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煌的夢想是,住在一幢有庭園的房子,必須有游泳池,要不,得離海近一點(diǎn),最好院子就是沙灘,擺著一張?zhí)梢,讓他可以坐在那兒看心愛女子逐浪奔跑的倩影。在她被巨濤卷吞時,他會沖向她,將她帶回安全的岸畔。但是,顯然這一切只能在夢中。
他搬進(jìn)古建物維護(hù)專家——湯舍為Red Anchor設(shè)計(jì)的超現(xiàn)實(shí)公寓,他的房室寬廣得像荒原,有兩扇眼睛般監(jiān)視的窗,一座鼻子噴火氣的雙門壁爐,他最不滿意是那張紅唇的床,只除了景未央躺在上頭,他會稍微情愿睡一下,多半時候,他在地板打坐,睡在運(yùn)動鋪墊。
「怎么又躺在地上?」一個嗓音響在他右側(cè)。
羅煌睜開眼睛。
「天花板有什么東西嗎?」嬌膩聲調(diào)好奇地傳繞!冈瓉砟氵@邊的天花板是一整片棕金波浪,那是絲紗對吧?用來做燈罩,不做窗簾,還弄在那么高的地方,若不是中央集塵系統(tǒng)夠完善,要清潔整理搞不好跟裝上去一樣是大工程……設(shè)計(jì)師真是個天才!你認(rèn)識這個設(shè)計(jì)師嗎?聽說他是什么古建物專家,把我們住的地方弄成這樣,好難聯(lián)想呢……」
偏側(cè)臉龐,看一眼喋喋不休的年輕女子,羅煌坐起身!改闾稍谶@兒不太好——」
「難道要跟你一起躺上床,才叫好?」何蕊恩眨眨美眸,紅唇嘟抿一下,繼續(xù)躺在沙漠色的地毯上。
羅煌微吐長氣,盤起腿。
「你在修行嗎?」何蕊恩稍稍瞥瞅他!肝铱茨忝刻烨逶缇驮诮∩矸颗懿綑C(jī)上,然后是游泳池,晚上還在頂樓打太極,有時對著沙包發(fā)泄地踢……你是不是精力過盛,找不到女人——」
這小女子還真敢講。
羅煌望著兩扇大窗,海天映色映得那窗像景未央一雙綺瞳,他剎然明白他是睡在她唇上。站起身,躺入床,他摸尋前夜余暖。
「千千萬萬個女人想和我上床,還怕找不到?」一根長發(fā)在他手中,他小心不讓它溜掉。
「你好敢說,不愧是武神!购稳锒髯鹕,移到運(yùn)動鋪墊上,貓腰吸氣、抬腳吐氣,延伸肢體,拉筋展骨,做瑜伽,幾套動作后,她面向床,學(xué)羅煌剛剛盤腿姿勢!改闶遣皇窃诠匆?誘惑我?」她指控地說。
羅煌翻身坐起,摸著大紅唇床頭暗柜,拖出舌頭抽屜,取了一個木盒,掀開雕了只鶴鳥的蓋面,將指間的長發(fā)絲放進(jìn)盒中。
「原來你有特殊癖好?!」何蕊恩很沒禮貌地湊看男人的秘密寶盒。
羅煌關(guān)上盒子,不慌不忙收回抽屜里。
何蕊恩眸光賊閃,竊竊一笑!改瞧渲杏嘘幟珜Σ粚Γ俊拐Z不驚人死不休!改忝扛粋女人做愛,就收集一根,打算收集千千萬萬根!
「我沒打算收集你的。」羅煌離開床頭,往床尾一蹲,卷收地上的運(yùn)動鋪墊。
「喂!武神,你聽著——」頓時語塞,何蕊恩這會兒伶牙俐齒不起來,氣鼓雙頰。
「回房去換件衣服,我請你吃早午餐!沽_煌拿著墊子往床左吊掛金色垂地簾的墻走去。
何蕊恩瞅著簾子里晃動的高大人影。「你這男人休想引誘我,別自以為是祭廣澤那個出類拔萃的神經(jīng)病!未央姊說我剛出道,不能鬧緋聞,否則人家以后對我的印象只會是『緋聞新人』!
「這是在拒絕早午餐邀約?」羅煌撩揚(yáng)簾子走出來,往床右移,進(jìn)入與左邊相對、一對的墻簾中。
何蕊恩感覺這男人在一個女人腦里走來走去,更衣、洗澡、練武、做愛……還撒尿!那個什么古建物專家真會搞下流創(chuàng)意!
「喂!喂!」她聽到簾子里有水聲傳出。「你就是要誘惑我對不對?你這個壞男人!還說不想收集我的陰毛——」嬌聲亂叫。
大概持續(xù)了六分鐘,羅煌走出簾子外,神清氣爽,一件印度男人穿的素潔長罩衫、一雙土耳其織毯便鞋,他還真像個寡欲修行者!改闳ゲ蝗?蕊恩——」
「當(dāng)然去!购稳锒骶髿饽伳伒鼗氐。
「回房梳洗換衣服,我在大廳等你。」羅煌像個有耐性的兄長。
何蕊恩撿起地上的毛巾、瑜伽鞋,步往床頭臨靠的那面墻,握住與墻一色的門把。「你要鎖門,否則我還是當(dāng)你在誘惑我!
開門時這么說。
「我喜歡棕發(fā)女孩……」羅煌瞟望飄飛著滑出門外的黑發(fā)綹,嗓調(diào)近乎呢喃。
何蕊恩猛一回頭,不知是不是耳尖聽到他的自白,只聞她說——
「我警告你,你不鎖門,哪天讓我碰見你和棕發(fā)女郎在床上,我也要你剪她的毛發(fā)給我,我要用來作法,誰教她搶走你——」
「別胡說了,快去換衣服!沽_煌定神打斷何蕊恩,一面邁步。
何蕊恩看羅煌走來,旋身放手。羅煌接手拉著門把,走出房外。
外頭一道窄廊,右邊是攀著室內(nèi)爬藤植物的墻,左邊一排不見盡頭玻璃窗花臺,齊長不需要用土種的紫陽花,一團(tuán)團(tuán)、一簇簇,大得像籃球,聽說是科技改良成果。
「這也是那位什么古建物專家弄的……」何蕊恩走在羅煌前頭,手拍拍花球!高@就是男人進(jìn)小房間必要走的花徑嗎?」
這女子滿腦怪異、叛逆思想,就是不能好好說話。
「我覺得那個專家把Red Anchor這棟樓內(nèi)部當(dāng)成女體,他如果不是變態(tài),便是罹患異性缺乏癥——」
「我在這兒等你!箯澇鏊块T外——她說的花徑——他停在過道廊廳。
「你不來參觀我的房間嗎?」何蕊恩回首,雙手捏著瑜伽鞋的模樣像要打人!改惆徇M(jìn)這宿舍,都還沒到過我房間——」
「Regen——」一陣親昵的叫喚。
何蕊恩轉(zhuǎn)身。景未央正站在廊廳另一邊,看來剛出電梯間。上午九點(diǎn)半的蘋果花嶼陽光抹柔她一身冷硬灰套裝,使她微笑的臉龐比平常多了幾分微醺似的慵美。
還有發(fā)型。她多久沒這樣在人前松綁那一頭棕色長發(fā)?自從她成為人妻之后吧,她梳起婦人髻,這是告誡其它男人,可以碰她發(fā)的,是她丈夫……
羅煌胸口熱熱的,看著景未央踩著高跟鞋走過來。
她的眼睛也看著他!妇退闶窃谒奚,還是得注意形象!勾鬼,視線落往何蕊恩的裸足。
「對不起,未央姊!购稳锒魅鰦,裝乖,把鞋穿回腳上!肝渖翊蟾缯f要請我早午茶,我先回房,等會兒見!棺詈笠痪鋵α_煌說,并且送上一記嫵媚眼波。
景未央撥撩長發(fā),淡淡笑著,待女孩徹底不見影,她眼簾映著男人的臉,說:「和Regen一起在健身房運(yùn)動?」她聽女孩講過,他要她仰泳時注意腰部別下沉,氣要吸足。
羅煌拉住景未央撥發(fā)的柔荑,另一手幫她把撥不好的發(fā)絲攏至她耳后!敢灰黄?」沒回答她的詢問,反而提出邀請。
「你和Regen吃早午餐,我這經(jīng)紀(jì)人去買單?」景未央歪著頭瞅羅煌。
羅煌隨即將景未央拉近,俯首吻她!竵聿患笆岚l(fā)就出門?睡晚了?你昨晚去哪兒?」
「你在這兒!」擾人的驚呼!肝艺业侥懔!」
景未央推開羅煌,旋腳。果真是稍早在樓下遇見的男人上了這第二十八層樓!她說:「海事歷史博物參觀——」
「嗯,」男人搶快應(yīng)聲!阜⻊(wù)人員說參觀順序是從樓上到樓下,所以我就搭電梯上來了!
「太上來了!沽_煌開口,走到景未央身前。
海英一,暖,瞪大眼睛!竿踝永闲!」叫了一聲。他初進(jìn)Blue Compass,見過羅煌幾次,還沒機(jī)會深交,此人就消失。
船上的前輩稱呼此人「王子」,他們把王子的房間分配給他,說王子這次被永久流放,可能不會再回Blue Compass,他可以安心使用王子的「遺物」。「見鬼了,你在這里做什……」嗓音轉(zhuǎn)弱。不對,真不對。他怎么覺得王子老兄的臉——
「靠!你是武神!」海英大叫。他幾乎不太看電影,當(dāng)然沒去觀賞什么武神黃昏,不過,羅煌這張臉近期曝光率高到他走在街上不小心踢起石子彈中墻柱,上頭就是一張有羅煌臉龐的海報(bào)。
「參觀海事歷史博物,入口在十樓,你現(xiàn)在往下十八層。」羅煌直視海英!富蛘撸枰宜湍阆氯?」
說得好像要送他下地獄!
海英渾身忽竄哆嗦!改堑共挥谩!剐毖鄢拔囱朊榭础!竿踝印,不,現(xiàn)在要叫你武神,借一步說話!姑爸贿^肩摔的危險,他防備地搭抓學(xué)武之人的臂膀。
羅煌皺眉。「你跟蹤未央上到這二十八樓?」
「我沒有!购S旱吐曇。「我說前面的女士找我談事,樓下的家伙就沒阻擋我太久——」
「所以,你說了謊。」羅煌身形一移。
海英急言!竸e動粗,我沒說謊!顾钢妇拔囱!杆蛲淼轿覀兛偛俊瓎栁乙灰o她精子,我知道她是喝醉啦,但她留名片給我,還說她喜歡我身上的味道,你不覺得這是一種最真實(shí)的動物性訊息嗎?費(fèi)洛蒙、費(fèi)洛蒙,你知道吧——」
「滾!沽_煌嗓音沈得恐怖!溉⒂^你的海事歷史海底沉寶——」
「再見!拐嬲哪凶訚h懂得何時該干脆,海英一溜煙不見人影。
轉(zhuǎn)過身,空氣凝結(jié)得居然迸開裂痕,曲折在景未央與羅煌之間。他們兩人對望著,話也不說了,裂痕急速擴(kuò)大,冒滿無形電刺,彷佛誰先踏一步,就得被懲罰。
「未央姊還在!」這嗓音像導(dǎo)電黃金雨讓他們都震了一下,各自回身。
「該走了。」男人徑自往電梯間移行。
「未央姊要不要一起去?」女孩在問。
「我和藍(lán)獲律師有約,先回辦公室!古瞬淮铍娞。
「那我?guī)湍阃鈳┖贸缘狞c(diǎn)心,免得你忙得沒時間用餐。啊!我記得未央姊喜歡吃焦糖大黃派……等我?guī)湍銕Щ貋!古⒄f完,貼心親吻她臉頰,跟上男人步伐。
她聽見他們走遠(yuǎn)了,聽見電梯開門聲,不知為什么眼睛有點(diǎn)濕。
「未央姊是不是在監(jiān)視我們?」
原本應(yīng)該在Red Anchor地下一樓天井回廊花園的brunchbar用餐,比較安全,不受干擾,偏偏羅煌今天要走出Red Anchor,走得遠(yuǎn)遠(yuǎn),去繞逛正在舉辦競賽帆船巡回展覽、聚集眾多媒體的海灘,讓眼尖的水上運(yùn)動記者越界,把賽艇硬是拍成武神和新人Regen形影相隨的照片。
何蕊恩說:「剛剛在海灘有人在偷拍我們……」一路上,靠她一個人說話,說得她肚子好餓。武神大哥耍自閉,出了Red Anchor,不吐一字,也不知要帶她去哪個餐館。
時間無情而柔軟。她右手展覽活動發(fā)送的花朵萎了,左手跟小販買來的冰淇淋融得她來不及吃,她干脆把它們一起丟在路邊垃圾桶。
一個東西敲到她額角,她抬仰臉龐,陽光稀疏穿漏,旋旋晃晃閃折,原來這路樹綁了好多瓶子!
「羅煌!」這叫聲像是遇上大麻煩。
羅煌停止前行,回首。何蕊恩駐足一棵路樹下,招手要他過去。
「你看,好有趣喔!」何蕊恩輕碰每一個綁繩懸墜的瓶子,開心笑說:「我喜歡這種神秘的瓶瓶罐罐,好像里面都有一個Sibyl——」
「這是預(yù)言瓶!沽_煌走過來,終于開金口。
何蕊恩驚訝地道:「預(yù)言瓶?!所以里面真的有Sibyl——喂喂,你要什么?」湊耳聆聽有無「我要死」的回音。
羅煌唇角微挑,笑了,大手往何蕊恩柔荑一牽,拉著她走過下一棵蘋果樹。
都有瓶子。每棵樹都有各式各色琉璃瓶。何蕊恩看得出神,步履輕快唱起歌來。
「聽說蘋果花嶼的蘋果樹開花不結(jié)果,不,不,不是不結(jié)果,是結(jié)特別的果——」
「這是蘋果花嶼的習(xí)俗,」羅煌聽著何蕊恩即興哼吟的嗓音,一面說:「家里有小孩滿七歲的父母會到海灘揀一粒沙,放進(jìn)瓶中,當(dāng)作預(yù)言——」
「預(yù)言什么?」何蕊恩停下歌聲,問著羅煌。
羅煌看著何蕊恩被陽光曬得薄染紅暈的美顏,說:「你想預(yù)言什么?」
何蕊恩笑了起來。「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她擺開他的手,跑到他前方,旋身裙擺飛揚(yáng),倒退著走,美眸流轉(zhuǎn),古里古怪地說:「我預(yù)言我們很快會成為緋聞男女主角!
「嗯,預(yù)言成立,去揀一粒沙放進(jìn)琉璃瓶,掛上樹枝,等著應(yīng)驗(yàn)!沽_煌大步一跨,手一撈。