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炎隆萬萬沒想到,他下午才派劉媒婆登門去為弟弟提親,晚上劉媒婆就來回復消息,說花明子認為這提議甚好,只是她這幾日要出城代父回老家祭祖,待得她回來之后再親自登門拜訪,進一步商議婚事。
花明子不計較先前婚事被拒的寬大心態及明快,讓應炎隆益加贊賞。一個女子連婚姻大事都能處理得如此干凈利落不帶情緒,若她不是女兒身,他對她當真連結拜的心思都有了啊。
“老身這就先恭喜您的弟弟能夠娶到花當家這么出眾的女子。接下來,我們就該來為您的婚事傷神了。您這般身家背景怎能沒有妻子替您延續香火呢!這主母之位茲事體大,我依照您先前的要求,替您選出了十名秀外慧中的妻子人選——”
“如果沒有其它的事要說,你可以走了!睉茁“櫭即驍鄤⒚狡诺脑挕!澳挠惺裁词卤鹊蒙匣橐龃笫轮匾!瞧您這大忙人,根本就是為公忘私啊。您弟弟要辦婚事,您難道就不用辦了嗎……”劉媒婆繼續口沫橫飛中。
“送客!睉茁☆^也不抬地拿起他讓人跟著不識字的老藥工所寫下的每日紀錄——老藥工是寶,這些藥草及煉丹紀錄則是應家藥鋪最大的珍寶——繼續批閱,并記下每回的試驗成果。
“別別別!我再說幾句就成!眲⒚狡帕⒖炭炜谡f道:“我已經跟傾城山莊聯絡完畢了,三日后會替您在那里辦一場賞花宴。這時間可是我問過你們朱管事,他說您沒事我才安排的。我在那為您挑選了十名名門閨秀,等著您好好地鑒賞……”
“嗯。”應炎隆連眉頭都懶得抬,只覺得那聽起來倒像是酒樓一般。“還有其它事嗎?”
“有有有!這些姑娘都是——”
應炎隆抬手打斷劉媒婆的話,揚聲喚來朱管事,簡單交代了幾句后,才又抬頭對劉媒婆說道:“你把跟賞花宴有關的事全告訴他!
“應當家,且慢!我還有事要跟您說……”
劉媒婆聲未落,應炎隆已經抓起桌上藥草紀錄薄冊及賬本,一陣風似地離開了廳堂。
劉媒婆追了兩步,才到門邊,哪里還有應炎隆的身影。
“這樣是要我怎么做事。 眲⒚狡拍弥C帕壓著額頭冒出的汗水,兩道細眉都擰了起來。
“我們當家的交代了,您要說的若是和那些姑娘的個性、家世有關之事,便請直接告訴我,我會再同當家說明。”朱管事說。
“這……”劉媒婆傻了眼,搖著頭走回座位上!澳銈儺敿疫@做事的方式,怎么跟花當家一個樣子呢!兩人都是急驚風個性,談婚事也弄得像辦公事一
般,這可是終身大事呢……”
“對我家主子來說,生意上的事也是他的終身大事。您就算再叨念幾天,他仍是不會改變的。您還是快點把那些姑娘的背景都跟我說清楚,方便我屆時跟當家說明!敝旃苁逻呎f邊備了紙硯,在劉媒婆面前的桌旁坐下。
劉媒婆看著朱管事國字臉上的嚴肅表情,還能怎么著,只能深吸口氣,在心里告訴自己她最愛作媒了、她成就的姻緣數以百計、她的熱忱無邊無際啊。
“我才提起你們當家有意娶親,京城里所有待字閨中的哪個不是眼睛一亮!話說我這賞花宴邀請的第一位姑娘是錢府布莊的千金錢盈盈,年方十八,這品貌自是上上之選,一手剌繡功夫更是無人能敵……”
朱管事認真地記錄,但當他記到第五個,發現劉媒婆仍是千篇一律形容對方品貌才華皆是上上之選時,他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氣。
這京城內哪來這么多上上之選!他什么時候才能回去記賬啊……
這些姑娘家的事情,實在應該交由二少爺應學文來承辦,相信二少爺必然會樂在其中、記載得眉飛色舞吧。朱管事在劉媒婆口沫橫飛中,認命地寫下第五次“品貌上上之選”……
。
兩日后,當花明子從外地回到府內,才跟她爹報告完祭祖情況,并向大夫詢問過她爹的身體狀況后,花記食鋪的諸多事務便又讓她足足在書房里耗去了半天。正準備叫人送拜帖去應家說明日要去拜訪時,負責府內事務的吳管事卻稟報有人來訪。
花明子一聽來者名號,便讓吳管事領人進來。
她面帶微笑快步走到小廳,吩咐翠軒送上餐點——她正好利用用膳時間跟來者小聊一事。
“花姐姐!”錢盈盈一進小廳便扯下冪帽面紗,直奔花明子面前,一把抱住了她。“你聽說賞花宴的事情了嗎?”
若無外人在場便不戴面紗的花明子柳眉一挑說道:“愿聞其詳!
“姐姐事不關己,一臉看好戲模樣呢!”錢盈盈跺了下腳,嬌嗔地說完應炎隆的明日賞花宴招親之事后,頻頻搖頭說道:“我一點都不想參加那個賞花宴,我不想嫁給他!聽說他好生嚴厲、做事不留情面,整天都埋在銀子堆里。那樣的人,要我怎么跟他過一生啊!
花明子用手指輕捏了下錢盈盈的粉嫩臉龐,笑說道:“你以為你想嫁他就會娶嗎?我當時找人上門向他提親,他可是當下就回絕了呢!
“回絕花姐姐的人,腦子肯定有問題。我才不要嫁一個腦子有問題的老頭!卞X盈盈摟著花明子的手臂,激昂地說道。
花明子笑著摸摸錢盈盈的頭,拿了顆松子玫瑰糖喂到對方嘴里。
她與錢盈盈相識于一年前,那時她正在錢家布莊替食鋪的伙計挑布料,準備做一批衣服——花記食鋪的伙計一律穿著她所設計的衣服,春夏秋冬各有不同。
那時,她正跟店內掌柜詢問短褂的材質時,錢盈盈正好進店里,一聽那短褂要縫很多口袋以方便做事,便好奇地挨了上來。知道她便是花明子之后,更是頻頻流露結交之意。
最后,錢盈盈免費送了她幾十匹布料,那類布料拿來做衣服太粗糙,但若拿來做成短褂,卻是既耐臟又實用。且她的收獲不止于此,錢盈盈或許不諳世事,但心腸好,沒壞心眼,交代要守口如瓶的事,也向來不漏半點口風。她喜歡有這樣的一個妹妹,二人因此成了好友。日后二人外出時,甚至會以表姊妹相稱,花明子偶爾也會摘下面紗透氣——橫豎沒人知道花明子的真面目。
“花姐姐,你怎么不說話了?難道你也覺得我應該要嫁給那個只懂得賺錢的‘老’藥商?”錢盈盈扁著嘴說道。
“應炎隆可是眾人口中的青年才俊,哪里老了?況且,傳言他雖然氣勢威嚴,但面貌儀表卻甚為出眾!被髯悠讼洛X盈盈的腮幫子,揶揄道:“你不想嫁應炎隆的原因,無非就是他大你十二歲,對吧?”
“唉啊,姐姐你是知道我的嘛……十二歲真的差很多啊!”錢盈盈扭捏了下身子后,抱著花明子的手臂撒嬌道:“況且我向來喜歡的就是那種粉嫩美少年,就像唱戲的那個花倌,他那臉那手指都比女人的美,那樣才是整天都看不膩的好郎君啊。不然,像是傾城山莊的梅公子也成啊,那眉眼如畫的天仙模樣……”
花明子看著錢盈盈一臉陶醉的模樣,不免好奇地想著應當家會想娶盈盈這么天真爛漫的妻子嗎?而對盈盈來說,對方長得好看就能當飯吃嗎?
傾城山莊的梅以文梅兄是美得足以傾城了,可她與他雖然私交甚好,卻從沒動心過啊。不知他近來身體如何?因為一個月前她與梅兄之間有了些不自在,加上她最近忙著看顧爹惡化的身子,當真是不知道梅兄近況了。
“反正,人家就是不要嫁應炎!偏偏我娘已經在替我趕工賞花宴要穿的衣著、要配戴的首飾。我娘說既是賞花,人便得素雅,首飾也以高雅為宜;還說要給我一套我想了很久的羊脂白玉簪鐲,害得我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姐姐,你說這該怎么辦啊……”
“賞花宴辦在哪?”花明子對宴飲內容比較有興趣。
“就辦在傾城山莊賞菊啊,我剛才沒說嗎?”錢盈盈噘著嘴說道。
“傾城山莊!”花明子睜大雙眼,想著是否要同行一塊去看看梅兄,卻也同時咽了口口水。
“花姐姐一聽見吃的,眼睛整個都亮了!”錢盈盈笑著推了下她。
“梅兄的手藝堪稱一絕啊,那道‘寒梅賽雪’可是不世出的名菜。∧羌t白相襯的菜色,那鮮菇的嫩度,那種把花香沁入肌骨里的做法……”想到那滋味,花明子連咽了好幾口口水,卻很快地回到了商人本色!澳切┰趦A城山莊‘雪室’里保存的山菜蔬果,其鮮甜味道就是不同于一般。若不是建造‘雪室’所耗費的高額成本實在遠非我所能負擔,我還真想筑上一座來藏食啊!
“姐姐這么貪嘴,怎么這么久沒找我上傾城山莊去吃梅公子的一月一菜?”
“梅兄體弱,不好常去打擾!被髯訑苛松裆瑓s未說出真實原因。
一個半月前,梅兄趁著盈盈離場時,向自己提出婚事。她打從婉拒之后,就不忍心再見梅兄了,總覺得他當時就像要落淚了一般。
“哪有什么不方便!他不一直就是那副病美人模樣嗎?而且,當初的一月一菜也是梅公子主動邀約我們過去的,不是嗎?”錢盈盈邊說邊疑惑地打量花明子。
花明子佯裝沒注意到錢盈盈的打量神色,正好她的貼身侍女翠宇、翠軒送餐過來,也就順勢在桌前坐下,不再多言。
“姐姐跟梅公子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錢盈盈挨到桌前,一見翠宇、翠軒退下后,便傾身緊盯著花明子瞧。
“無事!被髯涌炜诔燥埡葴。
“我不信。八成是梅公子喜歡你,你拒絕他了,對不對?”錢盈盈抓住花明子的手,急聲嚷嚷道。
“瞧瞧你這什么動作。”花明子抓緊差點被晃掉的筷子,蹙了下眉埋怨道:“你可是京城內傳說言不露齒、坐不動膝、站不搖裙、喜不大笑、怒不高聲——”
“姐姐再不快點說,我就咬你!”錢盈盈低頭作勢欲咬。
花明子見狀低笑出聲,這才說了真話。
“梅兄待我確實不同于一般,而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向他坦言我的真實身分是花明子,而不是你的表姊。你也知道我最近急于婚事的原因是為了傳宗接代,給我爹一個安慰……因為大夫說他捱不過一個月了!被髯映聊艘粫,回握了下錢盈盈安慰的握手后才又說道:“梅兄雖想對我提親,卻自言不知還能活多久。若是他早我爹離世,我爹能承受這種打撃嗎——”
花明子乍停了話,對著拿繡帕擦眼淚的錢盈盈問道:“你哭什么啊……”
“梅公子好可憐,紅顏薄命,可憐他一片癡心……”錢盈盈哭得更厲害了。花明子看著她的眼淚,不明白她為何要這么傷心。是人就會死,這也是自己為何要這么努力的原因啊。人的時日既已不多,總要對得起自己的每一日。
“你當真狠心不見梅公子了嗎?”錢盈盈絞著繡帕問。
“你這是什么話!我跟他之間并沒有什么男女之情,就是極聊得來的好友罷了。”
“梅公子既然心系于你,一定會想再多見你幾次的。”
花明子端起一旁用來凈口的茶,抿漱了幾口后,便無心再用餐了。
她一直覺得梅兄看她的神態,很多時候不是喜歡,而是羨慕啊。但梅兄羨慕她什么?傾城山莊里的一磚一瓦一看即知財勢過人啊。八成是她多想了。
“梅公子這樣太可憐了,你忍心讓他死不瞑目嗎?”錢盈盈吸吸鼻子,又想哭了。
“你今日特地上門不會就是來跟我閑扯逭些事情的吧!被髯硬豢蜌獾卮驍嗨脑,腦子里已經在想待會要做的事情了!拔医袢談偦馗,一會還有幾百件事要辦。早點辦完,我便能早點回府陪我爹!
“姐姐又來了!每次聊沒幾句,就又要忙碌了!卞X盈盈嘟了下嘴,卻還是乖乖地說道:“我今兒個上門可是有正事要相求的——我娘昨兒個去廟里求簽,說她這個月忌乘車出游,所以不能陪我去明天的賞花宴。所以,我娘要我來拜托姐姐陪我一道去。幸好你今日回來了!
花明子點頭,卻沒馬上答應。
她與錢盈盈的好交情,錢夫人完全知情。錢夫人雖沒阻止她們往來,卻怕她的強勢女當家之名影響到錢盈盈的婚事,因此外出時總讓她們以表姊妹相稱。
她原本是預計明日要到應府拜訪,討論她與應學文婚事的可能性,現下覺得或許她就直接在賞花宴上先找應炎隆簡單談談,看看能否有共識,亦不失為省事之法。當然,到了傾城山莊,自然是要去探看梅兄的。雖說她無法嫁給他,但二人畢竟是朋友,她不想讓體弱的他有任何遺憾。
“好,我陪你去!痹阱X盈盈的歡呼聲中,花明子敲了下這個丫頭片子的頭!跋禄貋碓L前先說正事,這才是處理事情的方式。”
“早說晚說反正都說了啊。況且,你難道不好奇應炎隆長得是方是扁嗎?正好趁機瞧瞧嘛!卞X盈盈說。
“何必好奇,我又不嫁他。”況且她既要和他弟弟談婚事,早晚都要碰頭的。
“姐姐真無趣!
“你快去找其它樂子吧,不送了!彼钱斦嬗衅渌麓k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