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翎跟翁玉欣都發覺韓元殊從嘗過藥膳盅后,來廚房的次數變多了。
幾乎整天都待在廚房的唐翎不明白,但翁玉欣可清楚。因為婆婆老是帶著劉慧吟往東院去,小叔煩不勝煩,于是,不是待在皇宮的時間變長,就是往廚房來。
結果就是,她得常常跟他搶食,明明好幾回,唐翎是做給她吃的,但他二爺大手一端,就開始吃了!簡直無賴!
瞧,這會兒他嘴里吃的芋香百鮮粥,明明就是她的!翁玉欣忍著怒氣,決定去找親親老公,要他去勸勸婆婆,元殊對劉小姐無心,讓她早早離開侯府,元殊也不必躲到廚房來搶她的食物!
“等會兒玉子糕就蒸好了,我會請人送給世子夫人的!
“好,好翎兒。”翁玉欣感激的握著她的手,再無限哀怨的看韓元殊一眼,這才步出廚房。
那個被怨恨的某人正滿不在乎的吃著香氣撲鼻的好粥,只是,表情一樣漠然。
唐翎則在被他充當餐桌的料理長桌旁坐下,托腮看著一口接著一口嗑著她利用余下食材做的粥的男人。
這家伙雖然還是一臉的面無表情,但這么長的時間擔任他的廚娘下來,她還是分辨得出當他眉宇放松,就代表這道菜是好吃的。
只是,顯然也有事困擾著他。
“韓元殊,你怎么連吃東西都不得閑,不能專注的吃嗎?”
她知道他最近很忙,在皇宮有時一待一整天,她不必備膳,一回來就往她這里來,當然,她也看過劉小姐,侯爺夫人曾幾次帶她來廚房,但不是找她,而是以為韓元殊在這里。
劉小姐不愧是世家千金,人美有氣質,說話溫溫柔柔的,真和韓元殊成一對,就是郎才女貌,但不知怎么的,每每這么想,總會讓她胸口悶悶的。
她看著他想事情,他的眼睛卻是瞪著她!
他為何不能專注的吃?不就是因為她!除了大嫂,胡家兄弟外,就連傅炆千親自送來什么乳膏,這個女人都笑咪咪的煮個什么請他們吃。
他在想他是不是該弄張契紙,讓她畫個押,要求她在沒有他的允許下,不許為他人做菜……雖覺得這樣的想法惡劣又霸道,但他卻很認真的思考。
又不回答!唐翎看著只會瞪著自己的韓元殊,“我看不懂你眼睛在說什么,但我知道,你的食譜還沒全部交給我呢!
他簡直是個腹黑吃貨,她娘曾經這么稱呼過自己,還向她解釋意思。
現在她也覺得用這四個字來形容他剛剛好,先給了個餌讓魚兒上勾,等釣到魚,就放到池里,一天天喂點飼料,讓魚兒吃飽,繼續留在池里,日后,再多生幾條小魚兒,魚再生小魚兒,永遠有吃不完的魚……
她見他還是徑自吃粥,她忍不住又說:“我問了問題,你不是會回答?你藏的食譜很多,你一次給個一、兩張,我要學到什么時候才可以離開這里?”
“學不完就待一輩子。”他回答。
她瞪大眼睛,“我才不要,我還要做菜給我娘吃呢!”
“那你就學快點,別浪費時間做菜給別人吃!”他莫名也火了,“還有,你按照食譜做的任何一道菜,第一個受益者是我,你是我請來的廚娘,三餐正常膳食外,你要試菜也可以,但也只能你吃或送來給我吃,不許是我嫂子。”
她眼眸冒火的站起身來,“為什么?她不只是世子夫人,更是我在這里除了你之外的另一個好朋友!”
他只是好朋友?!他黑眸倏地一瞇,忍不住也站起身,朝她的額頭狠敲了一下外,手背還不著痕跡的滑過她柔嫩的肌膚,好像這樣才稍稍減了些怒火。
“很疼呢!”她雙手搗著額頭,氣呼呼的瞪著他。
“到底聽進去爺的話沒有?”他霸道的再問。
“聽見了,怎么那么幼稚!彼緡佉宦暋
“你說什么?!”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沒有!
幼稚鬼,萬一失敗不好吃他吞得下嗎?但她很聰明沒駁斥,一來,他還有她耍的食譜,而且,他還付了豐厚薪餉,就是她的主子。
韓元殊難得在廚房里失控的與她吵了起來,其他人嚇得噤聲,卻也從兩人對話中嗅出某種曖昧氣息,但他們是奴才,可沒人敢說破。
這會兒又見侯爺夫人帶著劉慧吟進來,他們連忙行禮,“夫人、劉小姐!
該死!韓元殊一聽到眾人的聲音,就狠狠的瞪唐翎一眼,都是她讓他失了警戒,要不,他應該聽得到母親跟劉慧吟的腳步聲,先行躲避才是。
他對粥已失了胃口,甫轉身,正好看著母親跟劉慧吟及兩名丫鬟迎面而來。
“元殊,你怎么會在這里?娘還是頭一回看到你到廚房來。”董氏微微一笑,正確的來說,這是她第一次在這里逮到兒子。
“母親不也是。”韓元殊對自己的親娘可不會口下留情。
董氏一臉困窘,忙轉換話題,“我跟慧吟到書房去找你,你不在,但守門侍衛說你已回來,才想著——”
“我餓了來找吃的,現在正要回去做事!币馑际撬燥柫。
“等等,你父親在亭臺等你喝茶呢,說你最近忙到不見人影,而元恩跟你嫂子感情好,老窩在西院,我們希
望早點抱孫子,也不好打擾!倍闲φf。
唐翎可以看出韓元殊對劉慧吟有多么冷漠,但她能體諒,她娘說過這世界上最不能勉強的就是男女感情的事。
“玉子糕正好蒸好了,侯爺喝茶,配這類不太甜又不太咸的點心剛好!
唐翎開口,韓元殊立即瞪向她,這丫頭馬上忘了剛剛答應他的事?
“你……呃,二爺跟侯爺一起吃嘛!彼浪裳蹫樯,但她做了不少,他一個人也吃不完啊。
董氏看著兩人,也不知是否是當娘的特別敏感,她總感覺兒子跟唐翎在一起時,雖然一樣冷漠,但那雙黑眸卻少了一抹難以接近的疏離。
“翎兒把糕點送出去吧!彼炔患按牡,心底不愿兩人湊在一起。
然而董氏很快發現自己錯了,她根本是幫了倒忙!
唐翎端了一盤雪白柔嫩的玉子糕到花園涼亭,韓朝仁卻要她留下,對妻子在桌底下拉扯他袖子的小動作就是不配合,迫得她只能無奈的向劉慧吟點個頭。
劉慧吟從丫鬟手中拿過一罐價值不菲的好茶,煮水泡茶,這是董氏給的消息,說侯爺愛喝茶,所以,她特地學會怎么泡茶來討侯爺歡心,董氏說了,侯爺說的話,韓元殊還會聽上幾分,所以,討好侯爺或許也能改變這幾日被韓元殊刻意忽略的待遇。
“侯爺,喝看看,慧吟對茶相當有研究呢!倍闲χ。
劉慧吟斂著袖子,將泡好的茶送到韓朝仁的面前,接著是董氏、韓元殊,最后也送一杯到唐翎身前。
“謝謝!彼f。
劉慧吟回以一笑,卻在心里嘀咕:便宜你了,這么貴的茶,你哪來的資格喝!
“好!這杯茶水潤回甘生津,茶氣可真好!表n朝仁喝了一口,不吝贊美。
劉慧吟一楞,“茶氣?”
“是啊,喝完茶后,心情愉快所感受到的氣脈舒暢!表n朝仁笑著解釋。
“侯爺,我娘嗜喝茶,無茶不歡,也曾經多次提及茶氣。”唐翎也跟著道。
劉慧吟勉強維持住臉上的笑意,心里極為不屑,唐翎根本是在拍馬屁。
韓朝仁眼睛一亮,“是嗎?她可曾形容茶氣的感受?”
“有啊,我娘常提到一首詩,說是叫七碗茶歌,我想想,”唐翎認真的想了一下,徐徐念道:“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唯覺兩腋習習輕風生!
“此乃品茶七等境界,妙啊,甚妙!表n朝仁贊嘆不已,看著她的目光更是歡欣。
“伯父,我再沏一壺——”劉慧吟可不想自己的光芒全讓一個廚娘遮去。
韓朝仁手一舉,“且慢。翎兒,你娘嗜茶,你擅廚藝,想來茶藝亦不凡吧?”
“劉姑娘泡的茶已是極好!碧启崧肱牡母杏X到兩道微怒眸光。
“劉姑娘與你相比,仍差一截。”
韓元殊突然開口,不意外的,得到唐翎一記白眼,但她又不敢瞪太久,連忙收回,沒想到韓元殊又說:“父親,翎兒泡的茶,香氣撲鼻,茶湯透亮,喉韻潤滑極為順口!
這一聽,嗜茶的韓朝仁胃里的饞蟲都動了,要唐翎接手泡茶,唐翎不好不從,但她真的看到董氏跟劉慧吟臉色不太好,偏偏某人又向她內力傳音道:“你手上的茶葉僅一兩就可以讓尋常百姓糊口一年,你最忌浪費,不是?”
被拿住軟肋,她無法亂泡一通,不然,怎么對得起栽植這種好茶的辛苦茶農?
她暗吐一口氣兒,邊做邊在心里默想,《茶經》所載,泡茶取二沸之水,而其沸如魚目、微有聲,為一沸,緣邊如涌泉連珠,為二沸,騰波鼓浪,為三沸,三沸水已老,泡茶不適……
一壺茶沏罷,熱氣冒出,茶香濃郁,她斂眉淺笑的端給侯爺第一杯茶。
韓朝仁接過茶杯,聞香再輕啜,甫入口微苦,但茶香慢慢在口中回蕩轉甘,茶氣上涌,回甘生津,他眼睛倏地一亮,大聲贊嘆,“好茶!好茶啊,翎兒,你娘嗜茶,果真傳授給你一手泡茶絕技!”
茶癡遇知音,韓朝仁心情愉悅的立即要唐翎天天都為他奉上一壺好茶,直言書房里檀香裊裊,又有好茶入喉,豈非人間一大享受?
“父親,她是兒子的廚娘,不是父親的茶娘。”韓元殊也喝了好茶,卻是悔不當初。
韓朝仁大眼一瞪,“父親不可一日無茶。”
“劉姑娘泡的茶也很好。”韓元殊口是心非的推薦另一個人。
見兒子為了搶唐翎竟然說出違心之論,讓韓朝仁是又好氣又好笑,“不成,兩者差太多,翎兒泡茶時不急不躁,香氣沉穩,讓人感到閑適寧靜,茶湯入口,茶香盈滿,入胃暖和,茶氣走遍全身,那種全身的舒暢滿足,
只能意會無法言傳。”
父子兩人言詞纏斗,最后,當父親的略勝一籌,唐翎每天都會為侯爺泡上一壺好茶,但在看到韓元殊繃著一張俊顏,唐翎以廚房還有事得忙,先行逃走。
韓朝仁也心滿意足的回書房,一直被忽略的董氏跟劉慧吟,相對無言。
終于,劉慧吟輕聲開口,“夫人,真的遠遠不及嗎?”她故意裝出楚楚可憐之態,在她喝來,兩者根本沒有差異。
董氏搖頭安慰,“我覺得還好!彼悬c無力了,怎么也沒想到反而給唐翎機會表現,收買了丈夫嗜茶的胃。
只是她忍不住再喝一口唐翎泡的茶,真香呢。
這一日秋高氣爽,皇上帶領幾名親信前往近郊皇家圍場,此地占地極廣,森林河流,獵物不少,足以讓皇室中人放心狩獵,練習騎射。
這也是皇上治理國事時,一個可以排遣繁雜思緒、伸筋活骨的休閑活動。
同樣的,能陪同的都是皇上看重的朝臣。
這一次隨行的除了一些武將、侍從外,韓元殊、傅炆千、趙建寬及胡家兄弟都在列,他們個個高騎馬背,英姿煥發。
這幾個人,滿朝文武見了皆是妒忌又羨慕,皇上雖有皇子、皇女等骨肉至親,宮中后妃環繞,但親信一向就只有數人,其中又數趙建寬爬升得最快,登門求教者、攀親附貴者眾,所住的府第不時有人送上厚禮。
眾人策馬前行,馬蹄飛揚,皇上興致來,一拉韁繩,勒住馬兒,要眾人先比場,看誰射中靶心?
幾名臣子不敢掃興,一一拉弓射箭。
皇上策馬趨近傅炆千,看著正在射箭的趙建寬,“朕注意到,趙卿多次在皇宴上,與傅愛卿攀談,但傅卿似乎不怎么領情?”
“不瞞皇上,不知怎的此人令臣無法交心!备禐汕T在皇上身邊,注意到韓元殊騎馬與皇上保持一定的距離。
“怎么說?”皇上有心,他看重這五名年輕臣子,若五人能交心,對國家絕對利多于弊。
傅炆千并未立即回答。有一回他與唐姍姍聊到趙建寬這名日漸受到皇上重視的相爺女婿,沒想到,一向不在他人背后議論批評的唐姍姍脫口就道:“那廝非良臣!
他再問,她才很勉強的說:“只是曾在街上看到他,神情不善的對待一名老乞婦,因為聽到別人喊他“趙大人”,所以多看他一眼,心地不慈的人無良臣之能!
這一席話,或許是唐姍姍說的,他便記住了,日后,在朝堂上,趙建寬雖然多次展現想交好的誠意,但他就是無法交心,不過,這話若誠實說出,皇上聽來也只會說是婦人之言,不足采信,對他聽信婦人之話也會有微詞。
“啟稟皇上,臣只能說那是一種難言的直覺!
皇上沉吟一下,才道:“傅卿在戰場上征戰無數,必然磨練出過人直覺,朕會再觀察觀察趙卿,再決定是否足以交付重責大任。換卿上陣了!
傅炆千微笑行禮,策馬奔向前,以背后背著的弓箭進行射靶。
皇上則回身示意韓元殊策馬上前,將他原本欲交給趙建寬處理的庫銀案,交給他。
韓元殊行禮領命,“臣今日回府,就指派暗衛到各省去查朝廷撥至各省的庫銀,是否有大官私下挪用的情形!
“好,甚好!被噬项D了一下又笑道:“聽說你帶回來的廚娘手藝非凡,朕不知是否有口福?”
“回皇上,她忙于試食譜菜色,可能沒空。”他直覺的婉拒。
“到御膳房替朕張羅一餐也沒空?愛卿這廚娘的架子端得可比朕這天子還要大!被噬峡桃鉃殡y,雖然天天山珍海味,但總是出自同一批御廚之手,了無新意。
皇上如此說,當臣子的哪能再推辭?他只能一拱手,“臣有一請求,讓微臣作伴,陪皇上用膳!辈皇撬嘞,唐翎有時笨笨的,就怕不會說話觸怒龍顏。
皇上忍不住瞪大了眼,這是擔心他這皇上會欺壓民女嗎?
偏偏韓元殊還一臉認真,另一旁隨侍在馬背上的老太監忍俊不住的“噗哧”笑出聲來,連忙捂住嘴。
胡家兄弟也互看一眼,同時一笑后,策馬上前,雙雙向皇上拱手,“臣等斗膽,臣等也想伴君側共享美食。”
韓元殊一張俊臉差點黑掉,他們三不五時就往侯府跑,直接拎了食材請唐翎煮食大快朵頤,他們以為他不知道?現在還想吃?!
皇上哈哈大笑,“好,朕就特許今日射中紅心的都能嘗嘗那位廚娘的手藝!
此言一出,胡家兄弟倆愉快的翻身下馬,一一射箭,正中紅心。
輪到韓元殊上場時,就見他俐落下馬背,抽出背后的羽箭,搭弓拉弦,再放箭咻地一聲,羽箭筆直的破風而去,正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