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符像往常一樣,坐在臺階前發呆。
賀蘭和一干婢女默默站在她身后,不敢多說一個字。自上次世子妃失蹤一晚,清晨被世子殿下抱回來后,她們就不敢再多跟她說一句話。
世子殿下那天發了好大一頓火,差點把她們都拉出去鞭打,還是世子妃跪下懇求他,他才勉強放過她們,并叮囑她們,以后不得離開世子妃一步。
她們哪敢再離開一步?不過,也不敢再跟她多說一句話了。
從那天世子殿下生氣的程度來看,他是很在乎世子妃的,所以,她們再不敢怠慢她,小心地謹守著侍女的本分。
“唉!”瑛符深深嘆一口氣。
她現在就像是被關在牢籠里的金絲雀,她百無聊賴地含著糕點,不時偷偷看站在屋檐下的侍女。
她的手按著百寶袋,眼中有著深思。
“賀蘭,你來!辩X得她好像有什么話想跟她說,于是朝她招招小手。
她的臉上有些不情愿,但還是走到她面前!澳莻……世、世子妃,上次多謝你為我們求情!彼銥槠潆y地說完,然后低下了頭。
瑛符笑了笑!皼]什么,畢竟是我先偷跑出去的。錯的是我,是我連累你們被他罵。”
賀蘭一想起當時世子殿下暴怒的模樣,雙腳便有點發軟。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失去理智的殿下,世子殿下向來是高貴優雅,自信沉穩的,雖然對人有些疏離,但笑起來很和煦呀,真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是因為她嗎?眼前這個矮不隆咚,圓圓潤潤永遠笑得很無辜的朔金公主?
和以前世子殿下喜愛的女人相比,她實在想不透,就算是味變了,也不至于一下子變得這么離譜吧?
“怎么會這樣……”她不小心低喃出聲。
“什么怎么會這樣?”瑛符圓圓的大眼寫滿不解,不明白為什么她會突然這么說。
“喔,奴婢是想,世子一直把您關在這里,這樣做太不應該了。”賀蘭很生硬的胡扯一通。
誰知瑛符竟然什么都沒聽出來,她眼睛一亮,興奮地說:“你也覺得他這樣關著我不對喔?”
“嗯!彼仓^皮點點頭!笆堑。”
“那你會幫我羅?”笑得一臉純真無害。
“你想做什么?”賀蘭警戒地睜大眼睛。
“沒什么,我反正無聊嘛,突然很想學伏羲的文字!
“伏羲的文字?你懂嗎?”突然想起以前經常當著她的面用伏羲話嘲諷她。
瑛符的眸光閃了閃!熬褪遣欢乓獙W嘛!我知道你們伏羲文字都是一些字母組成,有一定的發音,你們應該有字母音譜吧,我上次有在哲烈嘉的書房中看到過一本,叫,叫……叫什么來著?”
她仰著小腦袋,指尖點在下巴上,好像怎么都想不起來。
“是《說音解譜》吧?”賀蘭忍不住提醒她。
“對,就是這個!”
“那正是世子殿下親自編撰的,從那以后,伏羲才有了真正的文字,以前伏羲話只是口頭文字而已,現在我們就方便多了!闭f得不禁與有榮焉的模樣。
“是喔,”瑛符一臉崇拜的表情!霸瓉砦业姆蚓@么厲害啊!”
“那當然!我們世子殿下是全天下最英明的人了,他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等以后繼位成了伏羲王,我們伏羲會是整個北境最強大的國家!
她笑了笑,然后急聲問道:“是嗎?那我更想趕快學好伏羲語了!
賀蘭躊躇了一下。
“我保證,我會一下午都乖乖待在屋子里好好學習,你甚至可以在晚飯之前檢查我學習的成果!辩蓯鄣厣斐鰞筛种福b成小兔子的模樣向她眨眨大眼,勾勾手指。
“好吧!彼督盗。
賀蘭對她的態度雖然有所軟化,但也不是有求必應。
她迷上學習伏羲的語言,寫了滿紙的鬼畫符,像是伏羲的音譜,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怪,說是朔金文也不像,不過,人倒是乖多了,整日窩在案幾上畫來畫去,常常弄得一張小臉上沾滿了墨汗。
但在吃飯的時候,她都會把自己洗得干干凈凈,自動來食廳報到,雖然掩不住對菜色的失望,但明顯肚中的饞蟲蓋過了她的不滿。
她屢次試圖把自己寫下來的食譜交給賀蘭,指望她能拿到廚房,讓廚師照著她的食譜做菜,但賀蘭都拒絕了,說是世子說的,整個府里的,菜色都是按照位階配好的,意思就是說,她世子妃吃得已經夠好了,竟然還敢再多做要求?免談!
那個臭虱子絕對是故意的!小心眼、小雞肚腸的壞男人!
明明白天都不理她,有什么話還要靠石楠和賀蘭來傳遞,可晚膳一過,到了掌燈時分,就會出現在她房中,肆無忌憚地欺負她。
他總是不準她這,不準她那的,什么事情都要拿來做約定,他說他要用約定綁死她,讓她乖乖做他的人。
“哼!”她就偏不如他的意,又不是只有他一個會做什么約定。
瑛符小臉上浮起狡黠的笑意,看著手中的蓮花紙燈,還特意用竹子做了蓮托,她的視線落在那個蓮托上,而桌子上還有好幾個蓮花紙燈。
然后,她轉身,向房外跑去。
“賀蘭賀蘭,我們去放紙燈玩!”
夜幕降臨,今日的月亮既圓又亮,清冷的光輝灑在浮木河堤上,這里是環繞著世子府的河流,今天哲烈嘉不知道發了什么善心,愿意放這群小丫頭過來放紙燈。
其中最興奮的,就數瑛符了。
她放了一個紙燈,然后很開心地跟著紙燈跑。
河水是回圈流動的,而且流速很慢,她玩得很開心,嘻嘻哈哈地跟著跑了一小會,又跑回來,準備再放一只。
賀蘭的手中也拿著一只燈,好奇地問她:“世子妃,我們放掉的紙燈會再回來嗎?”
瑛符只是傻笑,沒有回答。
另一個小丫頭喜孜孜的放下手中的紙燈,接腔道:“當然會回來啦!這條河是繞著世子府流動的。”
“可是我都沒見到紙燈回來過……”還是質疑。
“可能是被水打濕,沉到河堤里了吧!”瑛符小心翼翼地拿著自己的紙燈,跪在浮木河堤上,“好好玩喔!朔金放紙燈的用意就是向河神祈福,我希望大家每天都過得開心,哲烈嘉少生氣,胸懷寬大一點,還有我要有很多好吃的東西……”
在世子妃的心目中,吃才是最重要的吧!賀蘭翻了個白眼,拿著自己的紙燈,來到世子妃的面前。
“我做得怎么樣?很可愛很好玩吧!”瑛符特意看了眼她手中的紙燈,兩相比較后,得意揚揚地說完,將自己手中的紙燈放到河水里。
可就在此時,一支雪亮的劍“唰”的一聲采進河中,用嫻熟輕巧的手法挑起那只蓮花紙燈。
“。 彼腥硕几饨幸宦。
瑛符第一個彈跳起來,在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沖到來人面前。
“哲烈嘉!你明明已經答應我可以和大家一起放紙燈玩了,為什么又來破壞?我從來沒違背過對你的約定,你也不可以違背對我的約定,你說過的,你明明說過的……”她嘟著小嘴,很是氣憤。
“你反應這么激烈干什么?”哲烈嘉的眼睛冷得嚇人!笆,我是答應過你,但前提是,你必須遵守對我的約定。”他走近一步,黑亮的眼神逼視著她,兩道劍眉高高挑起。“你說過不會背叛我!”
“我當然沒有背叛過你啦!”她一臉很無奈的表情,“你到底要我說幾遍?”
“小符兒,你知道的,有些人幸運可以逃過第一次,但我絕對不會讓她逃過第二次!”
“世子殿下,我們真的只是在放紙燈而已……”賀蘭忍不住替瑛符解釋。
“滾!”哲烈嘉看也不看她一眼,那暗含內力的氣音將她震飛到一邊。
“!”剩下的侍女全部尖叫出聲,嚇得雙腿發軟,跪了一地。
瑛符勇敢地擋在她們面前!澳愕降滓鯓樱俊
“怎樣?”他嗤道,烏黑的長發被銀色的月光潑染成魔魅的紫色。他將那只紙燈捏在手中,毫不留情地撕裂上面的紙蓮花,只留下蓮托。
“我沒有背叛你!”她重申。
“是嗎?”哲烈嘉的眼中揉入一些她無法看清的東西,深深的,沉沉的,第一次她感覺有些不一樣的東西流入她的心底,讓她呼吸起來胸口有些痛痛的。
他將那個蓮托拆開來,什么都沒有。
“看吧,不是你想的那樣!彼龜傞_手。
“瑛符,你真的是我遇到過最善于偽裝、最狡猾的女人!”蓮托在他手中化成了灰。“我對你的包容和忍耐最終只換來這樣的回應嗎?我看不透你,我甚至不知道你究竟有沒有心!還是你愿意為了你那個愚蠢的白癡弟弟,甘愿風送上自己的一生?瑛符,值得嗎?”他的低嘆在風中聽來,有些破碎不清。
“哲烈嘉,既然你不相信我,為什么不送我回朔金呢?”瑛符眼眶含淚,哀傷的問。
是的,他也在不停地問自己,究竟是為什么?
他在心底苦笑,手中的劍卻只轉了個方向,差點劃過了瑛符的臉頰,她紋風不動,大家全屏住了氣,心吊到了嗓子口。
哲烈嘉用劍挑起從賀蘭手上掉下的紙燈,他深沉的目光直盯著她,手卻不停,像剛才一樣拆掉蓮托。
這一次,他從蓮托中找到了一張被折得小小的薄薄的紙,上面畫滿了誰都不認識的符號。
賀蘭從地上撐起身子,認出世子殿下手中的東西,正是世子妃這幾日學習伏義語的成果。
“這是什么?”哲烈嘉將紙張抖開,質問瑛符。
“你知道的,我在學伏羲語,這些東西是我隨便寫著玩的——”
“撒謊!”他咆哮者打斷她的話,“他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這個女人怎么可以這樣?一邊真誠地對他許下騙人的約定,一邊臉不紅、心不跳地做出背叛他的事!
瑛符沉默了好半晌,時間長到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到她身上。她抬起頭,一臉平靜地回視他。“既然你已經幫我定罪,又何必再問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