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今晚也不回來,是嗎?”何若瑤坐在銅鏡前,對身后正在為自己梳頭的丫鬟問著。
“是啊,季左哥哥是這么說的。”一提起情郎,小綠悄悄地羞紅了雙頰。
“不回來……也好。”沒有察覺丫鬟的心事,何若瑤逕自陷入沉思之中,臉上看不出究竟是松了口氣,還是有所不滿。
“好,梳好了!毙【G將梳子收好,從鏡子里發現主子的神色不對勁,不由得擔心地問:“小姐,既然姑爺不回來,你就早點歇息,不要等他了吧!”
聞言,何若瑤差點沒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我才沒有在等他!”她揚高聲音反駁,卻不知道那游移的目光,和赤紅的小臉早已泄露了她的心意!拔、我只不過是想早點把這本書看完罷了……他既然都說了不回來,我怎么可能還會等他?!”
“噢……”小綠并不戳破,卻將那聲“噢”拖得好長好長。“那我就先下去,小姐可千萬不要太晚睡了!
“臭丫頭,還貧嘴!”何若瑤苦笑著輕輕打了她的屁股一下以示薄懲。
見主子惱羞成怒了,小綠一邊掩著小嘴偷笑,一邊嘰伶地腳底抹油,溜出了房間。
方才還熱熱鬧鬧的房里,少了一個俏皮可愛的小丫鬟,突然就變得好冷清。何若瑤看了一會兒書,卻發現自己怎么樣也靜不下心。
嘆了口氣,她合上書,披了件袍子,習慣性地走到外頭去散步賞月。
嫁進季家當妾,轉眼也將近一個月了。原以為進門之后,季熙鵬和公婆會因為她曾為歌妓的身分,任意欺凌虐待自己,沒想到竟全然不是這么一回事……
公婆不但從未輕視她的出身,反而常常找她聊天、三天兩頭買東西送她,簡直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在疼愛。
反觀她的夫君——打從洞房那一夜起,他就忙于監督新酒的釀造,不曾回到房里來睡過。
這樣想來,當她還在花滿樓的時候,與他見面說話的次數可要比現在多上十倍不止呢!何若瑤移眸瞅著漆黑的長廊彼端、季府大門的方向,忍不住嘲諷地揚唇。
但一見真有一道碩長偉岸的身影,自長廊那端施施走來,那抹自嘲的笑立刻僵在她唇邊。
季熙鵬邁著大步走向后頭的樓院,明明好不容易得了空,可以休息一宿了,腦子里卻仍毫不停歇地思索著要開發新釀法。
心事重重地出了長廊,為了不驚擾應該已經熟睡的娘子,他依照這一個月以來的習慣,筆直地朝書房步去,完全沒有察覺,今夜,幽靜的樓院前還多了道纖細人影。
“季——不,相、相……”看著男人緩緩走來,她欲開口叫住他,但任她漲紅了臉,也無法大聲喚出一聲“相公”。
何若瑤咬著下唇,心想待會兒一定會被男人諷刺一番。沒料到,下一刻她卻錯愕地見他目不斜視地從自己面前走過,甚至一點都沒有發覺她的存在。
她不禁蹙起眉頭!跋喙!”這次,竟意外順利地脫口而出。
雖然知道男人不是故意忽視自己,但被這樣徹底當成空氣的感覺還是……令她很不舒坦!
因為這聲叫喚,季熙鵬終于頓住腳步,萬分驚訝地回頭。
“這么晚了,你還沒睡?”見到將近一個月沒有碰面的佳人,他的唇角不禁漾起淺淺笑容。
成親這么久,他天天在書房過夜,一來確實是因為糟坊事務繁忙,二來,也是知道她對自己仍未完全卸下防備。
強摘的瓜兒不甜,他會耐心等到那一天——當然,他會設法讓那一天不要拖太久。
“我看書看到睡不著,出來走走!彼G訥地回答。
他的語調中沒有任何嘲笑的意思,但不知為何,何若瑤卻突然想起小綠之前調侃自己的那番話,雙頰不自覺染上淡淡紅彩。
“睡不著?”瞅著她可愛的羞顏,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又回到季熙鵬臉上。
“你呢?這么晚了,還要到書房去看帳?”為了打破僵局,她隨口問道。
“也不是……”他含糊其詞,語氣聽來有些曖昧!翱傊,如果你累了,就先睡吧!”
他是真的有事要忙,抑或是暫時佯裝君子,企圖藉此降低她的戒心?何若瑤不發一語地瞅著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正在懷疑他的居心。
“你還不去睡?”見她似乎在猶豫些什么,季熙鵬忍不住揚唇笑道:“還是一個人大寂寞睡不著,要找個人陪你?”
“誰要你陪?!”幾乎是他的話聲剛落,她就罵了出來,還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過去。
“親愛的娘子,你誤會了!彼室鈴娬{“娘子”二字,表情十分無辜!拔业囊馑际,找小綠或其他丫鬟陪你。”
“不勞你多事!”甜笑地丟下這句,她立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還“砰”地一聲用力甩上房門。
那個奸鬼!虧她剛才有那么一丁點擔心他會忙壞身體,想要勸他不要太勉強自己,結果,他居然對自己說那些不三不四的話!何若瑤氣沖沖地回到房里,坐在床上捶棉被泄恨。
不行,她得準備準備!萬一他真的不懷好意,趁她睡著的時候闖了進來,那她豈不是吃了悶虧?
“該用針扎他好,還是拿厚一點的書砸他好呢……”她起身下床,瞇著眼在房里搜尋“兇器”。
等著瞧,要是今晚他真敢過來對她怎樣的話,她一定要教他好看!
。
叩——靜謐的深夜,季府某間雅致的廂房里突然傳出一聲悶響。
“好痛!”何若瑤在濃濃睡意中被猛然驚醒,這才發現自己撞上床柱了。“我睡著了……”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提心吊膽地等啊等了大半夜,等到月娘都要西下,待在書房里的男人卻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疲累地松開握得死緊的掃帚,她突然有些好奇季熙鵬究竟在書房忙些什么。難道他真的對自己一點都不感興趣?
下定決心,她再度拿好自衛用的掃帚,躡手躡腳走向書房,極慢極慢地,推開那兩扇半掩的門板。
當微弱的月光隨著門縫而漸漸照亮室內的擺設,何若瑤也不由自主地放開了手中的武器——
季熙鵬臥在角落一張躺椅上,克難地以肘當枕,在這料峭的寒冷舂夜,他的身上只蓋了件氈毯。
盡管必須辛苦地蜷著身子,男人卻仍熟熟睡去,連她的闖入也絲毫未覺,可見真的是累壞了。
她瞅著屈就縮在躺椅上的男人,知道這絕對不是他第一次睡在這里。也許,這一整個月,當自己睡在溫暖柔軟的床榻上時,為了不吵醒她,這男人都是在這里過上一夜的……
“相、相公……”盡管依然別扭,她仍努力強迫自己喚出那兩個字!跋喙,你醒一醒!”
她伸手推推躺椅上的偉岸身軀,男人猛然一震,下意識地就要揮手劈過去,但一抹熟悉的淡香飄入鼻間,他急急收手——
“怎么了?”季熙鵬定睛一瞧,覷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擔憂地問:“房里有什么嗎?”
“你……”何若瑤抿了抿唇,不自在地板著臉說道:“你睡在這里會著涼的,回房里去睡吧!”語畢,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她扭頭就走。
正在穿鞋的男人因她這句話而詫異地抬起頭,覷著她羞赧困窘的背影,不禁開懷地笑了。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噙著笑,淡淡地道。
既然被她發現了,他也就不再推辭。套上鞋,將掛在椅背上的外袍取來穿上,卻在摸到暗袋里的某個東西時,頓了一頓。
何若瑤忐忑地走回房里,忍不住一陣后侮,在床前走來踱去,無法平靜。
她剛才是不是太過沖動了?如果、如果他就是故意扮可憐,要讓她心軟,讓她主動去找他回來,那該怎么辦?
然而,還沒想到該怎么防備“狼”君,男人已然推門入房——
她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見他開始更衣,她沒有多想,極其自然地上前服侍。
“我來……”
等等!他會不會誤會自己在暗示些什么?才張口說了兩個字,她卻突然多心了起來,一雙手就這么僵在半空中。
“嗯?”季熙鵬沒有察覺她的萬般掙扎,將脫下的外袍掛在一旁,逕自道:“明天我還得早起,你先上去躺著吧!”
“噢……”她后悔又害怕地囁嚅著,慢吞吞地爬上床。
她剛才作啥多事?!只要裝作沒發現他睡在書房,讓他一覺到天亮就好了,至少現在也不會這樣,一顆心七上八下,都快要從嘴里蹦出來了……
直挺挺地躺下,她緊迫盯人地瞪著他的一舉一動,絲毫不敢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