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奔的馬車在大門前緊急煞住,艾妮絲在管家的幫助下,拉著裙擺下車,邊脫掉麂皮手套,邊快步朝中庭花園移動。
“莉莉!你在哪里?”永遠一派清閑的艾妮絲,難得一見慌張面貌,急急呼喚摯友。
“我在這里。怎么了?”莉莉正坐在花園中的吊椅上伸懶腰曬太陽,納悶地揚聲。
艾妮絲急匆匆走過來,按住輕晃的白色吊椅,面有難色。“莉莉……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跟你說。”
“除非你想趕我離開,否則我們之間還有什么是不能說的?”莉莉打趣地挑起秀麗的眉。
“沃斯他……決定迎娶薇亞安諾公主。”
莉莉一震,握住纏繞著花藤的吊繩的雙手慢慢垂落下來,心跳似有似無,就連呼吸都像是完全靜止,眼前一片漆黑。
“快,我們去找沃斯,你把話說清楚,告訴他,你愛他,你愿意嫁給他,趁一切還沒成定局之前,你可以扭轉過來。”
艾妮絲將莉莉一把扯起,莉莉卻如夢初醒,反過來扯住她,阻止了她。
“不,對沃斯來說,這才是正確的選擇!蹦抗饪斩,表情木然,她卻逼自己牽起嘴角,擠開笑容。
“莉莉!難道這真的是你想看到的結局?沃斯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而你就這樣郁郁寡歡的過一輩子?”
“不,我不會就這樣過一輩子,我必須回去我原來的世界!
“你又在說傻話了--好,那我問你,你要怎么回去?”
莉莉一窒,發現自己陷入了可笑的困境。是呀,她根本不知道該用什么方法才能返回原本的時空,而她深愛的男人卻要娶別人為妻,多么荒謬啊!
就在自覺處境難堪,進退皆失守的時候,管家去而復返的走過來,手中拿著一樣用藍絲絨布包裹的東西,卻不是呈給女主人,反而將東西遞向她。
“莉莉小姐,這是霍爾特家族的傳令官親自送過來的!
莉莉接過,死寂的心跳一瞬間又活躍起來,翻開藍絲絨,一看,竟然是操縱她命運的那只純金懷表。
翻到懷表底部,三朵金色百合姿態纏綿地繞著狼,彼此相依,烙痕之深,一如懷表主人的身影,緊密地嵌在她心上,在每個心跳呼吸之間,鉆入她的思緒,令她晝夜思念。
藍絲絨布里夾帶了一張信箋,還有一朵初綻芬芳的純白百合。信箋上的蒼勁字跡一躍入眼底,她胸口猛然震蕩一下。
如果這能讓你得到自由,那么它是你的了。
就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也沒談及他們之間的感情歸屬,比較像是他選擇放手,將懷表贈與給她,結束這段情緣。
“莉莉……”見淚水沾濕了藍絲絨,艾妮絲抱住倔強的好友,揉搓她顫動的后背。
驕傲的莉莉沒哭出聲,只是無聲地落淚。
懷表握在手中的這瞬間,她應該歡呼,應該高興自己距離回到原來世界又邁進了一步,但她沒有。
她的心在下沉,沉到無邊的深海。她忽然懂了,她的心已經落在十九世紀,就算身體真能夠回到二十一世紀,她將不再擁有快樂的笑容。
但是,高傲的沃斯,不會再給她反悔的機會,她失去他了,永遠地。
據說,沃斯公爵與薇亞安諾公主的婚禮將在西敏寺大教堂舉行。
原本女王與夫君要連袂出席,但因前陣子女王在外出之時,遭受暗殺威脅,考慮到女王的安全,因此取消,改讓新人在婚禮過后進皇宮茶敘。
婚禮這一天,倫敦放了晴,街頭上人人都在討論這盛大的婚禮,比利時國王派遣大使護送薇亞安諾公主,嫁妝更是豐饋,織金絲綢與頂級瓷器還有珍藏的骨董,看得出對公主的嬌寵有多甚。
莉莉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半張臉埋在枕頭內,只露出一雙黯淡的美眸,瞅著臥房窗口外的那片蔚藍晴空。
倫敦的天空晴朗無云,她的心卻下著暴風雪。
幽幽收回視線,她垂眸,望向握在手心里的懷表,指尖撫過那枚美麗的家徽,干澀的雙眼已經擠不出半滴眼淚。
真的……就這樣失去他了嗎?
懷表又會在什么時候送她回去原本的時空?她真能割舍在這里經歷的一切,灑脫地離去?
不,她做不到。她沉淀自己,終于領悟到這個答案,但是為時已晚,他已經轉身擁抱別人,那副溫暖的胸膛已不再屬于她。
“莉莉,這不像你!狈块T不知何時開啟,艾妮絲走向她,坐在床邊。
“怎么樣才像我?”莉莉苦笑,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了呀。
“還記得我們見面的第一次,你和沃斯一起跳舞,那時的你,在水晶燈下閃閃發亮,你的眼神堅定,全身散發自信和勇氣,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完全不把沃斯放在眼底!
是呀,那是因為那時候的她,深信自己不會愛上沃斯,更沒想過會起了永遠留在這時空的荒謬念頭。
“莉莉,親愛的,你在我心中一直像個勇敢的女斗士,你怎能在這種時刻選擇躲起來,讓自己錯過一生的幸福!
“沃斯放棄了,他不會再要我!崩蚶蚓趩实耐侣哆@個殘忍的事實,告訴艾妮絲,也告訴自己,希望能斷了自己仍存有一絲冀望的念頭。
“說不定他早就不愛我了,也許在他看見那個有歐洲第一美人之譽的薇亞安諾公主后,他的眼中就只看得見她……”
噢天!光想到這里,她就嫉妒得快發狂。莉莉扯著散落在身上的絲緞黑發,絕望與沮喪爬滿了她嬌美的容顏。
艾妮絲笑笑一嘆!袄蚶,我問你!
莉莉有氣無力的揚眸!班?”
“你最近晚上睡得好嗎?”
“呃……還好啊。為什么這樣問?”
“有沒有覺得,睡到半夜的時候,會看見床邊有人影?”艾妮絲笑問。
“你是想跟我說,這房間其實鬧鬼嗎?”莉莉困惑的蹙起眉心。
“你都沒發現嗎?”
“發現什么?”
莉莉快被她不停繞圈圈的問法弄瘋,聲嗓不由得提高好幾度。艾妮絲真怪,平日都是有話直說,怎么忽然開始玩起拐彎抹角這套。
看來她是真的沒發現,未免也太遲鈍了。艾妮絲好氣又好笑地說:“莉莉,難道你從來沒在半夜醒來的時候,看見沃斯坐在床頭?”
“沃斯?!”莉莉訝呼,呆了片刻,空白的腦袋飛快閃過一些似夢的片段。住在艾妮絲莊園的這段日子,起初,她睡得并不安穩,尤其是剛來的那幾天,她感冒了,一直反復發燒,夜里也作著惡夢。
但是,很奇異的,她總覺得夜里似乎有人在看顧她,在耳邊哄她,用溫熱的手心撫摸她的臉蛋,輕拍她的胸口。
感冒復原后,她也逐漸習慣了暫宿的客房,也慢慢接受了她和沃斯已經分手的事實,入睡前總會清空思緒,不讓那家伙的臉龐纏著腦海不走,睡眠情況改善許多。
但是,偶爾翻身的時候,她會下意識掀一下眼皮子,習慣性瞅瞅身邊的床位--當然是空的,但她心底卻老是隱隱在期待些什么。
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壓抑思念過度,才會老在半夜以為自己看見了沃斯的身影,難道不是嗎?
望著莉莉呆怔的復雜神色,艾妮絲給了她一點消化這訊息的緩沖時間,又說:“那天沃斯對你撂過狠話,說他不想再看見你,結果他自己找不到臺階下,只好拜托我,讓他半夜進屋,趁你入睡時偷偷探視你!
“這……這是真的嗎?”莉莉訝張小嘴,傻得說不出話。所以,那些凝視,那些撫摸,在耳邊安撫的哄聲,全都不是出自她的想象?
“你剛來的那幾天一直發燒,沃斯擔心死了,一整晚都守在床邊,還跟我的管家要了膏藥,幫你揉手腕上的淤青!
艾妮絲這一說,完全勾起她的印象。她一直以為那是自己太傷心,在腦中自我安慰的甜蜜幻想……
輕撫著淤青已退的雪白腕骨,莉莉想哭,嘴角卻往上揚起。原來沃斯這么在乎她,心疼她,她還以為趕她離走后,他真的打算就此對她不聞不問,結果,他一直默默地關心她,看望她。
“還有一件事。難道你都不覺得奇怪,為什么席蒙沒再找過你的麻煩?”莉莉聞言一怔,望著艾妮絲的雙眼,迷惘地搖搖頭。
“看來好面子的沃斯并不打算讓你知道!卑萁z笑笑嘆氣。
“知道什么?”
“把你從席蒙的床上搶回來的隔兩天,沃斯就去找席蒙談判了!卑萁z說!八麑⒃趥惗亟紖^的一座莊園,還有一艘商船都給了席蒙,并且簽訂契約,要席蒙對底下人放出消息,不準他們再騷擾你,或對你做出任何不利的事
“一座莊園和一艘商船?!”莉莉訝呼。雖說自由無價,但沃斯為了她,居然賠了這么多!
艾妮絲又說:“在場的人都說沃斯一定是瘋了,為了一個奴隸,居然愿意付出這么大的代價。你該知道的,通常貴族間的斗爭,愿意出讓財物的那一方就算是輸了。就這次的斗爭而言,席蒙無疑是大獲全勝,而你已經成了倫敦史上最值錢的女奴。對沃斯來說,你在他心中是無價的,他寧愿在席蒙面前認輸一次,甚至跟女王作對,也想娶你為妻。親愛的,這樣的男人,難道不值得你留下,好好愛他嗎?”
這個高傲的男人,為了她,竟然愿意向席蒙認輸……這證明了什么?他愛她,勝過維護他男人的自尊。
他愛她,勝過他擁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莉莉笑著掉下淚水,心中豁然開朗!鞍萁z,我想,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艾妮絲挑挑眉!罢娴?”
莉莉握緊了懷表,翻身下了床,淚水洗滌過的黑眸如磁石一樣晶潤,臉上重拾失落已久的勇氣。“我要去找沃斯!
“莉莉,等一下!蓖蚶蝌湴恋刈呦蚍块T口,艾妮絲似想起什么,忽然喚住她。
莉莉不解回眸。
艾妮絲先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的穿著,然后揚起神秘一笑,走向她,拉著她往另一個房間走去!澳悴荒苓@樣去。來吧,我們得趕一下,以免你錯過搶新郎的最佳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