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誠把一人帶到她面前,“他是最后一個見到辜二當家的人,二當家臨終前交代了他幾句話要對祥姑娘說!
“是您把我大哥帶回來的嗎?”她含淚看著那人!爸x謝、謝謝……這份恩情我們吉祥號上上下下,永遠感念,永不會忘!
“不敢當啊祥姑娘,請您千萬不要說這種話!蹦侨艘布t了眼眶。“二當家平時待我們極好,常接濟我們,小的原是要去碼頭上工的,沒想到卻看到了那該死的馬把二當家甩出去,沒能及時救他,小的真的快難受死了!”
吉祥深吸了口氣,勉強止住淚水。“您能把他送回來,就……很好了,真的謝謝您!
“這是小的該做,您別再道謝了!蹦侨苏f道:“二當家臨終前,要小的傳達一句話,他說,他的位置由祥姑娘來繼承,要祥姑娘一定要幫大當家成立錢莊,說完便斷氣了!
聽完辜徒生的遺言,吉祥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奔流而出。
“大哥!大哥!大哥!”她抱著尸首心痛的喊著,泣不成聲的喊著,心中有千言萬語,不知如何表達。
她怎么會不知道她大哥的用心良苦,他知道她認為自己只是區區奴婢出身,配不上裴青,所以才會把屬于他的那一份給了她,要她能夠與裴青匹配。
這份遺言,不僅說明了她大哥是多么愛護她,也說明了他是多么放心不下她!
想到過去他對她的疼愛與呵護,淚水怎么也止不住。
她的心,真的好痛……
“別哭了。”裴青不知什么時候來到她身邊,按住她雙肩的左手在顫抖,他沙啞地說:“辜大哥死得冤枉,那匹馬已經被我親手斃了給辜大哥抵命!
吉祥震顫了一下。
他……殺了那匹瘋馬?
這幾年,他已經鮮少流露出他年少時動不動就出現的暴戾之氣,事隔多年,此時又在他臉上看到。
只是一頭沒有靈性的瘋狂畜生啊,他卻激動到手刃了它,他心中的悲憤可想而知。
她知道,她義兄對他來說,是經營商道的啟蒙恩師,是教他一身武藝的好師父,更是如同他的親爹一樣。
她義兄的死,將在他們心中留下一個大大的遺憾,永遠不會填滿,也永遠不會過去。
“我,一定會成立屬于我們的錢莊,我一定會!”裴青含悲忍痛,信誓旦旦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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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錢莊”的金字大匾高掛堂中,錢莊門前一如往日,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錢莊里更是人頭滿滿,前來兌銀的、存銀的、典當的、贖物的,出出進進,一片興隆的繁榮景象。
柜臺上十幾個伙計忙著接待客人,吉祥身著一襲月白色的素衣白裙,只有衣裳上繡著幾朵荷花,脂粉未施,端麗秀雅。
她坐鎮錢莊,發上唯一的飾品仍是裴青買給她的那支銀簪,她正低眉斂眼在撥著算盤、核對賬冊,計算這個月錢莊的利息收益。
她對錢莊的工作駕輕就熟,當年,裴家錢莊吳大掌柜所要傳授給裴文的私房秘訣,她不但全都記在心里,且今時今日全應用上了。
時光悠悠,三年前,錢莊初成立,當日鞭炮震耳,鼓聲如雷,一車車滿載白銀的銀箱從大門魚貫進入錢莊,商淮城的老百姓都睜大了眼睛在看,看看這新開幕的吉祥錢莊有多少底子,把銀子存在這兒牢不牢靠?
當人們一車車的數,數到第八十八車銀箱時,看得瞠目結舌。
八十八車耶,那是多少白銀。
吉祥錢莊一夕之間名聲大震,平步青云。
一年前,裴青捐了白銀五萬兩讓官府造橋鋪路,此舉把吉祥錢莊的名號推到極致。
如今,已經三年過去,錢莊站穩了腳步,早已沒有其他錢莊可以取代它的地位,吉祥經常想起她的義兄辜徒生。
如果他還在世,可以跟他們分享這一切該多好。
若沒有他,就沒有商隊的成功,不會有商貿總號,也不會有今日的錢莊。
她真的好想念她義兄啊,他看見了吧?可有在微笑?他們成立了錢莊,沒有辜負他的臨終之言……
“你說什么?要存三文銅板?有這種存法?不怕笑掉人家大牙嗎?”有名伙計大聲嚷嚷著。
吉祥回過神來,凝目望去。
“你們開錢莊,不就是讓人存銀的嗎?為什么三文銅板不能存?”一個不服氣的聲音,出自一名穿著像乞丐般的老頭口中,他衣衫襤褸,臉容滿是污垢,看起來十分落魄。
“是沒規定,但你也太不象話了吧?”那個伙計鄙視地說:“三文銅板能買什么?這種存法我長這么大,可從未見過!
老頭嚷道:“那你們到底是給存還是不給存?”
伙計立刻揮著手,像趕蒼蠅似的!叭トト,去別家吧,或許萬利號會讓你存這三文銅板,他們的規模小些,但我們吉祥錢莊啊,可是不由你這種人來胡亂搗亂……”
吉祥怫然變色,她再也聽不下去了,快步走過去。
“給我住口!”她厲聲斥責伙計,臉上猶如罩著一層寒霜,毫無笑意。
伙計吞了口口水,指著那人告狀,“稟報祥姑娘,這人是存心來搗亂的,只存三文銅板……”
“我叫你住口!”吉祥冷凝著俏臉,粉唇輕揚,但句句重話!敖o我聽清楚了!咱們錢莊開門做生意,不管多少,一律可存,也一律負責,也不管是販夫走卒或達官貴人,態度一視同仁!”
訓完,她反身亭亭立于老人面前,垂下長睫,深深萬福!斑@位大爺,很對不起,是我們錢莊的伙計不懂事,冒犯了您,麻煩您稍等一會兒,馬上替您存銀,還請您大人有大量,日后繼續光顧本錢莊!
老頭哼了一聲,把三文銅板交給她,她無比慎重的收下,交由伙計辦理。
老頭走后,吉祥也不管在場有許多外人和自家伙計伙計在場,便嚴厲的開訓剛才那名伙計。
“小三子,你聽著!”她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音量說道:“人無分貴賤,銀兩無分大小,錢莊開得再大,若沒有人來光顧,也就沒有用,今日你不看在眼里的人,明日或許就是錢莊的大主顧!今天你犯了一個不可輕饒的大過錯,但,念在你要照顧生病的娘親才不趕你走,下次若再犯這自大的毛病,我一定不會輕饒!
小三子垂頭喪氣的說:“知道了,祥姑娘,是小的狗眼看人低,是小的不會想,小的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請您放心吧!”
吉祥點了點頭!昂,我等著看你表現!也希望你是真的明白這道理,不是在敷衍我。”
說完,她拍拍手,清脆地揚聲說道:“大家聽著!咱們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財最重要,每一位上門來的客人都是咱們的貴人,都必須以禮相待、清茶恭候。我希望大家把這一點牢牢的記在心中,并且確實做到!
“是!”伙計們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同聲應答。
吉祥這才露出一個笑容!按蠹易鍪掳桑〗駜簜是中秋,青爺要大家回家前去賬房領賞!
大伙一陣喜悅。“謝謝青爺!謝謝祥姑娘!”
吉祥回到柜臺里,聽到幾個老百姓對她品頭論足,像是不怕她聽到,也像是不知道她會聽到,說得可起勁了。
“這金老板好大的氣魄啊,商貿總號的辜二當家沒過世前,誰會料到金老板這樣秀秀氣氣的姑娘家有這樣的魄力主持一間錢莊!
“是啊,瞧金老板剛才處理事情的態度,說她是吉祥錢莊的當家主母也不為過哩!”
“說也奇怪,金老板跟青爺怎么還不成親?”婦人說著,眼睛還是一直往吉祥身上瞄。
“就是說啊,瞧她,一心為青爺著想,怎么不快求個名份呢?是不是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內情?”
“金老板已經二十好幾了吧?會不會是青爺嫌棄她?據說城里有很多官家千金都很仰慕青爺,她不怕青爺被人搶走?”
“女人啊,青春過了就不值錢嘍……”
聽到了,她都聽到了,但她沒抬眼,繼續對她的賬目,神情是尋常的平靜。
是啊,她已經是個老姑娘了,城里比她年輕貌美的姑娘多得是,已經沒有人會上門來向她提親了。
自從她大哥過世之后,她和裴青像有默契似的,絕口不提感情之事,只專注于錢莊的事上。
這是她想做的事,也是他想做的事,不必說明白,把心思放在錢莊上,自然就沒時間多想。
這樣的日子,并沒有什么不好,反正,他,就在她身邊,在她日日可見著的地方,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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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怎么還在這里啊?”
小翠氣急敗壞的低嚷聲傳來,吉祥回過神,抬眸,看見她蹙著眉,兩手叉在柳腰上,很不贊同的模樣。
“我本來就應該在這里啊。”她淺淺一笑。“我不是每天都在這里嗎?”
小翠瞪大了眼,“可今天是中秋。
“我知道今天是中秋,中秋也得過日子啊。”吉祥微笑!霸趺戳耍磕阆敫懦鋈チ藛?想去就去吧,有事我會吩咐小梅。”
阿勁是劉誠的長子,很勤快的一個小伙子,大家都知道他喜歡小翠,小翠也對他有意,只是嬌羞,不愿明說。
“奴婢哪有說要跟什么人出去啊,小姐別亂說了!毙〈浼t了臉啐道!敖裉焓侵星铮h老爺邀請青爺當開船貴賓,你當然也是座上客,要快點回去梳妝打扮,繼續坐在這里,時間會來不及。”
吉祥莞爾一笑,“我還有什么好打扮的?一襲素衣就行了,倒是你,快去梳妝吧,到了湖邊,你想什么時候開溜都行,我不會怪罪的!
她堅持要替她義兄守喪三年,因此長年白衣素服。
“厚,小姐,您又扯到哪去了?”小翠嘟著嘴,沒好氣的說:“奴婢是替您著急啊,您倒是有閑情逸致消遣奴婢,真是好心沒好報!城里愛慕大當家的女人那么多,大家都打扮得爭奇斗艷,你這樣樸素怎么跟別人比嘛!”
“我為什么要和別人比?”吉祥好笑地問。
小翠眼睛瞪大,“當然是為了牢牢抓住青爺的心!”
她淡淡一笑!澳阆胩嗔恕!
唉,裴威都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爹了,裴青當然也該娶妻生子……
只是呵,深戀著他的她,又該怎么忘記自身的殘缺,成為他的妻呢?
她自然有想過,若有別的女子占據了他的心,她該如何自處?
她應該要祝福他,可是她一定會心碎。
“您為什么會這么無關緊要?”小翠跺腳!芭局皇且厝ズ煤么虬缫环,就算不是為了青爺,您可是咱們吉祥錢莊的活招牌,不弄得美美的怎么行?”
“小翠說的沒錯!眲⒄\的妻子吳氏走過來,笑吟吟地說:“祥姑娘,你就快回去打扮吧,大家都回去過節了,上門的客人也少了,晚上你得跟大當家一起游船,是大家矚目的焦點,弄漂亮點準沒錯。”
吉祥失笑。“劉大嫂,你怎么也跟著小翠起哄?”
“我不是起哄,是肺腑之言。”吳氏看著她,微笑道:“女為悅己者容啊,哪個女人不想打扮得漂亮一點給自己心愛的男人看?我親手做了件衣裳送給你,已經擱在你房里了,是素色的,今天一定要穿哦。”
她感動地道:“謝謝你,劉大嫂,我會穿的。”
月圓,人團圓。
不知為何,這種日子,總是份外教人感傷,是因為有情人的心無法團圓嗎?
唉,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