常將這件事掛在嘴邊,三不五時就關心寧夏的肚子有沒有動靜,就這樣又過了一段時間。
這天是假日,寧夏吃過午飯后便覺得困,回到臥房沒多久便敵不過睡意,沉沉睡去。
意識游離間,腦中忍不住想著,她最近怎么這么能睡?是因為平常太累了嗎?但明明以前也沒這么會睡……
睡夢中,似乎有人替她蓋上運被,輕輕撫摸她的臉龐……好癢……
沈蔚然動作輕柔地拉上窗簾,隔絕外頭刺眼的陽光,悄悄離開臥房,替她帶上房門。
「小夏在房里嗎?我待會兒和幾個朋友要去喝下午茶,他們的幾個女兒和兒媳也會過去,我要找小夏一起去。」余鳳蘭才走到兒子的臥房門前,就看到他從里頭出來。
「媽,夏夏在睡午覺,你自己去吧!股蛭等徊蝗绦某承褜幭,她平時已經夠累了,就連假日都不能好好休息。
「她倒是過得比我還舒適!褂帏P蘭面露不悅,才吃完午飯就馬上睡午覺,日子未免過得太舒坦。
「平常不管我怎么說,她都堅持要陪你去,今天就讓她休息一天。」
他其實跟母親說過很多次,不用每次都一定要拉著寧夏去參加那些聚會、茶會,但母親堅持這是必備的社交活動,寧夏不愿惹母親生氣,幾乎每次都會陪同母親前往。
「說得好像我苛刻媳婦一樣,又不是我叫她去工作的,是她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媽,」他并不喜歡母親老是提寧夏不該去工作,寧夏都已經工作半年多了,沒想到母親到現在還是反對這件事,寧夏會這么努力完成母親的要求,有一部份就是為了證明工作和家庭不沖突。
「好、好,我知道你是站在媳婦那邊,有了媳婦就忘了母親,我自己去茶會就是了。」余鳳蘭不想再跟兒子爭辯,反正聽到的也盡是些她不愛聽的話。
沈蔚然輕嘆了口氣,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母親才會看見寧夏所做的努力呢?
寧夏茫然望著醫院潔白的天花板,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得知自己懷孕。
原本以為是壓力太大導致經期紊亂,月經才遲遲沒有來報到,她擔心若是身體真的出了什么問題,婆婆會拿這件事來做文童,因此一發現月經遲了一個多月,她馬上去看婦產科,檢查過后,醫師要她不用擔心,還恭喜她懷孕了。
乍聽見這個消息,她足足愣了有一分多鐘,連醫師都被她的反應嚇到。
她和沈蔚然的婚姻雖然不談感情,但對于生孩子一直都是有共識的,所以知道自己懷孕時,她并沒有那么震驚,因為早有心理準備,只是她原以為自己應該會非常興奮,或者是松一口氣,但沒想到腦海中充斥著更多的是茫然,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開始思考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成長,對孩子的影響是好或不好?
在結婚前她就想過未來一定要生幾個可愛的小孩,沈蔚然的基因這么好,怎么能白白浪費,不過前提是在沒有外界壓力的情況下……
婆婆不喜歡她,這點她非常清楚,在婆婆眼里,她配不上優秀的沈蔚然,而媳婦和妻子該做的事情,她總是做得不夠好,不合格,公公和婆婆若是知道她有身孕了,肯定會很高興,但她可不覺得自己會母憑子貴,能夠因為孩子獲得公公和婆婆的喜愛。
再者,她的老公也不愛她……原以為自己能夠不介意婚姻里面沒有愛,但當她得知懷孕之后,突然開始為這樣的婚姻感到茫然,她自己是無所請,但孩子呢?
父母不相愛,不可能不對小孩產生影響,孩子遲早會發現父母之間微妙的關系。
以她嫁進來之后對沈家的了解,孩子若是生活在沈家這個巨大的牢籠中,肯定從小會被迫接受嚴格的教育,當成接班人來養育,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童年就過得這么辛苦。
寧夏記不得自己在婦產科等候區的椅子上坐了多久,她只記得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她不想讓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
回到家后,她依然在想這個問題,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在沒有愛的家處中長大,她清楚明白自己喜歡沈蔚然,可是她不確定他是怎么看待她的。
她知道他不討厭她,畢竟沒有人會愿意和一個討厭的對象結婚,可是她不敢確定他對自己有沒有一點男女之間的喜歡,因為他的態度一直都是一樣的,在床上他們是夫妻,在外頭卻始終保持著看似親近,實際上疏遠的關系。
她認識的沈蔚然就是那樣的人,他把她當成「妻子」而不是當成寧夏這個人來對待,以前她不在乎,甚至認為企業聯姻都是這樣的狀態,現在卻覺得這樣的婚姻難以長久……
解決方法也許是停止這種詭異的婚姻,但她喜歡沈蔚然,她覺得自己應該為這段夫妻關系和未出生的孩子做些努力,至少在最后不要留下造憾。
她心里隱隱期待著,希望他能有那么一點點喜歡她,她就會試著努力讓那一點點的喜歡慢慢擴大,填滿心里。
「蔚然,如果我說要離婚,你會答應嗎?」寧夏坐在床邊,直勾勾地望著剛從公司回來的沈蔚然。
他們今天并沒有一起下班回家,他說有緊急的工作必須加班處理,而她正好想去婦產科一趟,便跟他說自己也有事情要辦,會搭計程車回家。
沈蔚然正準備脫下西裝外套的動作一頓,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平時冷靜的模樣!肝耶斎皇亲鹬啬愕囊庠浮!
寧夏垂下頭,眼神黯淡,不過長卷發擋住了她的表情。
為何他能回答得那么爽快?他的意思是,只要她想離婚,他絕對不會阻止,只要她提出,他就會同意?
「怎么了?」他察覺她的反應很古怪,而且沒事怎么會突然提起離婚,她想離婚嗎?
「在我們的婚姻中,你可有對我產生任何感情?」她語氣輕柔地又問,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緊張。
「我們就像家人一樣,當初不是說了不談感情嗎?你今天是怎么了?」沈蔚然回答得很自然,在他心里一直是這樣認定他們的關系。
寧夏并不意外會聽見這樣的答案,但她還是忍不住期待,人是會改變的,像她就變了,她以為,也許他對自己也會有那么一點特殊的感情……
她露出苦澀的笑容,用盡所有的力氣說道:「蔚然……我們離婚吧!
此時她臉上的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原來有些話光是要開口就必須鼓足勇氣,而在說出口的同時,宛若在自己的心上刺了一刀,明明是最不愿說出口的一句話,卻又不得不開口。
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看著不論做什么始終完美的丈夫,就連這種時候都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一絲負面情緒。
只有她心里知道,她有多么希望沈蔚然能開口挽留她,告訴她,他對自己不是全然沒有感情。
「我能問原因嗎?」沈蔚然表現得格外冷靜。
寧夏深呼吸了口氣,說出事先準備好的答案,「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然而她的心如不斷淌著血。
他沉默了半晌,而后聳聳肩,說出一個字,「好!
他知道她在沈家過得并不開心,在母親嚴格的要求和頻繁關切是否懷孕的壓力下,她的笑容越來越少,如果當初知道和自己結婚會害了她,他絕對不會讓她嫁給自己。
在壓力與忙碌的逼迫下,她會想離婚是理所當然的,比起悶悶不樂的表情,還是笑容更適合她。
沈蔚然望著她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容,指尖悄悄握緊了又松開,離婚這兩個字太過沉重,他沒想過自己和她會走到如今這個境地。
但是與其看她每日郁郁寡歡,不如放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