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郝瑪,只有八歲,還是個孩子,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不知道這個叫郝巖的大哥哥為什么不是大哥哥,而是舅舅。
后來郝巖向郝瑪解釋了,原來她的母親郝月彤,是郝巖的姐姐,所以郝巖是郝瑪的舅舅。
對于只是孩子的郝瑪,這之間的關系當然挺復雜的,但是聰明的她還是聽出了一個關鍵性問題。
那就是──這個新認識的大哥哥是她的親人,除了父親之外,她又多了一個親人了!而且還是她覺得好好看的大哥哥。
那一刻,她快快樂樂地想著,沒想到,才半天不到,她所有的快樂都盡數落空了。
因為,郝巖的親人并不喜歡她。
對于早熟的郝瑪來說,為了時刻防止父親的拳打腳踢,對看人臉色這種本領幾乎已經是本能了。
所以,當郝巖帶著她回到一棟華麗的大房子,去見優雅地坐在客廳的高貴婦人時,她直覺地感覺到,面前這個美麗的女人并不喜歡她。
美麗的女人淡掃了她一眼,半晌后開口了,卻是對旁邊的郝巖說道:「你怎么把她帶回來了?」
聽語氣,這女人顯然已經知道了郝瑪的身世,但郝瑪不明白她為什么要用這么厭惡的語氣說話?
她的疑惑還沒得到解答,就聽見旁邊的郝巖開始說話了。
「她是月彤姐的女兒。」
郝巖嘴里吐出的名字徹底觸怒美麗的女人,她不顧形象地重重拍了桌子,妝容精致的臉也變得扭曲!改氵敢在我面前提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我好心把她從孤兒院帶回來,花了多少心血供養她長大,她居然和那個野男人私奔了不說,還生下那個男人的孽種,把我們郝家的臉都丟盡了……」
「母親!」眼見郝夫人的情緒越來越激動,郝巖面無表情地瞟了眼對面一臉蒼白的郝瑪,才開口說道:「母親,注意你的形象,別嚇到孩子!
「哼!」聽到兒子這么一說,郝夫人才勉強掌控了自己的情緒,端起桌子上的花茶,輕輕啜飲了一口。
一直到了今天,她還是不能原諒她培養了那么多年的傀儡,居然不聽她的命令去聯姻,還做出私奔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丟盡他們郝家的臉。
所以,對于那個大逆不道、不聽話的女人的女兒,她看了就生氣,更不可能會有什么好感。
「小馬兒,她是你媽媽的母親,叫外婆!箍吹胶卢斠荒槦o措、蒼白可憐的樣子,郝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地開口吩咐。
郝瑪愣了片刻,她不是笨蛋,豈會看不出面前這個保養得宜的美麗外婆并不喜歡她?但是既然舅舅這么說了,她還是很乖巧地點頭,輕輕喚了一聲:「外婆。」
不過,她的示好并沒有取得對方的接受,郝夫人別過頭,根本不愿意看郝瑪一眼,她直接轉頭對郝巖說道:「外婆?我不承認這個稱呼,更不接受有這種母親的外孫女!」
對于郝夫人的怒火,郝巖還是一副云淡風輕的表情,只是靜靜看了郝瑪一眼,才轉頭對上自家母親憤怒的眸子,輕輕地說出自己的決定。
「我要收養她。」
兒子明顯唱反調的行為讓郝夫人更是怒不可遏。「我不答應!我現在就告訴你,這個家有我就沒有她,你自己看著辦!」
郝夫人甩下威脅,心中已經篤定了兒子肯定會放棄這個卑微的小孤女,怎么也不可能忤逆她這個懷胎十月、含辛茹苦把他養大的母親。
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對于她狂怒下的威脅,郝巖只是挑挑眉,淡淡回了一句:「既然如此,那我帶她搬出去。」
郝巖這句話讓郝夫人的臉色迅速變得難看,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這個一臉淡漠、卻口吐絕情語句的男孩,這就是她一手養大的孩子嗎?這么的絕情、這么的殘酷!
確實,這么多年來,她一直是這樣教導兒子的──對待人,尤其是周圍居心叵測的人,要絕情殘忍;但是她沒想到,有一天兒子的絕情和殘忍居然是用在她身上。
這一刻,她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悲傷。
最后,她垮下了肩膀,幽幽地嘆息一聲,妥協道:「好吧,我同意收養她,但是你要保證以后她的事情我全權負責,而你絕對不能干涉插手。」
郝巖的堅持讓她不得不提防,今天這個小女孩可以讓兒子為了她而向她這個母親翻臉,要是放任她留在郝巖身邊,還不知道會造成什么不良的影響。
作為一個望子成龍的母親,她絕對不能容忍有這種事情發生,既然趕不走這個女孩,那就只好將就地留下來。反正,看這個小女孩長得眉宇清秀,雖然面黃肌瘦,但是隱隱已是美人一個,栽培長大以后,又是能為郝家所用的完美聯姻商品。
不過這一次,她絕不會犯上一次的錯誤,讓郝瑪走上和她母親一樣的道路。郝夫人這樣想著,目光深幽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郝瑪,心中暗暗下定決心,這次她一定要培養出一個完美的傀儡。
郝月彤,你欠我們郝家的,就讓你的女兒來還吧!
主意打定以后,郝夫人的心里總算是舒服多了,臉上的戾氣也退了一些,看了一眼郝瑪,點點頭說道:「郝瑪是吧?你過來!
郝瑪有些緊張,她其實好怕面前這個喜怒形于色的外婆,剛剛好像還很生氣的樣子,現在居然在對她笑,而且笑得好恐怖好恐怖。
聽到郝夫人的叫喚,她微微地縮了縮身子,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郝瑪的反應看在郝夫人眼中,心里更是不舒服了。
心里雖然不痛快,但是為了兒子,她只能忍下來,再次喚出聲,「小馬兒?你過來,來外婆這邊!
聽到那溫柔的叫喚聲,郝瑪為難地看了一眼郝巖,見到對方鼓勵地點頭,才捏著小拳頭慢慢走到郝夫人面前。
等郝瑪靠近之后,郝夫人伸出手,輕捏一把那面黃肌瘦的小臉,好像是在挑選什么貨物一般,不滿地皺了皺眉心!冈趺催@么瘦,一點肉也沒有……」
「我……」郝瑪想開口,但卻被捏著下巴,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膽怯地看著突然成為外婆的美麗婦人。
心中忐忑不定,又聽見郝夫人問話了!改憬衲陰讱q了?」
她下巴因為郝夫人的大力動作而微微泛疼,但她還是努力張開嘴巴,勉強答道:「八歲。」
點點頭,郝夫人又問道:「讀書沒有?」
「沒……沒有……」她老實地搖搖頭,父親平日連給她吃飽喝足都成問題,怎么會讓她去上學呢?如果不是鄰居家那對姐妹花偶爾會在她面前賣弄點學識,她真的是一點東西都不會。
她的答案顯然讓郝夫人很是不滿意,十分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才開口說道:「真不知這丫頭過去過的是什么生活?看來得從頭學習才行!
她轉頭對郝巖說道:「巖兒,以后這丫頭的教育都交給我了!
見母親接納了郝瑪,郝巖沒有異議地點點頭,站起身來,對母親說道:「俱樂部還有點事情,我先走了。」
說著,再也不看郝瑪戀戀不舍的眼神,徑自走出門去。
這下,屋內就只剩下郝夫人和郝瑪了。
見郝巖走遠了,郝瑪這才回過頭,剛好對上郝夫人冰冷的目光,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但她還是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努力示好道:「外……外婆……」
「哼!住口!」對于郝瑪的主動示好,郝夫人卻是毫不領情,口氣冰冷地糾正道:「我再次提醒你,我不是你的外婆!叫我夫人!
「夫……夫人……」郝夫人瞬間變臉的功夫嚇壞了郝瑪,她心中一顫,完全不敢違背。
見郝瑪畏縮的神情,郝夫人稍微滿意地點點頭,站起身來,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郝瑪,冷冷地說道:「還有一件事情你要記住,在這個家里,巖兒不是你能隨便接近的人,你要想在這個家待得長久,就不要去招惹他,你聽明白了嗎?」
「外……」她有些不明白,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面前的郝夫人。什么叫作郝巖不是她能接近的人,他不是她的親人、她的舅舅嗎?為什么不能接近?
好像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郝夫人冷笑一聲,才冰冷地開口解釋郝瑪的疑惑。
「巖兒讓你喊他一聲舅舅,你就以為你真是他的親人了嗎?哈哈哈……想得美!你的母親并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你也不是巖兒的親外甥女,說穿了你只是一個棄嬰、一個孤女!和你那個不知好歹的母親一樣,只是個可憐蟲,一個在郝家寄人籬下的商品而已!」
「外……」她想開口。
「嗯?」聽到她的叫法,郝夫人的臉色又變得一片冰寒。
她咽了咽口水,什么都不敢再問了,雖然她對郝夫人的話還是一頭霧水,但她聰明地選擇閉上嘴巴。
心中只牢牢記住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和郝巖舅舅沒有血緣關系,他其實不是她的親人。
那個時候的郝瑪,為這個事實感到心傷懊惱不已,但她沒想到,在很多年以后,她會為了這個事實而開心振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