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是,還被顧伊欣生疏地稱為“朱先生”的他,就已經理所當然地跟人家滾床單了,難怪他對她都沒有任何了解,就一口一個“喜歡她”,他“喜歡”的對象根本不需要去了解。
她知道自己很愚蠢,但她還是問出了心中最怕知道的那個問題:“朱銘燁,我對你來說,究竟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朱銘燁對這種問法感到新鮮,但他仍然很認真地思考;范若軒從沒如此有耐心地等待過一個答案,最后朱銘燁張開嘴,低沉緩慢地說:“我想,大概是一間房子!
一間房子?她不甘心受人擺布,所以她親口問他,可她聽到了些什么?一間房子!顧伊欣的話猶在她的耳邊,容不得她再去忽略。
范若軒拿過他手里的果汁,仰頭一飲而盡,再原樣放回去,又從他另一只手上拿過那三張票,疊得整整齊齊,而后從中間齊刷刷地撕成兩半。
“去你的房子!想住就住、想走就走嗎?老娘不陪你玩了!”
他明顯一僵,凌厲的雙眼始終鎖在她的臉上,但范若軒已經不在乎這點小事了,她也不管自己穿的衣服有多貴,拿袖子當抹布在臉上一抹,怒道:“看什么看?沒見過女人哭。〔贿^我這可不是在為你.是為了我自己!”
“軒軒,你別哭……”朱銘燁晃著一個空杯子,樣子有點可笑,這個沒事就捏她鼻子、揉她臉頰的人,現在倒是裹足不前了。
他為難的樣子似乎是弄不懂她為什么這么激動,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是很好的房子!”
也許她就像他所住的這章房子一樣,某天霸道地把自己的東西堆放在各處,強行在這里安家落戶,卻不問這房子是不是愿意給他住;當這間房子再也找不到上一位主人留下的痕跡,到處都充滿著他的影子時,他又卷起行囊準備離開。
沒有人會問房子的意見,房子于他而言,就更只是任他改造的玩物;他倒是很誠實,連句虛偽的假話都懶得說,他唯一的夸獎,就是她是他所住過的房子里“很好”的那個。
那種“很好”,是不是代表他還沒有完全得到、比較有挑戰性?他的表情難得誠懇,可這些話,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別的意思。
范若軒突然一驚,因自己的雙肩被朱銘燁猛地扳正,杯子掉在地上摔個粉碎,她低呼了一聲,他卻毫無反應,是她的表情透露出了些什么,讓他感到了什么危機,他才做出這種嚇人的舉動嗎?
“做什么?放開我!”她倒沒真的掙扎,這種時候她一點也不怕他了。
“你在生氣?為什么,是氣我沒告訴你要去法國的事?還是氣我沒告訴你伊欣的事?”
“你以為我的心眼是有多?這么容易生氣,再說,我又何必為了你生氣?”
“伊欣、伊欣”……人家可只是稱他“朱先生”呢,叫得那么親密!
“不對,軒軒,告訴我,你在想什么?我們之間不該有秘密!
他還真敢說!不提還好,一提這個,范若軒更是有種被深深侮辱的感覺,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一把將他推開。
“沒有秘密?我對你的確是,因為我的生活全在你的監視之下,你就是藉此來獲得一種能夠控制我的滿足感的,不是嗎?這只是你單方面的“沒有秘密”;可是說到底,除了這些日常生活的瑣事,你對我又知道什么?你知道我愛吃什么嗎?知道我愛看什么嗎?知道我心里是在想些什么嗎?”
火山一爆發不可收拾,范若軒進而說:“而我呢,我對你又了解些什么?你突然搬到我的樓上,在我哥的介紹下和你有了工作關系,除此之外,我又知道什么?連你什么時候出國、喜歡什么樣的女人這種事,都要由別的女人來告訴我!這樣你也能說是“沒有秘密”?好像我們真的很要好一樣,其實想想,你和我根本只是互相知道姓名、上過幾次床的陌生人而已吧!”
“你喜歡吃街邊王記的鴨脖子,每個星期都要特地過去吃一次,而且從不打包,在那種小店里吃最有感覺;你愛看什么我不確定,所以我買了各種票,希望里面有一種是你喜歡的;甚至你在想什么,這也是我需要知道的!敝煦憻钫f,“我沒有要隱瞞你的意思,顧伊欣會知道,是因為她和我認識很多年的朋友!
最后,他停頓了下,著重強調道 “我們不是陌生人!
““朋友、朋友”!你們男人都是一個樣子,有著數不盡的紅顏知己、有著用不完的嚇人自信,只是些活在自己世界的自大狂而已!”范若軒沒想到有天也能從朱銘燁的口中聽到“朋友”這兩個字,這真是最好用的擋箭牌!“朋友就是要你們在沒有女朋友時,一起滾床單的伙伴嗎?你也想讓我變成那樣的朋友?沒門!”
“我跟那家伙不一樣!
他也知道反感?范若軒一笑,“是不一樣,起碼他跟莉芳的友誼還沒發展到床上,起碼他沒在做了這么多違心事后,還能一口一個“多么喜歡我”!祝子豪是清高,但他不虛偽,不會玩弄別人的感情!”
“你……”朱銘燁好久沒說出話來,空氣中只有范若軒的大喘息和吸鼻子的聲音。
她怒目而視,沒有任何妥協的意思,她倒要看看他還能說出什么歪理來;而朱銘燁那雙刺人的眼,在她的怒火中暗淡了下去。
“那,還是他比較好?你已經不喜歡我了?”
“你是豬!到底有沒有在聽人講什么!”天啊,她是對豬彈琴、對熊彈琴、對個聾子彈琴啊!
“我沒有喜歡過你,從來沒說過那樣的話,你能不能不要活在自己的臆想世界里?拜托你要去法國還是火星都好,不要再給我的生活添加不需要的刺激了,我心臟沒那么堅強!”
“軒軒……”
“不要攔著我!我就是來說這些的,以后請你不要再從我家門前過、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謝謝!”
朱銘燁看著地板上她的一雙高跟鞋,也不知有沒有真的在聽,半晌才說出一句:“那……小心碎玻璃!
“……虛偽!”范若軒氣得一腳就踩在杯子的碎片上,踩得嘎嘎響,好像這樣能順便踩碎其他什么讓她困擾的東西一樣。
這個人真是……她不管了啦!真是的,為什么結束了一年半的戀情,比結束這段曖昧不明的孽緣,還要讓她來得難過?
可是,范若軒沒有想到,就算這樣還是沒有結束,朱銘燁就像是得了某種偏執狂,不只自己狂,還一定要引得她也發狂。
***
從那天起,朱銘燁真的沒再出現在她面前,可是從第二天范若軒剛到家時起,樓上就斷斷續續地傳出了東西砸地板的聲音。
起初,她還只當是朱銘燁在整理行李,這個混蛋搬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吵得人不得安寧,沒想到走還不走得老老實實,依然要牽連別人才滿意。
可沒過多久,她就發現不是那樣的,就算朱銘燁家的東西再多、就算他連柜子也一起打包,也用不著一連吵四、五個小時啊!
而且仔細聽,那聲音并不是毫無章法的,甚至可以說十分的有節奏性,更像是一種暗號;她跟自己說是她多想了,但是再隔天她下班回家沒過多久,那敲擊聲又來了,還跟昨天一樣,保持著一定的節奏,而且就在她的臥室上方。
“靠!”范若軒穿著睡衣抱胸而站,仰著腦袋盯著天花板瞧。
咚、咚、咚、咚咚咚……
昨天這種聲音足足響了五個小時,該不會到他真正離開前,她都要再忍受三天這種噪音污染,搞得她神經衰弱?
朱銘燁那家伙肯定是故意的!他雖然很聽話地不來見她,但他卻在引她上去見他!就像以前一樣,用噪音鬧得她忍無可忍,找上門去;不知道為什么,范若軒一下就想到了這種可能,并且堅信不移。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她捶著自己的心臟,心里是又氣、又難受,不明白自己上輩子是欠了他什么。
那聲音聽得她心好亂,但不是煩躁的那種亂;就像他說的話,有時毫無重點,教人摸不著頭緒;有時又有重點得過了頭,但同樣教人摸不著頭緒,她只知道,聽到他說話,心就會很亂。
“誰怕誰!”范若軒深吸一口氣,跑出了臥室。
過了一會兒,她從廚房搬來一把椅子擺好,光著腳踩上去,舉起掃帚……
“咚咚咚、咚咚咚!”就只有他會敲嗎?她也會,看誰先受不了!
就這樣,在三更半夜時,就聽公寓某處,激烈的“咚咚”聲不斷,有來有往、你來我往,有響就有應,好不熱鬧。
最后,受不了的是住在周圍的鄰居,有人打電話報了警。
凌晨一點,范若軒還是穿著那件綠睡衣,抱著胸,只不過她人是站在走廊里,面前是穿著制服的警察,而她的旁邊還有同樣身著睡衣的朱銘燁。
“你們兩個都多大的人了,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鄰居的抱怨不斷,有問題不能當面解決嗎?”警察先生也一臉疲憊,顯然為了他們跑這一趟,心情很不爽。
他絮絮叨叨說了好久,說得范若軒都覺得自己一下回到了學齡前,只有縮著脖子挨罵的份,“是他先開始的……”
“你當你們是在開演奏會喔?一個開頭另一個就能跟著嗎?”又是滔滔不絕的一頓訓斥。
范若軒堵著氣,好不容易等到警察訓得痛快了,又嚴厲地囑咐了一番才走掉。
望著警察漸遠的背影,范若軒的火越來越大,“好啦,這下你滿意了!”她直接對旁邊的人大吼,也不管這分貝有可能再把警察引回來。
“嗯!敝煦憻钜琅f呈現他的直線思維,完全聽不出別人在諷刺的樣子,“我是想告訴你,我坐明晚八點的飛機走!
“那又怎樣?”她別過頭去不看他。
“你要來送機嗎?”
“你覺得有可能嗎?難道說你也想學電影里那樣,等不到人去送就不上飛機了?”
朱銘燁一點遲疑也沒有地搖頭,害范若軒又倒吸了口氣,怎么每次她想氣他,到頭來,受氣的都是自己?
“我希望你能來。”朱銘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