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你無家可歸?”
揚起濃密的睫毛,齊仲凱和顏靜繪視線相遇,眸底閃爍著一絲冱異,“那你昨天住哪里?” 賓館?旅店?公園?還是街頭?
“別把我說得那么可憐,我只是尚未在臺北找到住所,希望總經(jīng)理可以收留我一晚而已!
其實這只是個借口,待他讓她住下之后,她絕對會找出一百個理由,讓他答應(yīng)永遠將她留下。
只可惜他臉色有異,她只好識相地問了句:“怎么,不方便?”
他也不矯情,直接回了她一句:“確實有一點!
“可是我是女孩子耶!”況且現(xiàn)在外頭還下著大雷雨,他怎么舍得將她拒于門外?
對于一點,齊仲凱確實無法狠下心來,同時他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去婉拒一個巧妙解決他因漸漸模糊的視力而諸多不便的好幫手。
但他心底更清楚,一旦答應(yīng)收留她,要不了多久,她肯定會察覺他那極力隱藏的天大秘密。
而他現(xiàn)在就可以開始想像,一旦秘密東窗事發(fā),他將可預(yù)見,他一定會被迫提早退休,然后在漸漸模糊的世界里,一個人獨自品嘗孤寂。不!他絕對不讓自己變成那樣子,那種辱沒對他而言就跟死沒什么不同!
“你看起來似乎真的很為難。”她明知故問:“難道是因為尊夫人的關(guān)系?”
“事實上,今天早上我才剛離婚!彼谷,卻有些硬澀地說道:“這還是個秘密,你必須向我保證,你會替我保管好這個秘密。”她聳聳肩回道:“我不是個大嘴巴!
“很好!彼涞仃H啟了大門,她卻搶先一步鉆了進去,令他怔愣了一下!澳阍趺础
只聽見她皮皮地回道:“既然這間屋子尚無女主人,總經(jīng)理應(yīng)該不會介意我搬進來吧?我會付房租的!”
這簡直是霸王硬上弓!齊仲凱輕巧地關(guān)上了身后的大門,沒好氣地回道:“得了,我不要你的房租!
“那就是免費羅?”
“我的意思不是……”這丫頭簡直是得寸進尺!
“那就謝啦!就知道總經(jīng)理您最有愛心了。”在她一陣搶白之下,他連回絕的機會都沒有。
唉!算了,為了隱瞞他罹患嚴(yán)重眼疾的秘密,今早他才剛剛這散了一批傭人,整個家里空蕩蕩的,忽然來個下屬兼心腹,老實說也挺不錯的!至少面對突發(fā)狀況的時候,他身邊還有個人可以照應(yīng)。
只是他才正這樣想著,耳邊忽然傳來歇斯底里的尖叫.最教他疑惑的是,那股聲音似乎跟某個人還挺相似的……
“哎呀?”
“該死,你怎么了……”話未落盡,一抹軟玉溫香已經(jīng)撲上身,非但一點也不避諱,還緊緊摟著他,怎么也不肯放手。
“發(fā)生什么事了?” 他感覺她在發(fā)抖。
“好像停電了。”她抖著嗓音說:“怎么辦?”
“可能是保險絲燒壞了!甭勓裕炱鹦渥,說道:“我去修理吧!”
就這樣,他領(lǐng)著她,雖然腳步略顯緩慢,卻毫無障凝地繞過黑漆一片的客廳,來到長廊墻角的轉(zhuǎn)角處,在他打開變電箱前,他無奈地低頭看向死命拽著他袖角不放的膽小鬼。
“你還要抓著我多久?”
“我怕黑!
“那就讓我盡快把電路修好,別一直抓著我!
“拜托!現(xiàn)下伸手不見五指,黑漆漆一片,哪里還有辦法修什么鬼東西。俊 她建議道:“我們應(yīng)該先找到一支手電筒才對!”
“那種東西對我毫無用處!
“怎么會毫無用處?難道……你是看不見的?”
她感覺攬抱在懷的手臂驀地一緊!
“有那么明顯嗎?”他冷冷一笑。
“沒有一個視力正常的人,在突然面對黑暗的時候,幾乎不用適應(yīng),還可以暢行無阻繞行整個屋里大半圈的!彼龔娬{(diào)地說:“就算是一個長期待在屋內(nèi)的人,也絕不可能對屋內(nèi)的種種擺設(shè)、距離熟悉到這般程度。”
他是個工作狂,當(dāng)然不會經(jīng)常待在家中,除非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足以令他適應(yīng)生活周圍中的一切,否則他不會撐到現(xiàn)在,讓身邊的人對他已經(jīng)失明的事實都未看出破綻。
“沒想到你的觀察力還挺敏銳的!
“你……真的是看不見的?”
“還不到百分之百!彼聪蛩,深邃的眸有些失去焦距,坦承道:“不過說穿了,現(xiàn)在的我,跟個瞎子也沒什么不同。”
“但你看起來就像正常人一樣。”
今天她在公司里觀察了他一整天,除了閱讀與使用電腦的時候看起來還挺吃力的,但其他時候他仍與一般人無異。
“我真的很好奇,失去視力之后,你如何讓自己還像個正常人一樣?”“適應(yīng),還有摸索!彼驼Z:“其實對我而言,這些還不算太難。”
“但一天之內(nèi),總會發(fā)生一些突發(fā)狀況不是嗎?倘若不在你預(yù)期之內(nèi),發(fā)生了棘手的事,你通常會怎么進行危機處理呢?”
“嗯,這個問題問得很好!彼磩哟浇,挑高一眉,語氣緩和卻略顯諷刺,“通常我會選擇置之不理,或者……一把‘她’帶回家。”
* * * * * *
他居然暗示她是個麻煩?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
嘴里雖是這樣碎念著,但瞧瞧她手里在做什么?她居然還主動弄晚餐給他吃,這若是讓王茉希知道了,肯定又要大肆糗她了!話雖如此,這一頓晚餐卻是顏靜繪有史以來吃得最安靜的一餐!為了避免真實身份曝光,若非必要,她總是盡量不與他多加交談。
“你好像很了解屋內(nèi)的一切?”他突然問道。
“咦?”她停下手中的進食動作,不解地望向他。
“好比物品的擺放位置!彼c出一個事實。‘你似乎都了若指掌?”“你……‘看見’啦?”
“我沒聾!彼麑⒛抗庹{(diào)向她聲音來源的方向:“我還聽得到!薄芭丁甭犝f視障者的聽覺比正常人還要靈敏,看來此言不假!
“你害怕嗎?”雖然不是完全的失明,但處在一片模糊的世界中,一定會感到相當(dāng)不安吧?
“怎么,現(xiàn)在我們打算進入感性的話題了嗎?”
“我只是好奇,為什么你不讓身邊的人知道你的病情……”她心虛地避開他投射而來的眸光,低頭假裝喝著湯,一邊又問道:“難道這些日子以來,你都是一個人這么過的?”
‘你似乎很關(guān)心我!鞭揶淼奈⑿Ω‖F(xiàn)在他嘴角!疄槭裁?”
“這……”她總不能回答他,她是為了贖罪而來吧?
她斂著眉,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兒,才脫口說道:“這是人之常情,你對我這么好,給我工作、又肯收留我,我總得表示一下吧?”
“你倒很懂得人情世故,但……”這不是他要的答案。
因為早在五分鐘之前,掌中緊握的銀制手鏈,已經(jīng)偷偷向他坦承了她的身份!
為了親自下廚,她怕銀鏈沾了水,特意取了下來,還“習(xí)慣性”地擱放在餐廳一角那尊平日用來裝飾的人偶瓷器上,清脆的金屬與瓷器的碰撞聲,剎那間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她多年以前的習(xí)慣,而那條銀鏈就算化成了灰,他也知道長得什么模樣,因為,那正是他最初贈送給她,作為兩人立下婚約誓言的訂情證物。
“除了人之常情以外,你對我這個剛失婚的男人,真的沒有其他想法?”
雖然不知她為何而來,但早上才與他簽字離婚,下午又追著他回到家里來,想必沒有什么令人太期待的好事。
“想法?” 她被他問得一頭霧水!澳闶侵改囊环矫?”
“譬如,你喜歡欲擒故縱的感覺?或者,你想知道你對一個男人的影響力有多少?再不然,就是你病態(tài)地想看見一個男人在你面前如何地崩潰,嗯?”
他對她微笑,但那抹微笑是陰郁的,所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流露著剛硬的痕跡!拔摇衣牪欢阍谡f些什么?”
她企圖裝傻,但他充滿敵意的眼神卻像一盆冷水般潑向她。
“別再演戲了,靜繪,你并不是個好演員!彼缇蛯⑺创┝。
“你……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如果不是這條手鏈,我恐怕還被你蒙在鼓里,像個傻瓜一樣,被你要得團團轉(zhuǎn)!彼砸环N繃得緊緊的聲音說道。
這時她才驟然想起,自己方才遺忘在人偶上的銀鏈。
“還我!”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隱瞞,伸出手欲取回私人物品,也間接承認(rèn)了自己的身份。
“都已經(jīng)離婚了,你還留著這一堆廢鐵做什么?”他眸中混合著復(fù)雜的感情——挫敗與痛苦、憤怒與懷疑。“用來證明你曾經(jīng)狠狠打擊一個男人兩次的戰(zhàn)利品?”
“今天我們根本沒有離婚!彼焕頃Z氣里的譏諷,丟給他一個事實,“今天我們簽下的……不是離婚協(xié)議書!
“天!”聞言,他苦澀地狂笑著,“你居然還戲弄了我!”
“我只是想確定……”
“確定我成為一個廢人了沒有?”他冷冷打斷了她,聲音里有著苦澀的怒意!艾F(xiàn)在你看見了,也證實了,你可以離開了!
“我只是想幫助你!
“很好。”他平淡的聲調(diào)朝她潑去一盆冷水!澳蔷碗x開,走得遠遠的,別再令我感到難堪!”
接著,兩人之間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一直瞪著他,不敢相信他一直想將她推開!
“我不會離開!本镁,她打破了沉默,像是賭氣般任性地說:“只要我一天還是你的妻子,我就要待在你身邊,你擺脫不了我的!”
* * * * * *
顏靜繪是說真的,她的確沒有離開的打算。
非但如此,她所有的行為舉止,也有愈加乖張放肆之勢……
“請問一下,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在靜謐的密閉式空間里,齊仲凱獨特的磁柔嗓音更顯醇旱低沉,輕緩地繚繞在充滿氤氳的霧氣中,讓人聽了不禁心醉神弛,充滿了催情作用。只可惜,此刻他臉上的慍怒表情,卻和性感迷人的嗓音成了強烈反比。
“我都說了,這一輩子我是賴定你了,就算你想攆我走,我也不會乖乖聽話的!彼,認(rèn)命吧!”
之后,她威脅他說,他那隱藏多年的秘密,她都已經(jīng)——知曉,既然知道當(dāng)年他的背叛是無心的,那她就勉為其難判他一條無罪開釋。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要他一輩子都得乖乖聽她的舌,好好愛她、疼她,與她一同分享快樂與悲傷,還強迫他得跟她分享他心中的秘密,不讓他再一個人悶著受苦。
聽完,齊仲凱幾乎不敢相信,今天早上自己明明還是那么絕望、那么抑郁,任誰也猜想不到,到了夜晚時分,他的心情卻有了這般莫大的轉(zhuǎn)折!
若不是他心臟夠強,任誰也抵擋不了這個小惡女折磨人的手段,尤其這些年來,她刁蠻的性情又練得更加爐火純青了!
“好,既然你堅持,我也不想再啰唆,但……”他一手緊拉著腰際臨時抓來遮羞的浴巾,一手撫額,聲音里充滿了咬牙的不耐!澳阋灿貌恢宦犯业皆∈依飦戆?”
還有,把門上鎖是什么意思?
“地板濕,人家怕你會滑倒嘛!” 都不知道她有多賢淑哩!還這樣不知好歹,真氣人!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樣溫柔體貼了?” 他勾動嘴角,神態(tài)不再那么嚴(yán)厲,性感的嘴角甚至還有些上揚。
“我從以前就是,只是你都沒發(fā)現(xiàn)。”她噘著小嘴,又頂了回去:“那時候你只顧著拚事業(yè),哪里顧及家里原來還有一個妻子存在?”
當(dāng)時她這個如花似玉的新婚嬌妻,對這個永遠將事業(yè)擺第一、十足十的工作狂人而言,不過是家中某個會自由走動的漂亮家俱罷了。這一次,他沒有反駁。因為以前的他,確實如她所言,是個不懂得何謂珍惜的大蠢蛋。
總是以為,身為妻子的她,本就應(yīng)該配合丈夫的腳步,所以自私地要她日復(fù)一日地獨守著空蕩蕩的屋子,卻忘了問她快不快樂?
總是以為,她離不開他,所以任意揮霍了她的信任,卻夜夜帶著一身應(yīng)酬后的酒氣回家。
總是以為,她深愛著他,所以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在事業(yè)上沖鋒陷陣,卻忘了再怎么嬌艷的花朵,一旦失去了愛的灌溉,總有一天也會慢慢地枯竭、萎靡而死。
他深愛著她,卻醒悟得太晚,當(dāng)她開口要求離婚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他的婚姻早已陷入了泥沼,再也挽回不了。
“是我不對。”想起過去的荒唐,他的嘴唇扭成一抹苦笑!澳菚r的我……簡直是個混蛋!
“可不是?” 她輕哼了聲,順手抓來一塊香皂,輕輕搓揉起泡后,便往他光裸微濕的身上抹。
“你……你做什么?” 光裸的胸膛忽被一股滑潤的觸感所侵襲,他嚇得連忙往后退了一步。
“幫你抹肥皂!”有必要反應(yīng)那么大嗎?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就行了!彼皇强床灰姡植皇切袆硬槐愕脑憷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