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我有什么好嫌棄的?”
“不然?”
“就、就……”她眉眼閃爍,再次避開那件披風。
“王爺,里頭已經控制住了!”黎少秦率先領馬出行宮。
聞言,李弼不由分說地以狐裘披風將舒雪尹團團裹住,正要駕馬前往,突地聽見戰鼓聲起。
“后頭有人?”舒雪尹緊張地回身抓住他。
李弼勾笑!胺判陌桑就踉缫巡际鸷,就算西宛將軍趕到,也只會被龍圖將軍攔截。”
“喔,這也是靠天賦得知的?”
“啐,本王也那么不濟,非得事事靠天賦?”發現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他立即將她的披風裹得更緊!氨就跸人蛫吇厝グ。”
“好!彼娴睦哿,兩天一夜沒睡,她快趴下了。
瞧她毫不在乎地側趴在他胸膛,他不禁勾動唇角。“少秦,后頭的事就交給你處理了!
“遵命!崩枭偾馗吲d的揚揚手,看見舒雪尹偎在王爺懷里,就覺得自己的春天愈來愈接近。
“走了!崩铄龃蛩憧v馬朝另一條山道回城,卻發現身前人呼吸有些急促!把┮?”
“……王爺,可不可以把披風拿掉?”她眉頭緊蹙,已經有些輕喘。
“拿掉,妳不凍嗎?”
“可是我……”她痛苦地搖了搖頭!巴鯛,我不能呼吸了……”
他眸色驟變!皧叺降资窃趺戳?”
“我有、我有……氣喘……”她下意識地拍打著胸口,痛苦掙扎。
他心神震動!皻獯鞘裁?是病嗎?”還是因為他?因為他起心動念,上官家注定的命運立刻轉動起來了?!
“嗯……”她練柔道就是為了強身,氣喘已經有多年沒發作了,可現在連著幾日疲累,再加上狐裘披風,會發作她也不太意外,問題是這里沒有藥,沒有擴張劑,她就死定了!
就是知道這種獸毛對她的殺傷力最大,她才不想靠近啊。
“王爺,她怎么了?”見情況有異,黎少秦快步跑近。
“她像是病了,本王帶她去找前國師,你負責將此事打理好,將貴妃呈送上的手信一并交給刑部!”
“屬下知道!
“妳等我,本王帶妳去找大夫!”李弼重踢馬腹,揚長而去。
“來不及了……”
“胡扯,怎么可能來不及!”風在耳邊疾速呼嘯而過,夜風如刀,割得他顏面發痛,卻痛不過心窩揪緊的程度。
這算什么、算什么?!
他不過起了心念,她就立刻出事?上官家到底干了什么事,非得如此罪延子孫?不管先祖做了什么,不都是為了皇朝,為何還要給子孫孤老的命運?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起念的姑娘,一個不怕他的姑娘……是怪他不夠珍惜,是他猶豫不定才罰他的嗎?
李弼滿腦子雜念充斥,策馬直往城外盤踞的山道狂奔。
要趕回城內太遠了,與其如此,倒不如找他伯父,他懂醫懂咒,隱居在山林,一定治得好她!
***
“伯父!”
李弼快馬如電,在陡峻山道上如虹穿掠,最后來到山林間極為隱密的一處竹林。竹林里有間樸素的茅廬,外頭圍著竹哩,他直接駕馬沖進去,抱著舒雪尹一腳踹開竹木板門,小小的主廳里卻沒半個人影。
“伯父!”他轉向右側小房,將她擱在床榻上,狐裘披風將她蓋得密不透風,就怕一丁點的風都會讓她染病更重。
然而雪白狐毛就在她的鼻前,卻不見顫動。
他狠震了下,黑眸痛縮瞇緊。
“雪尹?”他輕拍著她的頰,她一點反應都沒有,探手在她鼻息間,幾乎沒有呼吸。一股刺麻扎上背,他昂藏高大的身軀為之晃動。
這是什么急?怎可能一病發就馬上沒了呼息?
他腦袋停擺,無法思考,只能傻愣地直瞪著她皺擰眉頭,狀似痛苦的表情,想輕觸她的頰,卻又膽怯地縮回手,堂堂戰無不勝的鳳凌王,現在完全不知所措。
她愛笑愛鬧,有點聒噪,看似迷糊,有時卻又睿智得嚇人,恍若天真度日,又將每件事都看在眼里,她懂得防身還懂醫,懂得如何救人,救身上的傷,救他心里的傷,怎么、怎么他才暗下決定,她就──
還不夠……他還不夠將她看個仔細,還不夠好好憐惜她,還不夠再多聽聽她嬌軟的耳語,他不在乎孤老,只要她愿意陪他一生一世,他會永遠保護她,用生命保護她!
她說了,命是天注定,運是可以改的,她說……她說……李弼突地愣住。
我只是想跟王爺說,剛才我對那個士兵又親又壓是在救他,這是一種醫術……
醫術?就像她那樣又親又壓?
他雖不清楚狀況,但依稀還記得步驟,思及此,他毫不猶豫地扯開狐裘披風,微解開她的衣襟,深吸口氣渡到她嘴里,再摸索著心窩處,輕輕按壓,不敢過重,就怕傷著她。
他不知道這么做到底對不對,但只要肯做,一定有機會。
也許上官氏該死,但是不關她的事,不關她的事,老天不可能連她都不放過的!
“鳳凌王,是天塌下來了嗎?由得你在老夫小屋里如此喳呼?”清朗的沉嗓透著淡淡戲謔,上官振無聲無息地來到他身后,發現他正對床上的姑娘又親又壓,而那姑娘面色黯沉,口唇發紺,隨即轉身出房。
李弼也沒心思理睬他,徑自不斷重復記憶中的動作,一次又一次,直到床榻上的人突地輕嗚一聲,連咳數聲。
“雪尹!”
她虛弱地閉著眼,胸口很悶,小口小口地喘息著,神志隨即又被卷入黑暗。
“妳還是很不舒服嗎?”李弼滿頭大汗,垂伏在她唇邊,卻聽不見她吐出半個字,眼看她再度昏厥,喘息嚴重,他不由得回頭大吼,“伯父,快來!”
上官振正快步轉進房里,精爍眸子瞪他一眼。“到一邊去!
“伯父,能救嗎?”他立即退到床頭,看著伯父從手中木匣取出數根銀針!斑@是要做什么用的?”
“你沒看過針灸嗎?”坐上床榻,上官振二話不說地朝床上女子的天突穴扎下。
“伯父,她很怕痛,你下手就不能輕一點嗎?”李弼微惱地瞪他。
上官振微揚起眉,頗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又扎下兩針,落在扶突、肺俞兩穴,還不斷地輕鉆著。
“伯父!”
“吵死了!你有瞧見她面露害怕嗎?光是喘不過氣就夠她難受了,你現在給她一刀,她也不會覺得痛!鄙瞎僬衿泊阶I諷。
李弼自知理虧,總算安靜下來,注意看舒雪尹的面色,只見她喘息依舊,但似乎沒有那么頻繁了,臉色依舊發沉,可青中帶紫的唇瓣顏色似乎紅了點。
他的心這才安定了些,語氣跟著和緩。
“伯父,她到底是什么?”
“哮喘。”
“哮喘?”
“應該是她本身就有這種病癥,但我瞧她的底子不差,也許是因為疲累或獸毛引起的!鄙瞎僬耖L指靈快地捻轉銀針,另一只手則扣住她的手腕,不意瞥見那細腕上頭的手鐲,教他不由得怔了下,又探向她胸口。
“疲累、獸毛?!”李弼瞪著被他扯落在地的狐裘披風,一把抓起,丟出窗外,既生氣又沮喪!霸撍,是我造成的!”
拉攏女子衣襟,上官振瞅他一眼。“鳳凌王,這姑娘打哪來的?”
“伯父怎會這么問?”
“……她身上有皇族胎記!笨匆娝滞笊系镍P銜月環,就已經夠教他驚訝,沒想到她身上竟還有皇族胎記。每個皇族人身上必定有個紅色月環胎記,位置不盡相同,但胎記確實是皇族人的證明。
李弼立即湊上前,果真瞥見她胸口的月環狀紅色胎記,驀地震住!霸趺磿@樣?”
他打小在宮里長大,和上官羿在觀天樓的藏書閣里看過太多關于皇室的秘辛,皇族胎記、失蹤百年以上的鳳銜月環、關于平德皇時的攝政王李鳳雛的事跡……太多太多,他知道太多,多到無法再裝傻。
“這鳳銜月環還是我頭一次見到,以往總是只有畫像,如今看來,鳳銜月環確實氣宇非凡!鄙瞎僬駬徇^精雕的刻面,那是栩栩如生的雙鳳。
李弼沉擰著眉不語。
“她必定是另一支李家后代,這胎記和鳳銜月環已足以證明她的身分,假造不了!
“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語,即使心里早有疑慮,但舒雪尹完全沒有皇族人的氣息,沒有傲慢華貴,所以他怎么也無法相信。
上官振深深地看他一眼。“看來,你似乎發覺了,只是不想相信。日前兩次地動,八成是因她而起,對不?”
他依舊沉默不語,垂眼看著似醒若昏迷的小女人,半晌才說:“那又如何?在我眼里,她不過是我的貼身丫鬟罷了!
另一支李家后人又如何?他想要就要,就算要跟閻羅搶人,他也不會放棄!
“只是丫鬟?”上官振勾動唇角。“我還沒見你這么擔心過哪個下人。”
“因為她是只屬于我的丫鬟。”他哼了聲。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要皇族當你的丫鬟,若是他日被拆穿,你──”
“胎記也許不過是個巧合,畢竟她并非皇朝人,手鐲也有可能是仿制的,沒有人會相信她是皇族之人。”看她臉色翻潤,唇角微動,他才微微露出安心的笑。“皇族人,豈可能像她這么笨手笨腳?”
“她笨手笨腳?”
“可不是,惹惱人的本事一絕,我老是被她氣到說不出話。”
“喔,待她清醒,我非得跟她聊個幾句,瞧她到底是怎么激惱你。”上官振停住捻轉的動作,但銀針依舊扎在穴位上!板鰞,我已不是朝堂官員,金雀如何改朝換代已不關我的事了,所以,別拿那種似要殺人滅口的眼神看著我,好歹我是你伯父,也算是你另一個父親!
李弼頓了下,心虛地別開眼!啊覜]那意思!笔撬捻黠@,才會教伯父一眼看穿?
他對家人情分原就淡薄,但也未曾有與家人起沖突的時候,眼前,是第一次,他由衷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既是如此,就過來吧,把她抱起,別讓她躺著!
“要讓她坐著?”
“對,雖說她現在情況緩和了些,但若讓她繼續躺著,她依舊會難以呼吸!鄙瞎僬衿鹕,瞧侄子掀袍坐上床榻,萬般憐惜地摟起她,讓她枕在胸前躺坐著,他嘆了口氣!拔胰ヌ嫠舅帯!
“伯父,她的病會好嗎?”李弼柔聲問。
他沉吟了下!斑@幾日將會是關鍵,若調養得好,再費個三五個月,自然能讓她身強體健,但若是這幾日沒弄好,休養個三五年是跑不掉的!
“是嗎?”他將她散亂的發一一撥到腦后,讓她可以舒服地躺在他的胸膛上。
只要她能好,在他保護之下,休養個三五年也絕對不是問題。
只要她能好,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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